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丁姨奶奶出手,槿娘便可以安心看好戏。翠玉从庄子里回来,不由吓了一跳,“我不过出府才几日,怎么会出这样大的事情?”绿柳却是笑道,“倒也是好事,省得奶奶给她背黑锅,倒还要遭人诬蔑!”之前槿娘果然受了些委屈,偏还就不能说,连徐陵也都瞒着,昨儿个徐陵回来听说,竟是去清草堂跟徐老夫人嘀咕了许久。晚上回来便告诉槿娘,徐老夫人已经答应,待过了端午,这府里的事儿便会交回去,至于是丁姨奶奶来管还是交给桂氏,那就不用操心了。可如今离端午还有半个多月,槿娘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她摆了摆手,“这事儿以后别提了,眼看月华就要搬出去,你们打起精神给我好生看着,千万别在这当口再出什么岔子才好!”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就差这一步,如今所有人都盯着这里,若是此时出了差错,那之前的工夫算是白费,功劳没了,还要担责任。翠玉应了,连忙着人把院子里的人事又梳理了一遍,保证不会出错,还借机敲打了翠珍一番。随后,绿柳又去打听了齐云斋的消息,不过就是胡妈妈差人去给乔家送了信,徐隃住到了书房,而乔氏则再也没有出院子。槿娘很好奇乔家会如何处置此事,或是派人过来探望,或是让有脸面的长辈过来,给乔氏讨回面子,或是由乔大人找徐承宗再讨些好处。可让槿娘惊讶的是,乔家竟然无声无息,只装作不知道。过了两日,便派了得力的管事妈妈过来送东西,还笑着赔罪道,“我家姑奶奶自幼娇生惯养,倒让老太太和大夫人费心了!我家夫人说了,若是奶奶有不对的地方,尽管教训,不要只由着她的性子来,倒败了乔家的家风,也坏了两家的情份。”徐老夫人同样只字不提府里的事儿,只将乔氏夸赞了一顿,说颇有大家风范,又说徐隃刚成亲,难免还不定性,回头定要好生教训!那妈妈送的不过就是些补品吃食,待见过老太太,扭头去了齐云斋就收了笑脸,先是禀了众人出去,冷着脸传了乔四夫人的话,而后又叫了胡妈妈进去。当时在屋里说了什么无人可知,但胡妈妈出来的时候却是哭丧着脸的。而乔氏也找了借口,再也不愿意出屋子。“看来乔家对这个女儿,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徐家虽不富贵,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得罪不起!”槿娘感叹着,想到自己也不由失笑,谁家的女儿不是如此?就算是极得白老夫人疼爱的七娘,回到娘家也少不得那位老太太的敲打。过了一日,丁姨奶奶私下里放了话出去,只说月华过几日就要迁到清草堂,徐老夫人又叫了郭氏来,并没有提别的,只是让其去劝一劝乔氏,毕竟子嗣为大,月华就算生下了孩子,也是叫她一声“嫡母”的。郭氏笑着应了,出了清草堂,便往齐云斋而去。也不知道郭氏在齐云斋说了什么,就在当日午后,乔月珍竟然转了性子,亲自来瞧月华。当着槿娘的面,乔氏拉着月华的手,“是我不好,嘴里说着贤惠大度,但事到临头却又小气起来,妹妹还莫要生我的气才好!”一句“妹妹”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连月华都吓的往回抽手,她抬头看了看槿娘,见槿娘轻轻摇头,这才又停下,由着乔氏拉自己的手,口中连道不敢,“三奶奶不怪我,我已经感激涕零,若是三奶奶再这样说,月华越发要无地自容,三奶奶放心,就算是月华生下孩子,也是您的孩子,您说什么,月华万不敢不从的!”乔月珍的眼睛轻闪,“瞧妹妹这话说的,我呀,如今只盼着妹妹养好身子给三爷生个大胖小子才好!”那边冷砌端了梨汤过来,“三奶奶,月华姐姐该喝药膳了!”这是要撵人了,槿娘可不想多生事端,早早的吩咐下去,只要乔氏在这屋里呆了超过一刻,便让人过来送梨汤。槿娘笑着解释,“春日干燥,月华有些咳嗽,祖母担心的紧,便请了刘老大夫来,老大夫说月华如今有着身孕便不好用药,只让每日午睡后喝上一碗梨汤!”乔月珍瞧过去,见梨汤里点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子,倒也漂亮,不由眼睛一闪,伸手欲接,“妹妹若是原谅我,便由我来喂妹妹可好?”月华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冷砌也惊在那里,只不敢将汤碗给乔氏。槿娘却道,“既然三奶奶有心,月华你也不用怕,这么多人在场,三奶奶不会害你的!”乔氏眉眼轻跳,她脸色有几分不好看,却还是接过汤碗,“二嫂说的是,有老太太在上头,我可怎么敢!何况妹妹如今要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住了,到时候千万多说几句好话给我才好!”