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头儿原本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身子保养的极好,而这次相见,他却全然没了过去的那股精气神,想必前些日子的大病把他折磨的够戗。庞老二先行问好,又关切的问了问病情,这些都是面子上的过场,需得走走。穆连山不喜欢说凡礼俗节,要他跟人寒暄客套简直就是做梦,所以庞老二没表露他的身份。待客气话说完,双方转入正题。韩老头儿精神不佳,对九龙樽的热切却是一丝不减,虽然从管家那里得到了消息,但现在亲耳听见庞老二告之樽已到手,不由的还是神情大振。庞老二也不吊他胃口,当即取出椒图、蒲牢两只铜樽,韩慕亭将两只九龙樽抓在手上,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是激动到了极点。一般象这样实物交易,双方都会仔细验验货的真伪,自己眼光浅吃不准的,还要专门请高人随同看货。但韩老头儿一辈子都浸**在古物中,加之其它七只樽被他观赏把玩了半生,想要在这种人手上用假货糊弄过关,难如登天。好在韩慕亭对庞老二还比较信任,激动过后稍稍看了看两只铜樽,就捋着长须说道:“的确是失缺的两只九龙樽,世侄,果然是好胆识,好身手,当年我远赴云南无功而返,本来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没料到土都埋到脖子时还能凑齐这套九龙樽。你们想必也是费了好大功夫吧,这樽是藏在遗址的什么地方?祭坛?还是神殿?”因为我的缘故,大伙儿这些天都极力避开与神殿有关的话题,庞老二只怕谈的多了会让我情绪失控,所以轻描淡写了两句,把这事一笔带过。岂料韩慕亭谈兴颇浓,也不顾自己大病初愈,拉着我们三个聊东聊西,初开始庞老二还勉强应付着,但老头儿说来说去竟然压根不提墨玉的事,时间一长,大伙儿都有些耐不住,庞老二挑着老头儿说话中间的间隙,问道:“老爷子,咱们现下已经如约将九龙樽带了回来,那块墨玉......”“那自然要照约定来办。”韩慕亭对两只九龙樽爱到了极点,自从拿到樽后就没有放下过,“墨玉任由你们取用。原本以为宝藏只是虚幻飘渺摸不着边际的一句空话,但世侄你如此了得,倒是我想的太多了。既然来了,就先不忙着走,上次因为我惦记九龙樽的事儿,没能好好招呼几位,如今我毕生心愿已了,需得好好庆贺庆贺,家里没什么外人,我备两杯水酒,聊表心意......”穆连山不善言辞,我又情绪低落,我们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全为了韩慕亭手中那块墨玉,谁还有心情吃吃喝喝?于是庞老二婉言推辞:“老爷子的病刚刚见好,怕是不方便沾酒吧,其它没来的兄弟也对这事惦记的很,都盼着我们早点回去,这酒,留待日后再喝,您的盛情,咱们心领了。”韩老头儿见庞老二这么说,也就不再勉强,取出那块我们朝思暮想的墨玉,郑重其事交到庞老二手上。庞老二将墨玉收好,又客气两句,然后告辞离开韩家。最后一件堵在我们心头的大事了结,四块墨玉以及黄金人面统统拿到手,寻找宝藏的路上再没有阻碍。庞老二带着我们回宾馆收拾东西,准备给卫攀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返回阳川。没料到两人在电话里嘀咕了好一阵子,庞老二放下电话对我和穆连山说道:“前些天家里不怎么太平,咱们路上小心些。”具体是怎么个不太平法,我没问,穆连山也没问。收拾好东西,我们匆匆买了车票,登车北上。离阳川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逐渐复杂起来。在扎郎山这么长时间,最思念的人就是苏玉,当时的心愿只有两个,一个是顺利找到九龙樽,另一个就是早早回来和她相聚。虽然现在两个心愿都将实现,但萧月却如同一座压在我心头的山。面对苏玉的时候,我该强颜欢笑?还是如实相告?凭我的性格以及苏玉的伶俐,想瞒着她几乎是不可能的。按说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过女人的心思永远都让人猜不透,特别是苏玉这样的女人,我知道她善良,也知道她的情感,可我不可能知道她下一秒钟心中会想什么。我还是那样,藏不住事,若是按常理来说,我可能会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苏玉讲个明白。车窗外的一轮明月让我又想起了扎郎山。月影离合,萧诉流芳。在车站外,庞老二看见关涛,上去一问才知道,卫攀专门派关涛带人来接我们。想必前些天发生了些意外事,我们身上又带着墨玉,卫攀有些放心不下。两月不见,阳川依旧是老样子。