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晚饭很简单,不过是炒白菜炖土豆,还有一个没有油花的青菜汤,主食只有一盘子馒头,还不是上等的精面,只是普通人家常吃的掺了蜀黍的面粉。下午的谈话很不愉快,虽然最终齐氏解释了一番,槿娘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似乎认定了二太太想要改嫁。二太太看着桌上的菜饭,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这菜色这样素淡,更是食不下咽,她心里不由暗暗骂起肖婆子,明明跟她说做的素淡一点,怎么倒全是素菜,半点荤腥都没有?肖婆子正将一大碗稀粥端上来,看着二太太难看的脸,心里不由腹诽着,给那么几个钱,还猪油都不敢放,还想吃荤腥!还不如去做梦!绿柳盛了碗粥去喂老太太。众人之中,也就是槿娘吃的津津有味,二太太已是放下了碗筷,衡哥儿那边也是食不下咽,他几次抬起脑袋想说什么,却被二太太给瞪了回去。见槿娘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二太太这才讪讪的道,“那个,食不言,寝不语,虽说咱们家不似从前,可这规矩还是要守的!”这话说的也颇有道理,槿娘低了头继续吃饭。一顿饭吃完,槿娘回了西厢房收拾东西。绿柳轻声跟槿娘说着话,“今儿墨雨去打听了,没有听说有官兵问起小姐,想来他们不过是私底下抓人,并没有出缉拿令,何况听说京里几位老臣不是告病就是请辞,恐怕一时也顾不上小姐!”槿娘略略放了心,“咱们一路走的小道,又走了这些时日,说不得风头已经过去了。不过虽如此说,却也是小心为上,既然住下来,就闭门不出就是了,反正谁都知道白家败落了,倒也无人上门!”绿柳应了,继续将槿娘的衣裳都收拾出来,既然要住些日子,这箱笼就必须要打开,不能像在客栈里一样。此时,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竟是衡哥儿,“九姐姐,我能不能进来?”槿娘将手上的衣裳交给绿柳,亲自去开了门,“先生教的功课可以看完了?”只一开门,一股肉香飘了进来,衡哥儿手里端着一只青瓷小碗,碗里放着一只油亮亮的鸡腿。“这是?”槿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二太太齐氏做了一桌子的素菜是专门给自己瞧的吧?可既然这样,自己那一日给银子的时候,她却怎么又不要?这显然是不合逻辑。除非二太太有其它的打算。衡哥儿不等槿娘开口,就一下窜进了门,回头轻轻把门关上,这才低声道,“九姐姐,这是我娘给我的,是城里有名的鼎盛斋的!”说着把碗放到了桌上,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赤子的纯真。槿娘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她拉了衡哥儿的手坐到了榻上,“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你怎么拿到我这里来了?你不怕你母亲知道?”衡哥儿略有些拘束,他垂下了眼睛,胖胖的小脸在油灯下有些泛红,“其实家里没有那么穷,是娘把剩下的银钱收起来了。”说自己母亲的坏事总是不好的,衡哥儿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槿娘心里有些安慰,她笑盈盈的看着衡哥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嗯,九姐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儿!”衡哥儿抬起头,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槿娘也收了笑意,郑重的点头,“你且说说看!”“九姐姐,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看着我娘!”衡哥儿的脸色无比认真,这个不过八岁的男孩子竟是像大人一般冲着槿娘拱了拱手。“你帮我看着她,别让她做错事情!”槿娘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二婶娘不过就是太疼你了,倒也不会做错什么事情,祖母她也是出银子给看了,只是汪大夫说吃药不如将养,这才给她停了药,如今白家这样,也不知京城那边如何,若是受了父亲连累,恐怕大哥也未必能够保全。用银子的地方还太多,她也是不得已的!”衡哥儿摇摇头,“总之我是不放心的,还请姐姐留下来,反正……反正姐姐现在也无处可去……”衡哥儿吱吱唔唔的说着,休书一事,在他看来,总归是丢人的事情。“你说的也是,我的确无处可去,倒不如就听你的,留在白家!”槿娘大方的承认,拍了拍衡哥儿的肩膀,“你可是白家最大的男人,有你撑着姐姐自然放心住下!”