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姓韩的并不熟悉,就知道他住在武陵,卫攀在这儿没有熟识的朋友,我们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算打听到韩慕亭的详细地址,兴冲冲跑去一找,却得知韩老头儿怕热,前些日子便躲到乡下度夏去了。这姓韩的既然是爬子六大家中的,想必平时常做土货买卖,于是卫攀灵机一动,悄悄对韩家人说有笔要紧的大买卖,需得韩老头儿出面谈谈,这一招果然管用,对方问了我们从何而来,姓甚名谁,答应马上跟韩老头儿联系,叫我们三天后再来一趟。天气正热,武陵又不是什么风景区,因此我们老实在宾馆呆了三天,对方约好的期限一到,我们再次登门拜访,这回算是见到了韩慕亭本人。这些老家伙早年间吃的是辛苦饭,均都练就了扎实的身板儿,到老还是精神矍铄。当初留名的时候我们都报的真名,我和卫攀到底不是这行里的人,留下真名对方也不见得知道,庞老二不同,本就是六大家里的,自个儿本事也大,韩老头儿估计应该听过,果不其然,见面之后,大家又报姓名,韩老头儿当真久仰河北庞天雄的大名,依着礼数,客客气气把我们让到客厅,上烟上茶款待一番。但凡久混在江湖的人,水深的很,这韩慕亭也不例外,只顾说客套话,闭口不问我们此来的目的,他知道我们既然主动上门,肯定会自表来意。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和韩慕亭谈墨玉,庞老二不说话是不成的。扯了一会儿,庞老二便开门见山,把话题转向墨玉,“咱们听人传言,老爷子去年下了座大坑,带回来件墨玉,这事儿不知是真是假。”韩慕亭不动声色说道:“这件小事风传的倒快,不过坑是犬子下的,我没插手,墨玉嘛,确实带回了一块。”“世兄好身手。”庞老二赞道。“好身手顶个什么用。”韩慕亭眉心微微一皱,我却没有在意,只怨庞老二太罗嗦,直接谈价钱不就得了?庞老二接着说道:“听人讲那块墨玉实属难得的神品,我这位朋友生**玉,得了这消息,便拉我同来武陵,看看老爷子肯不肯割爱。”韩慕亭听庞老二表明了来意,淡淡一笑没作回答,把我们三人又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我叫他看的心里很不自在,过了一会儿,老头儿悠悠端起自己的小紫砂茶壶,说道:“河山诀,恐怕各位手里也有一本吧。”我们来前庞老二数次推测韩老头儿会不会知晓墨玉和宝藏的关系,但一听这句话,众人心里还是一惊,既知道河山诀,那么墨玉的真正用途韩慕亭恐怕心中有数,更希奇的是,他这话里加了个也字,叫人摸不着头脑。和这种人交谈是门学问,言语不实不行,会让他疑心,露了自己家底也不行,庞老二略一思索,说道:“不想老爷子也知道河山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说的不错,我们手里确实有本河山诀,不然千里迢迢所为何来?”“既有了书,世侄怕是没有浪费,定然细细读了,想必也该知道,仅凭一块墨玉成不了气候。”“事在人为,寻的来第一块,就能寻来第二块,只要老爷子割爱,尽管开出价码。”“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堆成了山又有什么用?老头儿我奔波半生,虽不是大富,养老钱还有几个。”韩慕亭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他家底厚实不厚实,我不知道,但就我们身处这个客厅里的古玩,打包拿到三谭院地下市场,二三十万都有人抢着要。韩老头儿到底是真视钱财如浮云还是有意吊我们胃口?“老爷子说的不错,不过我们诚意十足,您还是考虑考虑。”“不瞒世侄你说,河山诀,我手中有一本,闲下无事里读了读,却从来没当成正事,长长见识也就罢了,我虽不贪图书里的宝藏,但这块墨玉,是万万不会出手的。”我和卫攀满脸冷汗,万事具备,只差韩老头儿手里这一块墨玉,若是他咬死了不肯松口,可不是把我们也都要急疯吗?卫攀从进屋后就没说过话,此时有些按耐不住,说道:“韩老先生不肯出手,是怕咱们诚意不足吗?我们几个对这墨玉都是心慕已久,只要这东西还有个价,您老尽管说出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断不至叫您吃亏。”见韩慕亭仍然笑而不答,庞老二接口说道:“现钱虽好,不过就是一张纸而已,老爷子看不上眼,那是自然。我这兄弟家传几代都做的是古玩生意,不敢说规模宏大却也成了些气候,若是老爷子有什么中意的物件,说个名字,咱们想法弄来双手奉上,只求老爷子在墨玉这事儿上松松手。”