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巧儿瘦了一圈,面容憔悴,她跟着几个丫鬟一同站在堂下,低头垂手,虽穿着二等丫鬟的绸布衫,却显得比做粗使丫鬟的时候还落魄一些。辛妈**女儿二丫站在她的身后,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对着槿娘一笑。槿娘不自觉的就抬起手来“那个小丫头倒是挺可爱的!”大夫人抬了一下眼皮,想都没想就道“好,就给了你吧!”按规矩,出嫁要带足四个陪嫁大丫鬟,再有配上几个小丫鬟。七娘的丫鬟梅氏很早就定好了,今日过来,不过是认个主。六娘则根本没出院子,戚妈妈带了话,梅氏不置可否的摆摆手,她才懒的管这些,既然三房进了京,这事儿三太太来操办最是合适。槿娘冲着二丫点头,二丫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去。只是还没待槿娘开口谢过,就听大夫人慢悠悠的道“巧儿这丫头不错,我本想着将她留给七娘,只是七娘那边人已经够了,再添人不合适,倒不如给了你!”槿娘惊讶的看向巧儿,却发现巧儿也是一脸的震惊。虽然她对巧儿有着不一样的情份,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跟自己出府,要知道,她是个家生子,最大的愿望就在白家终老。可此事却不容她拒绝,梅氏已经强势的又指了几个丫鬟给她,而戚妈妈也招呼了巧儿等人一同上前谢恩,这才又带了众丫鬟退了下去。一时间厅里没有别人,只有槿娘均匀的呼吸声,和梅氏的啜饮的声音。槿娘知道,这是有话要交待自己,便低了头,装出一副恭谨状。放下茶碗,梅氏抬起头,看到槿娘乖巧的样子,果然很满意“嗯,跟着钱妈妈学了这几个月,果然比刚进府时要强多了。”槿娘低头回道“是母亲教导的好!”“行了,你七姐在家里呆不了多久了,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你放心,我心里明白,自会把你的亲事也打理的妥当,你平日若无事,便多陪陪她!”槿娘颔首“是,女儿知道了!”梅氏比白老夫人,更是疼惜女儿一些。晚上的时候,绿柳终于见到了巧儿,却只说上了几句话。回来跟槿娘回禀“说是给大少爷送点心,偏书房伺候的丫鬟去了茅房,她就把点心送进去,谁知道被乔妈妈看着了,回头将她骂了一顿,大少爷为她辩白了几句,就被大夫人给叫了去,委屈的不行!”乔妈妈是大少爷的乳娘,一个厨房的丫头敢进屋子伺候少爷,自然是犯忌讳的。不过巧儿一向都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辩解,被人冤枉责骂也是常有的事,槿娘一点都不怀疑。“那她怎么说,可愿意跟我走?”绿柳摇摇头“哪里顾得上问,见到我只是哭,好不容易把事儿问清楚了,便有人来叫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怕这事儿由不得她了!”已经定下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更改,何况这是梅氏亲手安排。可是这府中任谁都知道自个儿跟巧儿一同在外厨房做过事儿,梅氏这样做是不是要卖自己一个人情?次日的一早,七娘突然顶着黑黑的眼圈进了西厢,手里依然抱着汤团,却是一进门就给丢到了地上。汤团“喵呜”一声,像得到〖自〗由一般,闪电般窜进了暖阁,一下跑进了槿娘的梨huā床下,再也不肯出来。七娘竟也随它去,只拉了槿娘坐下说话。翠玉上了茶,便带了小丫鬟们退下去。“七姐这是怎么了?”一向都是让兰草来请,这一回却亲自跑上门来,七娘到是出了什么事?“祖母说让我过了门替大哥在郑大人面前说好话!”大少爷德哥今年秋闱下场,举人按理说是稳重的,明天春天若是中了进士,便要看名次。郑大学士是翰林院的掌院,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是梅老太太为德哥儿铺路呢。只是七娘入了郑家不过是新媳妇,这话怎么能说出。?“母亲说新媳妇本就艰难,这话让我怎么说?”七娘难得的有几分激动“我自小就没有三姐姐长的好,也不如她聪明,但我也没想着嫁给什么样的皇亲显贵,但凡只要是个心思通透的我也就认了,可偏偏祖母就看上了郑家的权势,非要把我嫁给那个书呆子……”槿娘倒了热茶听她唠叨,续了两、三杯茶。她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槿娘这才笑着劝道“郑二公子虽有些迂腐,却是个可靠的,我虽见过一面,却觉得挺好。”七娘抬起头来,眼中透着无奈“好不好都是命吧!”槿娘握住七娘的手,语气真诚:“人是好是坏要看以后。