月华看着槿娘轻轻点头,便轻轻张嘴就着乔月珍递过来的小小的白瓷勺,喝了一口梨汤,梨汤清甜入口,还没下咽,就听到冷砌喊了一声,“不好!”月华一惊,当下便咳了起来,虽已用帕子捂了嘴,却还是溅了出去。“哎哟!”乔氏一向爱干净,这下连忙站到一旁,可手中的汤碗却紧紧抓住不放。“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槿娘一面训斥一面上前去拉乔氏,眼睛却闪了一下月华。冷砌哭丧着脸道,“是奴婢的错,大夫人嘱咐梨汤里要放些蜜,奴婢竟给忘了!”“真是没用!”槿娘说着转头跟乔氏赔罪,“丫鬟愚笨,倒让三弟妹见笑了,还请跟我到那边坐坐,待月华换了衣裳再来说话不迟!”乔氏还要犹豫,却已经被槿娘拉了出去,临走时却不忘把梨汤交给冷砌,“待月华换好了衣裳再喝,大夫嘱咐过的,一口也能少!”说完,槿娘就看到乔氏脸上的笑容堆了起来。待二人回来时,月华果然端着梨汤在喝,乔氏满意的松了口气。又闲话了几句,这才将乔氏送走,槿娘便冲着翠玉道,“去把刚刚三奶奶碰过的那碗梨汤送去清草堂,交给丁姨奶奶!”翠玉应了,提了食盒,亲自将那梨汤送了过去,里面还放了些新作出来的桃花酥,见人便道,“二奶奶做了新吃食,给老太太送去尝尝!”槿娘常常给老太太送点心,倒也无人疑心。点心和梨汤一起送去了清草堂,当晚,丁姨奶奶就从申婆子住的房里子搜出了上百两银子,还有一包红花粉。绿柳听了消息恨恨的骂道,“这个婆子,定然是收了人的银钱替人办差!”槿娘却是嘱咐道,“事儿知道就完了,管好院子里的人,莫要乱嚼舌头!”心里叹息,恐怕秋暮在府里的日子快要到头了。果然,不过一日的功夫,申婆子就被牙婆领了出去,而秋暮也跟着被卖了,申婆子出府之时哭闹不已,只秋暮却是一言不发,好像料定了这个结局一般,让槿娘又跟着叹息了一番。又过了没几日,周姨娘就病了,徐老夫人叫了徐承宗和桂氏来,一番商议之后,周姨娘便定下被送到了庄子里荣养。槿娘去碧桃馆看望徐纤儿,就见她看着一个扇子,那扇面上画着一个穿青衣的女子拉着个五岁的小姑娘。见槿娘进来,徐纤儿这才仓皇的把扇子收起,槿娘却是一把夺了过来,“好漂亮的扇子,送给嫂子可好?”竟是不顾徐纤儿的不情愿,硬是把扇子压了去。次日,一辆马车停在了二门处,槿娘奉了老太太的命送周姨娘上马车。周姨娘穿了一件青色的妆花斗篷,皮肤略显暗沉,显然这些日子过的不好,眼神里的木纳也少了几分,多了些难言的愁绪。槿娘使了个眼色过去,绿柳便带着丫鬟们帮着周姨娘将箱笼装上马车,槿娘则拉了周姨娘去旁边说话。周姨娘伸着头看向碧芝馆的方向,可偏偏徐阶和郭氏竟是谁都没有来送。“姨娘,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却没有机会!”槿娘的声音冷冷的,她打量着这个似乎木纳的妇人,却不再往下说。周姨娘抬起薄薄的眼皮看着槿娘,“二奶奶,有些事情是不用说出口的,我既然要出府了,你再想报复却是容易的很,我在庄子里等着就是!”槿娘蹙起了眉头,“你这样为大哥大嫂,他们又何曾把你当成亲娘?”周姨娘笑的有几分凄凉,“小姑娘,当娘的,为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这辈子未必能有子嗣,若是不然,也会跟我一样的!”“承蒙姨娘惦记,那碗避子汤槿娘还不曾入口!”槿娘看着周姨娘那吃惊的脸,将手中一把折扇递了过去,“二妹妹心里还是有姨娘的,可是姨娘心里恐怕只有大哥,您去看她,也不过是给大嫂递消息。我只问姨娘一句,您可曾真的为她想过?您可曾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周姨娘接过扇子,慢慢打开,只见扇子上画着一个穿青衣的女子拉着个很小的小姑娘,整个扇面上开满了海棠花,红的发紫,喜庆的扇面却让周姨娘看的泪流满面。看着马车驶出了府门,渐渐消失在晨光中,槿娘的心也跟着渐渐明亮起来,徐陵已经说服了徐承宗,只要月华生下儿子,就为徐隃请封世子。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要离开徐陵,槿娘的心就有几分沉重。阳光渐渐升起,照到了槿娘的脸上,转眼却被阴影盖住,她回过头,就看到徐陵站在那里。“二妹妹让我替她谢谢你!”徐陵咧开嘴,认真的笑了,没有戏虐,没有无赖,让槿娘看的心中一动。她脸上一红,只觉得心要飞起来一般,一时有几分慌张,便掩饰一般的回过嘴去,“关你什么事!”转身却跑的远了。徐陵看着消失的身影,嘴角渐渐歪了起来,眼里又带出了那分无赖与惫懒,用无人听见的声音低语道,“看你能跑到哪儿去!”海棠轩的海棠花开的正艳,不时有花儿伸出墙头,墙头掉落的花瓣随风飘散,将天空扮成了粉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