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寻死

天色渐渐黑下来，白府里各处亮起了灯火，槿娘看着桌上的菜肴，却是没有半点胃口。绿柳取了白瓷小碗，将大碗里的红豆杏仁汤盛了一碗出来，“小姐吃不下就先喝一碗汤？”槿娘接过，用白瓷小勺一下下的搅着，思绪却飘向了窗外。梅氏她到底救还是不救？救是不是真的能救下来？无论有什么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是大事，槿娘将小勺丢到了瓷碗里，转身冲着绿柳道，“我突然想喝冰糖绿豆汤，你去厨房一趟。”绿柳却是皱了眉头，“刘妈妈说那个汤太过寒凉，小姐的体质喝不得！”槿娘转了转眼睛，“那你就跟她说，这两日府里事儿多，恐怕老夫人和相爷都要上火，不如做些绿豆汤放着，若是晚上有人要喝，也省得现做。”绿豆汤做起来不难，但却要泡上几个时辰，厨房倒也有备下的泡好的绿豆，但却不多，若真是各院子都要，却是难事。绿柳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了，转身去了厨房。槿娘这才又理了理头发，叫了翠玉来，“荣锦堂那边，你比我熟，我今儿要见大夫人，你跟我过去一趟。”翠玉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她是大夫人赏下的，对梅氏多少也是有所担心，想了想又道，“可是听说大夫人被看管起来了！”槿娘微微一笑，“所以二丫也要跟咱们一同去！”出了厢房的门，却被两个粗壮的丫鬟拦住了去路，“小姐，天色已晚，还请小姐回去歇息！”翠玉皱了眉头骂过去，“放肆，小姐是要去见大夫人，你们也敢拦着？”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丫鬟听了道，“二太太交待了，大夫人如今病了，让小姐们不要乱走！”看起来这府里已经被齐氏所控制了，槿娘心中冷笑，二太太齐氏虽有几分见识，但朝堂的事儿她比自己还糊涂。不过，若是几个月前，恐怕槿娘也没有这种见识，这还要得益于上官脂的教导。“母亲病了，我自然要去侍疾，这事儿别说二婶娘，恐怕连祖母都不能拦着，你们两个胆子却也不小！”那丫鬟听了一愣，连忙道，“那、那奴婢这就去通禀，小姐且等一会。”“如今府里事情全是二婶娘一人打理，哪有功夫见你们？我不过就是去荣锦堂，你们若不信跟着就是了！”那丫鬟便让开了路，却又道，“那奴婢就跟小姐荣锦堂看看。”槿娘也不管她，径自往院门走去，却听到后面另一个丫鬟道，“六小姐怎么出来了？”六娘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我去看我爹也要跟你们交待么？”两个丫鬟只顾着六娘，竟是无人跟上来，槿娘也懒的管这些，抬脚出了东跨院的门。翠玉和二丫一人提着一个灯笼，走在小路之上，随着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槿娘步履匆匆，灯笼里的亮光却分外昏暗，眼前的路看的并不真切。走到荣锦堂的不远处，就见一个黑影闪过，翠玉连忙叫了一声，“是谁？”二丫紧紧的抓住了槿娘的手。再看过去，只有树影婆娑。槿娘拉了翠玉的袖子，“算了，咱们办正事儿要紧，莫在这里耽搁！”转而又牵了二丫的手，“不过是些到处乱窜的小鬼，这会子恐怕去给主子报信了，不要怕，她们不敢露面的。”到了荣锦堂跟前，却是黄妈妈守在那里。二丫连忙上前去，“黄妈妈，二丫如今在九小姐身边当差了！”她是辛妈**孙女儿，黄妈妈自然认得。虽说跟黄妈妈不熟，但有二丫这层关系，黄妈妈果然客气了不少，只是仍然不放她们进去。“九小姐，老太太说了，没有她的话，谁也不能进去！”一胖一瘦两个婆子站在院门处，好似两个门神一般，挡住了三人的去路。槿娘上前一步，“黄妈妈，听说母亲病了，槿娘特来伺疾。”“这……”黄妈妈毕竟不是小丫鬟，虽然知道不行，却还是摆出了为难的姿态。旁边的胖婆子有几分愣，“九小姐，不是黄妈妈不愿意放您进去，可是相爷和老夫人如今都在春晖堂，您要不去跟老夫人说一声，也免得我们为难不是！”另一个瘦婆子见了却是缩了缩脑袋，黄妈妈冲着胖婆子一眼瞪过去，“有你什么事，站边上去。”胖婆子撇撇嘴，收了声，站在一旁。槿娘这才道，“原想着应该去跟祖母说一声再过来，可这会子祖母还在跟父亲说话，我若过去，恐怕要等上许久，不如这样，我先进去瞧瞧母亲，过会子自然会去跟祖母请罪，定然不会连累妈妈半分，妈妈看可好？”黄妈妈听了叹了口气，却是摇摇头，“话是这样说，只是二太太吩咐了，任谁也不能见大夫人，要不小姐去跟二太太说说？”任谁也不能见梅氏？这是防谁的呢？自己跟梅氏不对付，自然防的不是自个儿。槿娘退后一步，想着要不回去算了，但又有些担心，万一梅氏真的想不开，会不会自己就差这一步？到那时候，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对七娘有所歉疚？齐氏应该不是要至人死地的吧？槿娘这样想着，便道，“那我就先去见见二婶娘，也省得你们为难。”