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出嫁（二）

八月初八，宜嫁娶，本就是个吉利的日子，梅氏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定了下来，好在福惠郡主是个好脾气的，无论是什么规矩都按白家的要求来办。不过四更时分，就有小丫鬟“咚咚咚”的敲门，绿柳开了门，就听那小丫鬟道，“兰草姐姐让我来请九小姐，我们小姐正闹着，不愿意上装！”绿柳撇了撇嘴，到底是谁出嫁，弄得自家小姐比七小姐还忙的紧。但这话也不能说出口，只让小丫鬟等了，禀了翠玉，翠玉穿了衣裳进屋叫醒了槿娘。槿娘一愣，昨天回来的时候，七娘还好好的，怎么只过了一夜，又不对劲了，仔细想了想，除了梅氏去看过她，倒也没有别人，可梅氏是她亲娘，总不会害她。挣扎着起了身，由丫鬟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早饭也顾不得，便往七娘的房里来。东厢房里灯火通明，戚妈妈陪着个四旬的白胖妇人坐在一旁喝茶。看见七娘和十一娘，戚妈妈忙站了起来，向两人道：“这位是大礼寺主薄贾斟轩的夫人。”想来就是请来给七娘梳头的全福人了。槿娘行了礼，便往屋里去，七娘如今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发呆，兰草见槿娘进来，却是松了一口气，“九小姐您可来了，您快劝劝七小姐吧！”说着便拉着喜娘退了出去。七娘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虽涂了厚厚的脂粉可是还不难让人看到一股的惧意，就这样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多少都会有害怕的意思。槿娘摆摆手，兰草便退下去让小丫鬟去厨房端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这是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儿的。”槿娘耐着性子问道。七娘坐过来，拉了槿娘的手，低低的道，“母亲也说，让我过去记得帮大哥说好话！”槿娘失笑，梅氏再疼女儿，也敌不过儿子。却是握紧了七娘的手，认真的道，“嫁过去你就是郑家的人，若是为着娘家弄得不能在婆家立足被休回来，你以为老夫人会好好待你么？”七娘愣了愣，她的确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槿娘的话让她更加恐惧。槿娘又道，“大哥的路自然要她走，母亲让你说的那些话是不能上台面的，说没说谁也不知道！”见七娘略有所悟，槿娘这才站起身来，“姐姐快梳头吧，莫误了吉时才好！”说着便拉了七娘出去，一出暖阁，就看到大夫人梅氏紧张的走进来。七娘只是叫了声“母亲”便被丫鬟拉着坐到了梳妆台前，梅氏见此情形放了心，又被戚妈妈耳语的几句话叫出了东厢，走前她看了一眼槿娘，槿娘点点头，梅氏这才放心的离去。贾夫人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黄杨木梳子从头梳到尾，一面梳，还一面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吉祥话。兰草将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七娘吃，好不容易才吃下了半碗，贾夫人却道，“时候还长着呢，务必吃完了。”话音刚落，六娘却是一阵风似的进了门。槿娘抬起头，看那一脸的怒气，不由吓了一跳，还未上前，就见六娘将一支簪子摔了出来，朝七娘脸上丢去，“啪”的一声，簪子不高不低偏落在七娘的碗里。“装什么好人？我的丫鬟不用你来好心！”七娘说完，竟是不顾众人的目光，转身冲了出去。七娘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就被撩了起来，她愤恨的将手里的小碗摔出去，粉彩桃花的小碗“嘭”的一声摔得粉碎。红枣和莲子骨碌碌滚了一地，那支虽纤细却做工极好的银簪子却落到了梳妆台下面。槿娘惊讶的张大嘴巴，自个儿昨天送出去的簪子，就这样被六娘还回来！二太太齐氏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幕，连忙将要进门的几位贵夫人拦在了外头，“七丫头害羞，大家到外面坐，待梳妆好了再看不迟。”白家内部的矛盾断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关键的时候还得抱成一团。兰草连忙同槿娘一起拉了七娘去暖阁，槿娘附耳将昨天的事儿简单一说，七娘却是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她怎么就这么针对我？嫁给郑家又不是我的意思，她看上郑二公子了，我可没看上，不过就是个书呆子，她有本事她拿去就是了，跟我撒什么泼？如今没过门就这样，等出嫁了做了夫人，眼里更是……”槿娘抱着七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没有什么言语能安慰。