回到家,卫攀和松爷还瘸着腿,和铁柱一起坐在客厅等我们,倒没见苏玉的身影,不过还没等我坐下,松爷就咧嘴笑道:“宝来,你坐不得,苏大小姐说了,在自个儿房里等你,叫你速速觐见,不得有误。嘿嘿,看我这几句话说的怎么样?听着挺象回事儿吧。”萧月在扎郎山神殿遇难的消息没有外传,只卫攀知道,对旁人都说萧月投靠她家亲戚去了。松爷粗,又没城府,因此说话没忌讳,看他乐的一脸褶子我就知道,肯定回来以后得了山秀好一番安慰。该见的总是要见。我放下行李,轻轻来到苏玉房前,敲了敲门。当初离家的时候我撒谎说办些小事,个把星期就能回来,苏玉有些刁蛮,我怕她见我之后发脾气使小性子。不过我倒多虑了,苏玉并未发火儿,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宝贝勒?这点儿小事办的时间可够长的。”这么多天没见,她还是那个样子,我勉强挤出个笑容,先前想好的一大堆话却连一句都没说出口,吭哧了半天,才问道:“这些天,还好吧?”“还好还好,还没被你气死。”苏玉朝我一伸手:“拿来吧。”我心中紧了一紧,她是想要回红线缠腰吗?“你临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要给我带东西吗?拿来啊。”我想起来了,当时蒙苏玉,说办事回来之后给她带点当地特产。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地方太荒,没什么好带,你若有中意的东西,我给你买。”我跟苏玉接触时间不短,她对我非常了解。虽然回来之后总共就没说几句话,但她已经从我的神态中看出些异样,初开始还以为是我旅途劳顿,但越看越不象。苏玉没有直接询问,关上房门冲我一笑,说道:“反正你耍赖也不是这一次了,我早就习惯成自然,你跟着庞老二还有卫攀到那里去野了一圈儿?”这回我没撒谎,把整件事对她讲述一遍,苏玉听后说道:“哎!还是墨玉,你们几个当真铁了心想起出宝藏。”要在从前,她说这样的话,我肯定就时论事跟她讲一番道理,但现在,我无言以对。在扎郎山这两个来月,吃不好睡不好,而且天天雨里雾里,外加风吹日晒,我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按苏玉性格,肯定是要好好折磨我一番,但她看我憔悴成这个样子,心不由的软了,叹口气说道:“你也真是的,编个谎话溜出去,我只当一个星期真能回来,谁知道等了两个月才见着人,你自己野够了,也不怕......不怕......我惦......惦记?”我心头一热,百感交集。怎么能不惦记?在荒山中的每一天,每一夜,我总是在惦记你。不过这话却说不出口。说着话,苏玉从脖间拿出她那只红线缠腰,说道:“我天天都戴着,你呢?是不是早就丢的不见影子拉?”终于说到这里了。我鼓了鼓气,正要把萧月的事告诉她,铁柱在外面扯着嗓子叫道:“小陈!小陈!你出来下,有要紧事儿!”我止住话头,和苏玉对望一眼,然后打开门,铁柱板着脸,先朝苏玉使劲挤出个哭不象哭,笑不象笑的表情,又对我说道:“二哥叫去书房一趟,他娘的,出事儿了。”铁柱性子皮塌,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儿,绝不至于让他这个样子。这几天我任事不管,只顾吃了睡,睡了再吃,可眼下的情况显然非同小可。我叫铁柱先下去,然后对苏玉说道:“你自个儿呆一会,我去看看,回头咱们再说。”“当真是一会儿么?我怕一溜出去又不见人了。”我轻轻抓起她的手握了握,然后直奔书房而去。庞老二和卫攀并排坐在一起,面前的桌上整齐摆放着寻找圣师宝藏所需的四块墨玉,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在他们对面坐下,庞老二就问道:“小陈,你帮着回想回想,咱们这次去韩慕亭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这问题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我的心思根本没往正事上放。不过照我看,韩慕亭除过得了场病以外,倒没什么不对头。我看着庞老二面色沉冷,卫攀额头微冒汗珠,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韩老头儿有什么问题?“到底出什么事了?“庞老二把四块墨玉朝我推了推,说道:“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先接触墨玉的,看看吧。”我接过墨玉挨个儿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心里顿时没了主意。“看清楚了吧。”庞老二一字一顿说道:“韩老头儿给的这块墨玉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