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上落满灰尘,庞老二拿手全部拂去之后,穆连山刚刚留下的匕首刮痕便清晰可见,我挤在最后面,本想再凑近一些,但惟恐挤到穆连山,所以使劲伸长了脖子看。粗粗一看,洞壁很正常,但只要仔细看,还是会发觉其中的奥秘。洞壁被匕首刮过之后,出现了一道颜色较其它地方稍浅的线条,锋利的匕首可以顺这道线条直插进去。也就是说,这处洞壁并不是铁板一块的整体。庞老二用匕首把线条的轮廓越勾越深,粉末状的东西纷纷散落,直到线条的深度接近一寸时,情况已经相当明了,洞壁是用石头砌出来的,所谓线条,只是石头与石头之间的接缝,那些粉末状的东西,就是缝隙中的粘合物。这个发现非常意外也非常重大,没有人会在洞壁上白费工夫,象这样把原本天然的东西改造的目的,是为了掩盖隐藏什么。我猜测,如果取掉人工砌上去的石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很可能是夹层或是密室的小门。也就是说,我们期盼极甚的九龙樽,完全有可能存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一时间我感觉心跳速度剧增,真想把一动不动的穆连山挤到一边儿去,然后给庞老二搭手帮忙,不过我们来前压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现,所以全身上下只有匕首勉强能用。我正急的没着落,庞老二猛然收手,站直身子对我说道:“急也不急在这一时,走,先回去。”“回去?”我有点纳闷,好容易有了点发现,撂下不管了?不过转念想想,在这儿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毕竟没有工具,这样的石头,虽是砌起来的,但拿手也挖不开,只有回去找了趁手的家伙,再来跟它较量,看看到底是类傣族泥瓦匠的手艺好,还是我们这些外来户的耐力强。在山洞里耗了个把小时,再出来时已近黄昏,庞老二硬拿过我的背包,又打头走在前面。走过的熟路没有那么多计较,所以我一边走一边跟庞老二闲扯,扯了一会儿,话题又落在他的老本行上。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庞老二一个问题,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开口,趁着刚刚有了意外惊喜,大伙儿心情都不错,我对他说道:“二哥,问你个事儿,能说么?只当咱们闲聊天儿。”“恩?什么事儿?”“老早以前,我和松爷刚跟你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不?刘胖请客吃饭,在酒桌上说你曾经从坑里带出过一件西汉乳钉纹壶,是神器,我就是想问问,最后什么价出的手。”“呵!小陈,怎么现在猛乍乍想起这个了?”“嘿嘿,韩老头儿不是说了么?九龙樽是东汉末年的东西,乳钉纹壶是西汉的东西,两下里年代相差不远嘛,我想知道知道,它们要放到一起比比,值个什么价?”“说是神器,那倒有些过了,不过我干了这么些年爬子,倒是头一次遇见品相那么好的青铜器。带出后给我父亲看了,他老人家也是惊赞不已。后来准备出手,消息一放出去,马上有人过来谈价钱。”“最后是多少钱出的?”“说来你可能不信。”庞老二望望天边如血的残阳说道:“有几家出的价钱着实不低,但我寻思了很长时间,都没点头,最后几乎是用白送的价钱卖给了一个复姓上官的老先生。”“哦?这个这个,白送的价钱?你欠上官老头儿人情?”“那倒不是。”庞老二淡淡一笑说道:“这上官先生过去我也是听说过的,混在古玩圈里好些年了,不过他有自己的产业,收集来的古玩全都自个儿收藏着,不象刘意合一样,靠倒腾土货发财,因此在圈儿里名声很好。当时上官先生听到我要出货的消息后,也托人找上我,给了个价,不过,他给的价和旁人给的价差的太多,所以我婉言谢绝。”“酒香还怕巷子深么?卖东西嘛,自然拣着出价最高的那个买主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庞老二说道:“我自打从父亲那里学手艺的第一天起,他老人家就对我说过,爬子下坑摸土货是个行当,虽不光彩,但比着杀人放火要强的多,老祖宗们传下来那些好玩意儿挖一件就少一件,若是卖给了中国人,还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着都是在自己人手里,但万万不能叫它们流到海外,从我祖父那代开始,我们庞家便新添了一条家规,但凡是洋买主,或是给外国人当搭子(中间人)的,不管出价多高,一概拒绝。我平时结交的那些老主顾均知道乳钉纹壶的实价,自问没那个实力跟别人争价,所以想买壶的全都是生人,个个来历不明,这就是我一直拖着没出手的原因。”“没想到后来上官先生亲自找上门来,好好跟我谈了一番,他说自己着实喜欢这件东西,哪怕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说着说着,老先生重新出了个价,又拿出两套房产的证件,摆到我面前。说实话,我对他十分敬重,只不过纹壶是柱子跟我一起下坑摸来的,我个人不好做主。上官先生看我犹豫,还以为我嫌价码太低,于是硬拉着我到他家去了一趟,拿出来历年珍藏的古玩字画,一样一样介绍,叫我随意挑选,老先生见识渊博,家里藏的,都不是俗品。我见他诚心,答应回去考虑考虑。临走前,上官先生吞吞吐吐对我说了件事,他说这把壶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东西,叫我一定谨慎出手,出价最高的那个买主背景复杂,跟海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听了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声,暗道幸亏事先提防,没有贸然出手。