甘草出了暖阁，就看到梅氏连忙上前将事儿禀了一遍，梅氏便吩咐喜娘，“七小姐要离开家了心情不好，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那喜娘连连点头，“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哪个新娘子上架不都是哭天喊地的，这是舍不得离开夫人。”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些东西是奴婢们不小心打翻了的。”一会儿功夫地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梅氏今日似乎特别没有耐心，进了暖阁冲着七娘喝道，“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事关白家的脸面，你给我放明白些！”七娘一下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愣在了那里，梅氏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重的话，哪怕这些日子自己谁也不搭理，梅氏也是软言相劝的。这事儿是自己惹出来的，槿娘拿了帕子给七娘擦擦眼泪，便回过头来对着梅氏道，“母亲，这事儿怨不着七姐姐，本来就伤心的不行了，六姐姐偏又跑过来闹，任谁也平静不了！”梅氏有些惊讶，却点了点头，“好了，快些扶她出去上装，花轿就要临门了！”说着又叹了口气，“郑二公子是迂腐了一点，不过却是个好哄的，过了门你得把丈夫和婆婆哄高兴了，在郑家才立得住脚！”说话的时候梅氏看了一眼槿娘。槿娘连忙低下头去，“母亲说的是，我和姐姐记住了！”梅氏想了想又道，“你六姐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有诰命的，今天的事儿你们就别跟她计较了！”日后还要依仗着荣国公府罢了，槿娘都懒的去想，只是恭谨的颔首，七娘的脸上却透出几分恨意。“日后你们在婆家好不好，还要看你大哥的仕途顺不顺，若是他和你父亲都好了，你们在婆家的腰杆自然也硬上许多！”虽是实话，但听到七娘的耳朵里却是厌烦的不行，槿娘更是当成耳旁风。戚妈妈进了门，“大夫人，新姑爷已经到了，大少爷在拦门，七小姐得快一些，免得误了吉时。”郑二公子果然是个博学的，几个回合下来，白临德就败下阵来。刚进院不过两天的二丫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小姐，大少爷出了十道题，都是什么论语、史记的，说姑爷过了关就开门，过不了关就不开门。姑爷好厉害，一口气全答对了。”槿娘掩嘴而笑，郑二公子是个书呆子，这种题怎么能难得倒她，转头看过去，就见七娘的脸上好看了许多，虽还没有过门，但郑二公子已经跟她绑在了一处，郑二公子的得意对她来说自然是与有荣焉的。只是，这可是来迎亲，可不能让他太得意了，她眼睛一转，便凑到二丫的耳朵边道，“你去跟大哥说。”而后便低语了几句。二丫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七娘已经装扮好，正要戴头冠，便转过头道，“你跟她说的什么？”槿娘莞尔一笑，“晚上问你相公去！”七娘眼睛一瞪，却是红了脸。东厢房里终于有了一丝喜气，郑二公子被考倒的消息传过来，众人都笑的合了眼，一扫刚刚的阴霾。最终还是郑家的大公子出面解了这个难题，又散了红包出去，衡哥高兴的跳开，为新郎官让开了通路，“文考”这一关总算过去。不过郑二公子却只是个书呆子，对于骑射是一窍不通，“武考”便犯了难。多亏郑家族里也有擅长射箭的后生，将白家门上的红绸做的大花射下来，白府的大门这才打开了。七娘重新梳装后便在喜娘的搀扶下下了花轿，郑二公子愣愣的看着盖了大红的喜帕新娘，眼中却露出几分茫然来。在喜娘的催促下，郑二公子这才谢过了过来观礼的亲友，转身上了高头大马。吹吹打打的声音渐远，梅氏眼看着花轿抬出胡同，总算舒了口气。东厢房里，槿娘对着满眼的萧索，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七娘怎么没有把汤团带走？槿娘上前抱起猫儿，汤团竟是一哆嗦，抬头看了看，却是乖巧的伏在了槿娘怀里。刚要出门，就见一个面生的丫鬟进了门，看到槿娘手里的汤团，这才松了口气，“哎哟哟，这个小祖宗，终于找到你了！”而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冲着槿娘福了一礼，“九小姐，奴婢白芍，是七小姐的丫鬟，过来抱猫的！”除了贴身丫鬟，其它的人不用跟车走，只要随后到就好。白芍伸出手来欲抱，谁想汤团却是一爪子过去，差一点把白芍挠伤。这是怎么了？槿娘低头看去，不由心头火起，猫儿的头上湿漉漉的，显然被泼了茶水，摸上去还有些温热，怪不得刚才一哆嗦，想来是被烫到了。谁干的好事，连只猫都不放过？“这猫儿不认得你，你且回去吧，跟你家小姐说，回门的时候让兰草过来抱走就是了！”槿娘说着将汤团抱去了西厢。正房的窗户边，六娘看着院子里槿娘的影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啪”的将窗户关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