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丫鬟们簇拥着来到了二门处,槿娘就看到郑二公子和白临德一同站在那里,一个焦急的往这边张望,一个则低声宽慰。依然是明眸皓齿,依然是青衣儒衫,站在长相肖母的白临德旁边,竟是别有一番风流韵味。倒是白临德,略显得有些呆板,这个眼看要进翰林的新科进士竟是没有半点白正圃的潇洒俊朗,举手投足都是一板一眼,让人大为失望。看到七娘,郑二公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冲着槿娘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对七娘道,‘快走吧!‘连梅氏都没有见过,就这样上了马车离府。‘听说郑大学士是在上书房被端砚打了脑袋,当即身亡的,恐怕朝中又要多事了!‘白临德似乎知道槿娘的担心,低声解释着。槿娘更是吃惊,郑大学士到底说了什么,让皇上如此生气,要拿端砚去打人?而郑大学士,是一时躲闪不及,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躲,愣是就这样挨了一下,却白白舍了性命?不待槿娘多想,绿柳已出声提醒,‘奶奶,咱们也尽早回去吧,二爷还在宫里!‘槿娘跟白临德告辞,只说来不及跟梅氏说,白临德自是点头,‘九妹妹放心,母亲那里有我!‘待到上车之时,白临德忽然又道,‘九妹妹……‘却是欲言又止。槿娘回过头来,‘大哥有什么话交待,或是有话带给徐陵,尽管说就是!‘对于这个大哥,槿娘虽说从没有私下接触,但从他对衡哥儿那份爱护之情,槿娘对其已经少了防范与戒心。这样一个比郑二公子还要多几分书生气的人,又怎么会有害人之心?‘这话说起来有些唐突,但临德还是要说出来。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徐家也岌岌可危。好在三妹妹在二王府,也还能说上几分话,再不然,父亲在山东,咱们总有去处。临德想说的是,无论九妹妹走到哪里,都是白家的女儿,你和七娘一样,是临德的妹妹,若是徐家不好,或是待你不好,你便回白家,我已出仕,日后白家也是要交到我手中的,只要有我在,自会保你平安!‘白临德说完,不等槿娘回应,已是退后一步,冲着绿柳道,“扶你家奶奶上车,到了徐家,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回我,自有我给她做主!”这一番话,倒比什么都让人心动。白临德眼看要入仕途,正是要跟别人维持良好关系的时候。而若是徐家真是有难,白家只要一封除名信,便可以将槿娘从族中除名,从此和徐家划清关系。在这种时候,白临德说出这番话,确是真心的了。槿娘心中叹息,却是回头福了一礼,“大哥如今也要入仕途,望多保重!”马车缓缓向前,槿娘撩起车帘,看着白临德略显方正却渐渐模糊的脸,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那远去的不是白临德,而是白正圃,很多年以前,那个能入了方如萱的眼的那个良人,是不是也曾经是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回到徐府,远远的,槿娘就看到墨雨站在门外,脸上满是焦急。见槿娘下了马车,墨雨连忙跟了上去,随着槿娘进了二门,方道,“奶奶,二爷让奴才带了话回来,说宫里出事儿了,让您早些回来,我刚派了小厮出去,没想到您就回来了!”槿娘面色凝重的点头,“郑家已经差人递了消息,我便尽快赶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此时已是傍晚,府里的下人们都在各房当差,路上并没有闲人,而那些小丫鬟也都知趣的落到了一丈以外。墨雨瞧了瞧周围,这才凑上前去低低的道,“听说是皇上在上书房处理政事时晕撅,二皇子要将皇上移到养心殿,郑大学士却不让挪动,这才起了争执,二皇子一怒之下拿了桌上的端砚砸过去,斥起躲开,偏郑大学士不闪不躲。那端砚砸到了脑袋,流了一地的血,当即人就没了气。如今侯爷还在宫里,倒是二爷,说明天可能会回来。”郑大学士不止是翰林院掌院,还是福惠郡主的丈夫,他这一死,恐怕朝中要掀起大浪的,偏偏皇上又在昏迷之中,若是万一有什么好逮,二皇子定然是要监国的,槿娘越想越心惊,“祖母那里可知道了?”“奴才刚刚去问了,想先回禀老夫人,只是听清影姐姐说,老夫人正准备用晚膳,恐怕不好打扰……”墨雨的声音低沉,显然是受了气。清影常拿着鸡毛作令箭,对别家院子的丫鬟常常这样打发,槿娘院子里的人也不是没有碰过钉子,因着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槿娘也不好发作。