第四十八章 赏花（二）

徐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跟自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槿娘撇撇嘴，趁着这几位小姐斗嘴紧张的功夫，轻轻退入了桃树林之中。七娘依然愣愣的发呆，那幽怨的小眼睛让人看得不忍，对于槿娘的退去根本没有察觉。六娘端坐于石凳之上，对眼前两位甄家小姐的叫嚣声充耳不闻，只静静的喝着茶水，不过轻瞥一眼，远处的桃林中，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她清楚的记得，今日槿娘穿着的，是一件粉紫色的绣竹叶梅花领褙子。而这徐家的下人们，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全都是灰布兰衫的下人服。眼睛一转，六娘便放下了茶碗，“刚刚都是我的错，还请两位莫要动气，如今春色正好，咱们不如在这儿看看桃花可好？”甄家小姐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问。刚刚还在恶言相向，这会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这林子本不算大，这里离那桃花轩又不远，咱们这样吵闹，被人看到可不好！倒不如和和气气的一同赏花看柳，也不负了徐大夫人之邀……”一番巧舌如簧，让场面静了下来。甄氏姐妹虽诧异六娘的突然变脸，但也知道六娘说的对，这里离那敞轩太近。没有人去管七娘的失意，甄家姐妹二人和六娘一同沿着泥土小路便入了桃林深处。走在前头的六娘嘴角轻翘，快步的往刚刚人影闪过的方向而去。哼！若此事成功，哪怕自己不能解脱，怎么也能把甄家小姐之一拉下水！桃林深处的桃花比外围开的更艳，不时的有或粉或白的花瓣飘落，站在里面，只觉得香气宜人，槿娘迈着欢快的步子，时不时的伸出手来接上几瓣落花，只觉得快意的不得了。若有一日出了府，能有这样一个园子，每到春日过来赏花，倒也不错！春秋大梦还没有做完，槿娘就觉得脚下一陷，转头看去，桃林之中竟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周边的泥土比桃林里的要软一些，若不注意踏上去，自然会吓一跳。潭里的水碧绿清幽，不时有落花被风吹过落进水里，沿着落花往对面看过去，槿娘笑盈盈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对岸的水边，站着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娇俏的小脸如花般绽放，如同一株含苞的玉兰，刹那间，槿娘只觉得，这满园子的桃花简直是俗不可耐。虽说离的不过数丈之遥，但那个女孩子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槿娘，直到槿娘沿着潭边走过去，到得近了，那个女孩子才晃如刚刚发现一般，“你是？”槿娘笑着上前，“妹妹这么快就忘了我？”“啊，是槿娘姐姐！”说着便是一礼，“纤儿见过姐姐！”能在这里看到纤儿，槿娘虽有些惊讶，却并不意外，那日丫鬟曾叫过纤儿“徐小姐”这京中有名的徐家，也就是侯府了。这位纤儿小姐实在是温和有礼，哪怕再被人忽视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或者是因为同情，也或者是别的，槿娘看到她莫名的就会心疼。拉起徐纤儿的手，槿娘笑盈盈的道，“那日妹妹去了哪儿？怎么也没说一声，让我好找！”纤儿低下头去，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那日……母亲听说我去了郑大奶奶处，怕我惹麻烦，所以、所以就让人带我离开了！”仔细打量，槿娘这才发现，这位徐纤儿小姐头上只戴了支成色一般的金丝攒珠簪，发髻上还有朵绯色绢花。刚刚见过徐夫人，那可是满头的珠翠。徐家怎么也是侯门，打扮的这样寒酸，又不让出来见人，这位徐纤儿只能是庶女的出身。想到这儿槿娘便不好再问，只道，“妹妹与我也算有缘，我不过是信步走来，这样都能遇上！”纤儿掩嘴笑了笑，“这样也算有缘，那你与我那二哥……”“二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话没有说完，就被人厉声打断，槿娘转头看去，竟是一个丫鬟。穿着灰布兰衫，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的汗巾，头上是做工精细的银簪，看起来一副大丫鬟的样子，却气势汹汹，倒比徐纤儿还像主子一般。待到看到槿娘阴沉的脸，那丫鬟才有几分不自在，却只是福身一礼，“这位小姐可是来府上做客的？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姐给您添麻烦了！”这副为自家小姐道歉的样子，倒让人挑不出错来，却让槿娘只觉得气结。这样说自己主子，让人还以为徐纤儿还是个三岁的孩子一般！槿娘又想起纤儿那日穿的绣鞋，不由更是难过。“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槿娘厉声喝道！那丫鬟低头，眼睛闪了一闪，方又道，“是奴婢逾越了，奴婢只是担心小姐！”态度虽恭谨，但那脸上的轻蔑之色却让槿娘看了个清楚！她可不是近视眼，也不是没有心机的徐小姐。槿娘脸上的笑容渐敛，轻轻捏了捏徐纤儿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嗯，你倒是忠心可嘉，不知叫什么？”那丫鬟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奴婢小云！”“很好，回头我见了大夫人自会禀明，我倒要问问她，徐府在京中也算是大门大户，怎么下人们就不懂得规矩呢！”槿娘说话的声音慢声细语，却让丫鬟小云从心底生出几分凉气。她本是家生子，父亲是大管事，家里的两个哥哥一个是在铺子里，一个跟着大少爷，只她一个独女，送进来也不过是为了日后能有机会放出来。徐纤云性子绵软，一向好说话，而大夫人也对这个庶女并不在意，就算是下人做错了什么事，小姐也不会告状。因此，除了照顾衣食起居，只要徐纤儿不乱跑，院子里的下人们也就不怎么上心了。作为大丫鬟之一的小云，便更是能懒一分便躲一分。而大夫人最怕的就是自家小姐出门惹了麻烦，所以若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出门或见客。若是大夫人知道了她没有看住小姐，遇到了客人不说，还当着客人的面失了尊卑礼数，那依大夫人的脾气，不把她打死，也得卖出府去！想起桂氏来，小云身子一颤跪了下去，“奴婢不敢！”说着又扬起头看向徐纤儿，“小姐，奴婢只是着急，怕您出了事，您眼睛不好，若是您出了什么岔子，夫人要打死我的……”槿娘一愣，是这丫鬟虚张声势，还是那桂氏果然是个悍妇？没有人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水潭不远处的假山旁一闪而过，在繁茂的花枝之中，露出半张神情惫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