他虽迂腐,却好过整日里huā天酒地,能读书上进也是好事。”这是对比徐家的亲事吧。七娘摇摇头“大哥说,徐二公子倒是个妙人儿!”槿娘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随着七娘的眼睛往窗外瞧去,却只瞧见门外那两个粗壮的门神。其实,她跟七娘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不甘心于自己的命运罢了。至少那个郑二公子,倒还算是个良配,七娘能嫁给他,不管是老太太看上了郑家的权势,或是梅氏看上了福惠郡主这个婆婆,对七娘来说不是坏事,只是七娘却一直想不透。但这一回,七娘却没有说不稀罕,也没有再提起徐三公子。八月初八,是七娘的婚期。七月底的时候,兰草就带着丫鬟们把七娘常用之物装了箱笼,准备要送到郑家的新房去。只是七娘的东西实在不少,除了衣裳、首饰等小东西,还有几箱笼的书册,包括给汤团的猫窝,整整铺满了整个院子。槿娘笑着出门,却看到六娘站在正房门外,有些恼怒的看着地上的箱子。“对不住了六小姐,我这就让人把箱子搬到外头的马车上去!”兰草一面说一面安排小丫鬟去叫婆子来搬箱子。六娘却是笑了“不过就是个举人,排场倒不小!”郑家虽有些权势,但郑二公子却只是三年前中了举人,而后因着一场病未能参加春闱,今日仍然在国子监进学。相比世子夫人,七娘的确差的太远。兰草却不敢多嘴,只低了头不语。槿娘却正好听到,冷哼了一声“郑二公子再不济也是正正经经考下的功名,总比那些色鬼强!”六娘却是笑出声来“九妹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徐陵在京中的名声,并不比荣国公世子好到哪儿去。七娘从屋里探出头来,却是叹了口气,难得的没有跟六娘置气“六姐姐,咱们好逮姐妹一场,没几日我一嫁出去,还指不定能见上几面,同是白家的女儿,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就要各奔东西的份上,你也多担待……”槿娘听着这话不觉眼睛有些湿润,或者她一直以来都以外人的身份来看这群人,争权、出嫁,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个的故事。在她的心里,总有一天会离开,离开这个院子,离开这群人。但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些日子的陪伴,让七娘对她没有了当初的厌恶,而真成了能说上几句真话的姐妹,而槿娘看七娘也不似从前的不屑,甚至有几分同病相怜。七娘的这番话,也算是肺腑之言。可惜六娘并不能体会,她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八月初七,郑家的人上门将六娘的嫁妆和那些箱笼抬了回去。槿娘过来看七娘,屋子里显得有些空荡荡,黑漆木制的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底的凤冠嫁衣熠熠生辉,十分耀眼。看到槿娘进了屋子,七娘突然就流出了眼泪。“别哭别哭!”槿娘连忙上前坐到了七娘的身边,却被七娘抱了个满怀。听着七娘哽咽的哭声,槿娘的心也软了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娘不再跟梅氏说心里话了?而是对着她这个曾经厌恶至极的粗使丫头。“郑二公子脾气很好,福惠郡主又极喜欢你,你且放心,嫁过去不会有事的!”槿娘虽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也是没底的很,从七娘的表现,她才意识到,过不了两个月她也要面临同样的问题。福惠郡主得皇太后亲自养育,又顺顺当当的嫁给了郑大学士,有了两个儿子,连妾室之争都没有,一直顺心的很,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相比郑家而言,徐家却是乱的很,徐大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徐侯爷又有两个庶子,偏徐陵是个不争气的,徐老夫人更是个人精,恐怕连白老夫人都要逊她一筹。可是一时半会她又逃不得,恐怕下一次逃走,要在嫁去徐府之后了。槿娘的眼睛冲窗外望去,那两个粗壮的丫鬟就站在门口,唯恐她跳窗似的,连头都不低一下,只愣愣的瞧着门里看,待看到她抱着七娘,这才收敛一二,偏了偏脑袋。若是连七娘白老夫人都迫不及待的利用起来,那么把自己嫁过去,白老夫人又在谋算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