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赏月,不止是阴天,老太太也感慨不能团圆。雨墨打听来的消息,圣上依然病重,二皇子监国不顺畅,几位老臣对于其狠绝的做法极是不满,连带着朝中也分了两派,一派自然是以老臣为主,对于二皇子的决定几乎没有响应过,动不动上奏或是抱病;另一派则是激进派,以黎家为首,凡二皇子想做的事情,必然支持。朝中一片热闹,白正圃在京里却依然被收押,一直没有面圣,德哥儿也没有被影响,可惜姜家却又将婚期拖了下来,好在那姜家女儿还未及笄,倒也不着急。只是五皇子依然在福建剿匪,徐陵也没有任何消息。八月十五这一日,众人无心赏月,都早早的歇下,直到第二天被重重的敲门声惊醒。此时刚过卯时,天色蒙蒙的亮,白家如今人口少,也没有什么值夜的,槿娘只让墨雨把大门紧闭放下横木,墨雨又睡在了门口处的门房里。白家自从败落以来,再没有外人上门,墨雨住在门房里睡的踏实。待听到敲门声,便连忙起身穿了衣裳去开门,却还是晚了。门外的男子极不高兴的骂着,“你是新来的吧?怎么这样不懂规矩,侄少爷来了竟然这样怠慢,小心我告诉你们我姑母,把你卖了!”随着各处灯火的点亮,肖婆子披着外衫就走了出来,见到那男子,不由吓了一跳,“侄少爷,您可回来了,太太可念叨您了!”此人便是那号称是二太太的远房侄子,骗了二太太银钱的人。辛妈妈嘴上客气,心里却是暗暗警醒,回头就冲着东厢房嚷着,“二太太,侄少爷回来了!”槿娘也已起床,听着绿柳说起这侄少爷齐祖荫的事儿来。说起来也好笑,这齐祖荫并非齐家的人,而是二太太齐氏的亲娘赫姨娘娘家的远房亲戚,因着同样姓齐,便在白家到了济南之时,上门跟二太太套近乎。二太太想着有个娘家亲戚帮甚也不是坏事,便应了这门亲戚,她又见这齐祖荫嘴上能说会道,便将府里一些差事也交给他去办。那时白家还算是兴旺,大夫人去了京中操办德哥儿高中之事,府里的事情全是二太太做主,齐祖荫巴结的很。齐祖荫说起有朋友做洋货生意,二太太听了很是动心,还将手上一大笔银子交给他,让他去做生意。反正白正圃是济南的巡抚,说不得哪一日就重得圣恩,回京去做他的相爷,二太太量这小子也不敢欺骗于她。谁想没几日白家就败落了,那齐祖荫也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二太太也是自找的,什么侄少爷,不过是充个好听的名罢了,听肖婆子说,那就是个无赖!平日里除了一张嘴,什么都不会,在西街上是有混名的,只是二太太不信罢了!”绿柳话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二太太的哭声与吵闹声。“少不得吵到祖母,咱们去瞧瞧吧!”让绿柳给自己换了衣裳,槿娘出屋子。绿柳上前拉她,“小姐,要不您还是别出面了,那人不是好东西,万一他起了邪心,恐怕……”“无妨,他不过是个无赖!何况有墨雨在一旁!”墨雨是跟徐陵练过的,这一个两个的,定然不在话下。出了屋子,槿娘就见二太太被肖婆子扶了站在一旁哭,墨雨为难的站在不远处。一个陌生男子趾高气扬的站在二太太的面前,那男子穿着茧绸的直缀,脚上一双云靴,只是那直缀的下摆有几处破损,似被什么东西给划了,而被一根银镶玉的簪子盘起的发髻也略有凌乱。这人显然就是齐祖荫了。听到有人出来,二太太止住了哭泣,齐祖荫也忍不住惊讶起来,竟是抱了膀子笑道,“姑母,白家如今没有男丁,我住进来若是不妥,不如您就招了我为婿,这小姐长得还能入得我的眼,就算让我入赘白家倒也无妨。”“你说什么呢!”绿柳已是怒不可遏,槿娘却是一摆手,制止住了她。此时做言语之争没有什么意思,她微微一笑,冲着那齐祖荫道,“齐少爷,你欠我们白家的银子,准备什么时候还?”齐祖荫看着眼前的女子,柳叶弯眉,盈盈细腰,吹弹可破的脸上一双桃花美目风流婉转,惹的人移不开眼,别说是入赘,哪怕让他在白家做奴才呆着他也愿意。这样想着,齐祖荫的手就忍不住伸了出去。墨雨见了连忙跑过来,却是晚了,齐祖荫的手已经伸到了槿娘的面前,眼看就要摸到槿娘的下巴。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见槿娘一伸手,反抓住了齐祖荫的膀子,只轻轻一拉,就听那齐祖荫大叫一声,摔到了地上,本来惊喜的脸上一下比哭还难看。而槿娘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她轻轻拍了拍手掌,对慢一步挡到自己身前的绿柳道,“我要去洗洗手!”