一席话说的衡哥眼睛亮了起来,他狠狠点了点头。槿娘把那鸡腿放回到他手里,“衡哥自己吃吧,明儿姐姐再去买来就是!”衡哥听话的接过了碗,临走时又道,“我刚刚听到娘跟张二媳妇说有人给姐姐提亲,姐姐小心着些!”有人提亲?会是什么人?自己到济南不过两日,竟然有人跟自己提亲?难道是因为这,二太太才巴巴的去了客栈请自己回来住?第二天一早,墨雨送衡哥儿去书院,槿娘就去找了二太太来。“……既然我要住下来,自然不能白吃白住,这三十两银子给婶娘,也好改善一下伙食!”槿娘指着桌上那亮闪闪的银子道。二太太却是有几分紧张的搅着手里的帕子,犹豫了一下方道,“九姑奶奶回娘家住,二婶娘再不懂事也不能要你的银子不是!”槿娘看着二太太,目光坦然,“婶娘就不用客气了,如今白家人口简单,婶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二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盈盈的道,“既然九姑奶奶这样说,我也就不转弯了。那徐家男子如今已经被流放,二爷给了九姑奶奶休书,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九姑奶奶不如……”不等二太太说完,槿娘已是一挑眉毛,“婶娘说什么呢?婶娘若是想改嫁,槿娘没有话说,可婶娘若是嫌弃我,那我就搬出去就是了!免得在这里倒碍了您的眼!”“哎哟,你也别动气啊!婶娘这也不是为你好,要知道,那黎公子品貌俱佳,你现在只说不肯,待看上一眼恐怕就肯了……”二太太笑着相劝,却看到槿娘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此事休要再提!”说着槿娘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出去。二太太撇了撇嘴,“真是狗咬吕洞宾!”说着将桌上的银子搂到了跟前,仔细的瞧了又瞧,见是成色极好的银锭,这才笑着收了起来。她是大家出来,却是庶出,又是在姨娘跟前长大,虽说有几分眼光和手段,但对银钱和权势看得极重。当初齐家为了联姻这才把她嫁给不学无术的白正固,为的还是白正圃这个相爷,白家倒了,齐家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也是因此,二太太从来没有想过回娘家去找什么助力。对于二太太在宅斗中的能耐,槿娘多少也是见过的,可如今形势不同,白家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一共才几个人,自己跟她再打太极又有什么意思?槿娘实在不耐烦跟二太太周旋,斩钉截铁的拒绝对她来说最是有用。对槿娘来说,尽快的把白家的事情梳理一下最是重要。白家宅子还乱着,她已是嘱咐了墨雨去找人将院子收拾了,又给了肖婆子十两银子用作本月的伙食费。虽然清粥咸菜她也吃得下去,可老太太和衡哥儿,一个是病怏怏的需要补身子,一个是正长个子的时候,总不能天天这般。还有老太太还病着,总要细心调养,衡哥儿的功课也得有人督促。除此之外,还要派人去外头打听消息。她现在可忙的很呢,哪有工夫跟二太太说这些无聊之事!可二太太却并不死心,槿娘出门去采买之时,她就叫了张二媳妇来嘀咕了一番。槿娘傍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家的大门外停着一辆翠盖珠缨的马车,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比槿娘所乘的罗家车行的马车要大上一倍还多,前头的车夫孔武有力,穿着细布长衫,竟比一般的随从还要体面些。马车堵在角门处,正好拦住了进白家的路。墨雨扬声道,“敢问是谁家的马车,请让一让!”那车夫并不答话,只对着蓝绸的车帘低声说了几句。车帘一掀,一个打扮华丽的公子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下跳到了地上。槿娘也正撩起窗帘,只见那公子面如冠玉,身长八尺,穿着青竹暗纹蓝绸直缀,手拿折扇,腰间一块汉白玉的双鱼玉佩莹润非常。槿娘看得不由一愣,这身打扮,像极了徐陵。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徐陵时他的打扮,同样是蓝色的直缀,同样是一把折扇,只不同的是,徐陵的脸上带着的浓浓的笑意。只是此时徐陵不知身在何处!明明心中惦念,槿娘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徐陵如今还是逃犯,她虽有休书在手得以自保,却又怎么能不担心?“小姐!”绿柳的低声提醒让槿娘一下红了脸,连忙放了帘子。外面的男子似乎对槿娘的反应很高兴,他几步上前,凑到车窗前,“九小姐,黎某有礼了!”说着伸出折扇就要去挑窗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