但凡常年跟古玩打交道的人,大多浸**其中,见了什么好东西若得不到手,必会茶饭不思,庞老二见韩慕亭这客厅中摆设的虽都不是上品,但也价值不菲,料想老头儿有此一好,因此变着法子想跟他做成这笔交易。果然,韩慕亭听了庞老二的话后眼光一亮,随即便恢复如常,沉吟片刻说道:“非是老头儿不顾江湖朋友的面子,实在是这块墨玉来之不易,瞧着各位都是诚心人,跟你们明说了也不妨,若是大伙儿耐烦,我就罗嗦几句。”见众人接口答应,韩慕亭将客厅几处窗帘全都拉好,然后坐下说道:“要说这块墨玉,就得提到河山诀,我得书的经过实在有过离奇。去年年初,天气尚冷,我家附近来了个行乞的老头儿,瞧着年纪比我也差不了多少,衣衫单薄,着实可怜,只不过叫花子我见的多了,象他这样的却是头回遇到。这老乞丐从不张口向人讨要,有人可怜他,丢些零钱剩饭,他连瞧都不瞧一眼,在寒风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那些零钱剩饭动也不动。莫看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我早年间也是苦出身,对这样无家可归的落魄人万分同情,见这老乞丐与众不同,便端了碗干净饭拿给他吃,想是我俩年纪相仿,我又实心怜悯,因此老乞丐不理旁人的施舍,倒端着我给的饭片刻吃了个精光,吃过饭,一个谢字也不说,只顾对着太阳晒暖。从此以后他天天来,我天天给他饭吃,日子长了,随口跟他交谈几句,不料这老乞丐竟然谈吐不凡,除去外貌,根本不象是个行乞之人。我心下十分惊讶,猜测他会不会是位看破尘世的高人?于是加意照料,不但给他的饭都是单做,连我没上身的新冬衣都拿了给他御寒。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有天老乞丐吃罢饭后伸个懒腰,塞给我一本古书,说瞧你是个好人,闲暇时拿去读读吧。我接过一看,正是河山诀,略翻几页,内容隐晦,一时半会儿之间看不出真意,等再抬头时,那老乞丐已经走的远了,这一走就没了踪迹。”韩老头儿的得书经历果真离奇,我们先是斗败金七爷,又费劲连哄带骗才从苏玉手中拿到圣师手札,韩老头儿这本手札竟然是人白送他的,真叫我有点哭笑不得。“待我把书通篇读了一遍之后有些吃惊,这河山诀竟是唐代无极圣师传下的手札,不由来了兴趣,连着好一段日子天天沉浸其中,等我看懂了六七成时,更是吃惊,原来书中不光记载着无极圣师毕生所学和首创的旁门异术,还隐隐牵扯到宝藏。说句实在话,我这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也不算少,将世情看的通透,丝毫没有染指宝藏的野心,只是拿此当做消遣。谁知道把书看至七八成深时,却无论如何再也参悟不透,想来必是自己天资有限,所幸已得之甚多,便将这部古书撂下,没再理会。”如此说来,韩慕亭也是清楚宝藏一事的,虽然他嘴上说着没有染指宝藏的野心,但我们却有些不信,若真无意,又怎会叫自己儿子去摸了那块墨玉?这心思却只能藏在心里,不便言明。韩慕亭似乎知道他的这番说辞与所做不太相称,致使我们不大相信,接口说道:“也是我上了年纪,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洞悉了河山诀里大部分隐情后忍不住当作见闻说给儿子听,原本只是我们父子闲谈,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得知世间真有圣师宝藏这事后,极力撺掇我起出这座宝藏。我们韩家人丁不旺,大哥家是个丫头,我也只有独子,从小溺爱惯了,家传的手艺虽都学全,可性子倔强,想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论我怎样劝说均不济事,后来我想,书中记的明白,寻找圣师宝藏不是件容易事,任他去做,等到碰了钉子,知道难处,自己就会回头,于是细细叮嘱他一番,叫他万事小心,不可托大。因为武陵紧挨着广安,那里恰好是当年祈仙教四个传教使其中之一落脚的地方,藏着一块墨玉,于是我儿子未冬便挑了广安先行动手。”说到这里,我们才知道原来韩慕亭竟似真对宝藏无心,倒是他的儿子韩未冬经不起**,先于金七爷将墨玉带了出来。韩慕亭自打我们进门开始语气一直都是平静和气,这时突然变的悲重起来,“未冬这一去确实是把墨玉找到,但他后半辈子却也是毁在了这块墨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