齐祖荫痛苦的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右边的臂膀疼痛难忍,显然是脱臼了,他冲着槿娘离去的方向大声的哭喊“小姐饶命!不,奶奶,奶奶饶命!”槿娘洗了手,去见老太太,二太太也在正房花厅里坐着,跟老太太哭诉自己如何被这个齐祖荫欺骗,又如何的委屈。见槿娘进来,她才住了口,只低了头不语。老太太先是赞扬了一番,“……幸亏有你,不然还不知道那个无赖又要做什么事情,咱们白家如今只有妇孺,又无权势,少不得要被人欺负!”随即又对那齐祖荫的处置提出了疑问,“这样在院子里叫唤也不是个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槿娘瞥了一眼二太太,“婶娘觉得怎么好?”齐祖荫打的是二太太的旗号,不然墨雨也不敢给她开门,如何处置他,总要问一问这位姑母。二太太却是差异了一回,这才道,“总归是亲戚,倒不好报官!”槿娘看了一眼老太太,见老太太颔首,方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把他送了官,对咱们也无甚好处,既然他得了教训,便撵了他出去就是!想来经此一事,以后他也不敢随意上门了!”二太太听了抬起头,眼睛里透出一丝希望来,“得问问他,把白家的银子要回来!”槿娘心中失笑,看那齐祖荫的样子,定然是落魄了,又以为白家败落没有男丁,这才回白家找些银子,二太太给他的那些银子,根本不可能还有了。果然如此,齐祖荫不但没有银子,连接骨的钱都没有了,槿娘要替他出钱,绿柳却让墨雨拔了他头上的簪子下来去当,付了汪大夫的诊费。“凭什么让咱们给他出钱医治,这样的人就得让他受点罪才好!”绿柳说的咬牙切齿。事后,老太太叫了槿娘来问,“你跟你母亲在府外学过武功?”槿娘轻轻摇头,笑着糊弄过去,“祖母想多了,是过了门徐家二爷觉得我有天赋,这才教了我几招,防身而已!”老太太犹有疑虑,但想想槿娘能从京城一路过来,若不是身上有几分本事,也是不敢的,便也不再多问。自此以后,虽有那泼皮无赖想打白家主意之人,听说了此事便歇了此念。过了重阳,一直没有停的北戎战事越发激烈。今年旱的厉害,粮食欠收,各地的官员报上去,二皇子却留中不发,赈灾的款项没有,官员们也不敢擅自开仓放粮。城中渐渐乱了起来,不时有那衣衫褴褛的流民入城,街边的乞丐也多了不少。槿娘让墨雨买了不少量粮食放到地窖里,又请了人来修缮屋子,加固了院墙。天气渐渐冷起来,槿娘给众人做了棉衣,却都是素布的。二太太私下里跟老太太抱怨,“……竟连件皮袄都没有,您的老给她的银子也不知道都花哪儿去了!”老太太听了沉了脸训二太太,“你知道什么!咱们家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低调一些才是正理!何况如今城里乱的很,你就不怕你有命穿出去,没有命穿回来?”待到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朝廷终于下了赈灾款,可城里的混乱却越演越烈,老太太叫了槿娘来嘱咐,“这还是秋天,到了明年春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槿娘同样担忧,进了腊月,几场雪落下来,槿娘便不让衡哥儿去书院了,回禀了老太太,槿娘送衡哥儿去了最后一趟书院,顺道又去药铺抓了些常用的药来。回来的时候,马车刚停到白家的门,对面一个破烂的棚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他一下将马车拦住,“这位小姐,还请救命!”墨雨本能的拒绝了,“这位大哥,我们家也不是那富贵人家,您还是去城北的兴隆寺,那里每日都有施粥,还有僧人义诊!”那男子苦了脸道,“这位小哥,需要救命的不是在下,而是一位姑娘!”槿娘正好撩起窗帘,果然看到那棚子里的稻草上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衣,脸若桃花,丰姿绰约,槿娘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确认没有看错,不由激动万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