接着,老先生指了指收藏来的古玩,说自己平生最爱这些东西,闲来无事鉴赏把玩一番,乃是人生一大乐事,等到死了之后,这满屋的东西不留一件给儿孙,全数捐给国家。我心下感动,暗暗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和柱子商议,把这把壶低价出让给上官先生。小陈,记得过去跟你说过,做爬子伤阴德,需得平时积善化解,这是其一,其二,我家祖训说的极对,咱们中国人的东西,就得永世留在中国。”这番话说的我好不惭愧,自从沾上圣师宝藏以来,我满脑子就是挖出来卖钱,至于卖给谁,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说着闲话,时间过的很快,夜黑透的时候,我们总算钻进密道。等我从密道爬出来时,借着月光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萧月。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平时心里事多,顾不上一直想,但眼见萧月又出现在面前,我心中一阵欢喜,翻身上来,上下看了看她,说道:“妹子,你怎么来了?”“来了大半天喽。”小六子在旁边插嘴说道:“谁也不理,看样子就是专为等你来的。”几天不见,丫头瘦了很多,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越发显得清减。我傻呵呵的乐了一晌,才发现她始终眉头紧皱,没有一丝笑意,这可不大对头啊,丫头以往是最喜欢笑的,怎么今天带了张苦瓜脸来?我也不顾周围一片贱笑,有意把她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妹子?你怎么了?怎么这般不开心?”萧月抬起头望了望我,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似乎也光彩黯淡,我隐约觉得,又有什么事了。果然,她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对我说道:“宝来哥,我......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安慰她道:“别急,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我没地方可去了。”恩?丫头好好的,怎么会说这种话?这里虽然偏僻,但她还有妈,有二叔,有家。我急忙追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萧月回头看了看还在紧盯着我们这边贱笑的众人,拉着我又走出去一段路,然后才轻声说道:“上次你帮我填好了我爸的坟,回去之后我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犯了病,我二叔也大发脾气,说我不听话,把我锁在自己屋子里,每天除了送饭,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哭了不知道几回。昨天晚上,我听见我妈和二叔在屋里吵架,开始二叔还压着声音,可后来他们越吵声音越大......”吵架?我觉得有些奇怪,萧月的母亲一直神智不清,跟自己亲生女儿都不多说什么,那里来的精力智商和萧月二叔吵架?萧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听见他们在说我爸的事,说了很多,有的我听清楚了,有的我没听清楚。”我实在有点犯难,这些纯属萧月家事,不但庞老二几次警告,连我也觉得随意插手的话不大合适,但丫头已经上门哭诉,我总不能拒之门外,无奈的看了看萧月,又看了看远处的庞老二,心里很不好受。“我听见,听见我妈说,是二叔害死了我爸......我心里一下子乱糟糟的,二叔对我那么好,他会么?他会么?可这话是我妈说的,她总不会信口开河。天快亮的时候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开窗子跑出来......”我顿时直冒冷汗,事情越来越大,和萧月聊聊天,她二叔就已经很不满意,现在再掺夹进来一条人命,单凭我自己,是绝难搞定的。无可奈何,再不方便管也不能这二半夜把萧月赶回家,我好言安慰了她半晌,哄她先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萧月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可能真的累了,没多大工夫便沉沉睡去,我守在她身边好长时间,才悄悄到庞老二那里说了说,他还是那意思,我长长叹口气,说道:“道理我都懂,这事,咱们是不好管,明天想法子哄她回去吧。”我眼皮子发沉,却怎么也睡不着,怕影响别人,还不敢弄出大动静,翻来覆去心乱如麻。想的头大如斗又加尿急,心不在焉的爬起来撒尿,过去还好说,都是爷们,只要不溅到谁脸上,走出去两步就能解裤子开尿,今天萧月来了,即便她睡的很沉,我也不好意思就近解决,晃晃悠悠好远,才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顺流而下。撒完尿,打了个尿战,提起裤子刚转过身,身后的草丛刷拉一声轻响,我心中警觉,还未来得及回头查看,一只大手便从背后紧紧捂住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