黄妈妈听了连忙低头赔笑，“怪不得府里人都赞九小姐是好性儿，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奴婢谢过九小姐！”只是槿娘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屋里有茶碗被打碎的声音，还有大丫鬟金珠的叫声，“大夫人、大夫人！”不好，槿娘衬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一个健步窜进了院子。待撩了帘子进门，就看到梅氏歪倒在卧榻上，一身遍地金的通袖华贵端庄，惨白的脸上嘴唇却是乌青的。金珠使劲的抓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口中不停的叫着，“夫人、夫人！”地上有一只碎裂的茶碗和一滩白色的水痕。果然来迟了，槿娘却不敢怠慢，只能试着救一救。“二丫，去厨房找绿柳要绿豆汤！”说着槿娘便抱起了卧榻上的梅氏，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却是把脸朝下，使劲拍起梅氏的背。梅氏却是咬紧了牙关，槿娘冲着跟着进来的黄妈妈道，“让人在门外头看着，谁也不准进来！”又冲着吓的愣在那里的金珠道，“找个海碗，端一大碗温水过来！”听了槿娘的吩咐，金珠立即取了个大大的茶碗，又对了些热水和凉水，弄出一碗温水来。“夫人这是怎么了？”黄妈妈站在一旁，急的不行，却不知道怎么帮忙。那个瘦婆子凑了上来，“我帮小姐把夫人的嘴掰开！”槿娘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那婆子便捏着梅氏的下颌把梅氏的嘴给掰开了，槿娘连忙就将茶碗里的水往梅氏的嘴里灌。梅氏猛的咳了一下，水从嘴里溢了出来。“绿豆汤来了！”绿柳和二丫端了一大碗刚煮好的绿豆汤进了门，绿柳见梅氏的样子，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槿娘抬起头，“没事，误喝了不干净的东西罢了！快把绿豆汤拿过来。”金珠听了立刻跑进暖阁拿了个铜盆来。然后把绿豆汤从大碗里往那盆倒，来回倒腾着，绿豆汤很快就凉了下来。“灌进去！”槿娘抬头看了眼那瘦婆子，瘦婆子连忙上前，又捏了梅氏的下颌，让梅氏把嘴张开。只是绿豆汤只灌进去了一点就被梅氏吐了出来，几次下来，半碗汤灌进去，却流了大半出来。看得黄妈妈心惊胆战，槿娘却是叹了口气，冲着黄妈妈道，“妈妈亲自去一趟，务必跟祖母说清楚！”黄妈妈正站的心慌，听了这话如释重负，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嘱咐那胖婆子，“记清楚了，我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许放进去！”梅氏趴在槿娘的腿上，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头晕晕的，被人转了身子，脸冲着上面，轻轻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美目。她一时恍惚，只觉得看到了一个故人，大吃一惊，刚想喊对方的名字，却听到眼前的人低下头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你就这样死了，三娘怎么办？德哥怎么办？你把她们交给老太太和相爷，你放心么？”放心么？她怎么会放心？她的三娘，被那个老妖精送去了王府，被折腾的只留下半条命，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如今站稳了脚跟；而德哥，若不是自己费尽心思，说不得就会娶那个桂氏的泼妇，七娘刚刚出嫁，她还真是不放心，那个郑二公子会不会欺负她，福惠郡主虽是个好脾气的，但郑老夫人却不是好惹的，七娘的脾气，她最知道不过！槿娘看着膝上的梅氏眼睛轻轻动了动，便又冲着金珠道，“再灌！”这一回灌的很容易，众人都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又好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梅氏终于 “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槿娘提着的心放下了，她冲着众人挥挥手，“去给母亲拿换的衣服过来，再弄点水给母亲洗脸！”众人识趣的各忙各的去，槿娘这才叹了口气，喃喃的对梅氏说，“吴家这样做必然是有人挑唆的，咱们要等，不能急了，那就真着了别人的道了！”梅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她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却是茫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