可墨雨是外院的人,又是二爷跟前得力的,怎好也这样对待?何况既然此时过来通禀,自然事情紧急,这轻重都分不清楚,清影这大丫鬟的位子也真要到头了。槿娘眉头一挑,“跟我一起进去,看谁敢拦你!”墨雨脸色一喜跟了上去,有二奶奶在,这后宅里,谁还敢给他脸色看?恐怕连现在掌家的大*奶都得高看他几分。想到这儿又有几分丧气,自家二爷的地位在这宅子里,竟然还没有二奶奶高,真是丢死人了!槿娘一边往清草堂走去,一边吩咐绿柳,“跟大*奶说一声,就说二爷递了消息过来,宫里平安的很,若是听到什么谣言也不要紧张,好好将下人们拘好,若是无事,轻易不要出门了。”绿柳却问道,“那大夫人那里?”“母亲无事不会出院子,只要没有人给她添乱就没事儿!”桂氏那一回,被徐老夫人训斥了一番,又特意请了刘老大夫来给徐隃诊脉,得知徐隃肾虚体弱,竟是沮丧万分。转而开始每日里吃斋拜佛,除了晨昏定省,却是不再出院门一步,连初一、十五那一顿家宴都几乎不再出席。而乔氏端午节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后便也同桂氏一般,每日里连院门都不出,除了偶尔在自己院子里唠叨几句,发发脾气,在外人面前倒是老实的很。徐老夫人跟前更是少言少语,唯恐被人厌弃。因着槿娘铺子的开业,郭氏重新掌了府中的大权,却是再不敢如从前一般,好像只要槿娘一皱眉头,她的这权力就保不住一般,对槿娘不止是亲近有加,更是把槿娘的话当成了圣旨一般。就像前几日,槿娘在清草堂请安闲话时,说起这鱼的做法,什么清蒸红烧,醋溜,白斩,让老太太听的高兴。之后连着几日大厨房都送了鱼来,弄得阖府都是鱼腥味,乔氏气的砸了两个宋代的茶碗,又冲着珊瑚骂了一通。事后郭氏却不当回事的道,“这话说的,她自己养鱼,就不让别人吃鱼,若是她养个花儿草儿的,这阖府里还连菜都吃不上了不成!”全然不顾乔氏的口味。南春笑着捧郭氏,“奶奶这是孝敬老太太呢,老太太听得高兴,吃的高兴,比什么都好!”周姨娘走后,冬菱便被郭氏找了借口打发了,南春这才又受了宠,只是平日里却是乖巧了许多,见谁都笑嘻嘻的打招呼,对杏红院的人更是加倍热情。转眼到了清草堂,清影正坐在廊下磕瓜子,看到冬桃先一步进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琼楼姐姐正摆饭呢,你有什么事儿待会子再过来!”竟只是抬了抬眼睛就低下头去,再不愿意搭理。槿娘轻步进了院子,“姐姐的瓜子倒是好吃,不知道是哪家炒货铺子的,倒也说来听听,我也去买一包来孝敬祖母!”清影的手一抖,半包瓜子掉了一地,她猛的跳将起来,心里却打起鼓,不是说二奶奶回娘家去送贺礼了么?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来吧,怎么这天还没黑,人就进了院子?“二奶奶,奴婢再不敢了,老夫人真的正要用饭!”说着清影就要跪下。槿娘一个眼色,冬桃早就上前将人扶起,“清影姐奶说什么呢,谁不知道老太太待下宽厚,如今丁姨奶奶又不在府里,您怕什么!”丁姨奶奶过了端午节就出了京,老太太南方有些铺子田产,丁姨奶奶每年都会跑一趟,将帐目结清,银钱收拢,本应四月就去,可四月徐隃娶亲,这才拖到了端午。丁姨奶奶在时,这院子里还有几分规矩,如今老太太走了没有几天,这院子里就乱了套了,槿娘早就看得不顺眼了,不是不好出手管教,此时发作清影,也是杀一儆百之意。冬桃提了提丁姨奶奶,那清影果然更害怕了,她哭丧着脸道,“二奶奶,奴婢再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吧!”谁不知道丁姨奶奶的手段?槿娘却是笑盈盈的道,“看姐姐说的,我再能干也不敢管这清草堂的事儿,不过是看姐姐磕瓜子磕的入神,想着这瓜子得好吃到什么样,竟然让姐姐连有人进来都看不着?”不待清影再开口,槿娘已经摆了摆手,冲着冬桃道,“我记得祖母也喜欢吃这瓜子,只是牙不太好。也罢,去让人取十斤过来,清影姐姐给祖母剥一些瓜子仁出来,也当替槿娘尽孝了!”说着看也不看清影一眼,便径自进了暖阁。帘子一掀,墨雨看着槿娘独自一人进了暖阁,便顿住脚步站在门外等候,只是心中却有几分忐忑。不知道徐老夫人听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二爷和侯爷都在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祖母,孙媳妇服侍您用饭!”帘子一落,屋里传出槿娘清脆的声音,让墨雨心中微安,有二奶奶在,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