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十二章

（十二）“也对……听说八月中旬戏剧部要去名古屋参加一个表演大赛，到时多田一定会去那里为中野加油吧，这么说来，不可能会有空了。”千叶倒退着向前走，“这个夏天，大家都很忙呢。”多田突然停了下来：“我为什么要去名古屋为中野加油？”千叶也停下了脚步：“我想，如果有多田在一边加油，中野一定会得优胜的。”“又来了。毫无自知之明，又爱妄加评论。我要怎么做，应该不需要你来指导吧。”千叶见他蓦然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惯常态度，一时有些愕然，不知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话触怒了他：“我没那个意思。不过，多田，你要是不说出来，别人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不讨厌什么，更别说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了。你这个人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别人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对于自我保护也许很有效，可是，也使得别人都看不清你。”多田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有兴趣了解我吗？”千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当然。”“又是可怕的好奇心驱使。这么说吧，如果你比你的外表更聪明一点，或许能了解我。”千叶已经不止一次听他这么说了，不由有些茫然：“多田，你觉得我不够聪明我可以理解，可你总要给我一点线索才行啊。因为我是个普通人。”多田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我看来，天才失败了就是蠢才，所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失败的。什么事都一样。像你这种一路败在我手上的人，怎么能明白呢？所以，我们之间，是永远也达不成理解的。”“从这个角度上看，或许是吧。”千叶无奈地说。“所以，你别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了解我了。”多田这么说时，侧开了头。“多田，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有点……不，应该是，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女生？”“怎么会？只是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和我无关而已。比如你，如果你不是篮球部的经理人，和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千叶有些不甘心地问：“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我想，每个人心中，总会有个柔软脆弱的角落。即便是多田，应该也会有吧？”“抱歉，我没有。再次让你失望了。”多田侧过头来，盯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后面那句话，“我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千万别用你自己的想法去猜忖别人，否则，有一天，有些事，恐怕你会接受不了的。”他说完从千叶身边快步走了过去。千叶转过身，目送着多田渐渐消失在了溶溶夜色之中，一时有些惘然若失，当然，隐隐还有些不安。七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千叶因为把一件东西落在了更衣室，走到半路，又折回了体育馆。经过篮球馆时，她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而且还能不时听到篮球碰触柚木地板和篮板时发出的声音，不免有些诧异，心想，都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仍在继续练习呢？她走上前，从虚掩的大门看进去，不由怔住了：里面那个人是多田。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因为多田曾说过，天才失败了就是蠢才，由此可见，虽然一直处于顶端，多田其实也是非常惧怕失败的，所以才会这么的努力。在此之前，千叶有时也会因为不堪忍受多田自以为是的个性，暗地里希望老天爷能偶尔惩罚一下这个占尽风光的天才，让他也尝尝失败的滋味。可这时看着专心致志地练习的多田，她突然有些惭愧了，心想，也许，多田完全有资格得到老天爷的眷顾：比起那些天赋远不如他，却远比他狂傲的人，多田要脚踏实地得多。和多田已经朝夕相处了一个学期的千叶，绝对有资格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知过了多久，多田在一次纵身灌篮之后，篮球滚到了大门边。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多田没有立即去捡球，只是低着头双手扶在膝上大口地喘着气。千叶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俯身捡起了那个球。多田抬眼看到了她，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吃惊，甚至是有些慌乱。千叶笑着走近他：“多田，你这么努力，说不定今年我们能拿全国大赛的冠军呢。”多田淡淡地说：“别妄下断言，傻瓜。”“对不起，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一向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多田竟然会自己加时练习，这表明了……”多田打断了她的话：“这表明了我不想做蠢才，仅此而已。”“不，这表明了多田也会关心别人的梦想，也会为别人的梦想而努力。比如那些只剩最后一个夏天的三年级学长们称霸全国的梦想。这样的多田才比较可爱，也更有人情味。”“我只是不想输，才没空去管别人怎么想呢。”“多田，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承认你也会在意身边的人，也会因为别人快乐而觉得自己也很快乐？别总是板着一张脸，行不行？”多田突然从她手中夺过球，转身投出：“与我无关。”千叶无可奈何地望着他，心想，看来这个酷酷的男生是真的不习惯向别人敞开自己的内心：“多田，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该回家了。”多田又回敬了她一句：“你别管我。”“我是篮球部的经理人，何况，全国大赛很快就要到了，你要是因为练习过度受伤了怎么办？”千叶自然而然地去拽他的胳臂，“多田，你对别人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多田避开了她的手：“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超级优等生，为什么这么喜欢推推搡搡，一点女生的矜持都没有？”千叶忙收回了手：“多田，你知道和你相处是什么感觉吗？”多田看着她，没有说话。“吃力得就好像是划着一根火柴去点燃一块冰。多田，你内心的温度也许比冰块还低吧？”“那又怎么样？”“所有试图接近你的人都无功而返，所以，人人都只能站在你的周围远远地看着貌似完美的你。其实你并不完美，至少我不觉得这样冷漠的你是完美的。可事实上，你并不是只有这一面的。你也会温柔地笑着，也会向别人道谢……我比较喜欢那样的多田，现在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多田，令我觉得倍受挫折，甚至是难堪。”多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想与我无关。”他说完转身向篮球馆外走去。千叶看着他的背影，依然没有死心：“你非得别人敬畏你吗？那就是你所希望的？多田，你真的这么想吗？那样的想法，和你的智商恐怕不太匹配吧？”多田回过头来：“你快回去吧。我浑身是汗，站在这里听你说教，恐怕会着凉的。”千叶听了他这句带着七分认真三分嘲弄的话，顿时脸红了：“对不起，我一时激动，什么都忘了。”“傻瓜。”多田说着走了出去。七月底，也就是即将动身前往今年全国大赛比赛地——广岛的那个晚上，在多田家的客厅里，美知子对多田说：“小信，你爸爸因为工作太忙，所以不能去广岛看你比赛了。不过，我和小俊一定会去为你加油的。”“妈，你别搞得那么夸张了，行不行？不过是高中生级别的篮球赛而已。”“那怎么行？这是你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在全国的舞台上亮相，身为妈妈的我是一定要去捧场的。”多田站起身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你们还是保持平常心比较好。”“哥哥，你也会紧张啊。以前你根本都不在意我们有没有在场的。”多田俊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中野会去为你加油吗？”“中野就是那个和你同班的漂亮女生吧？小信，你是不是和她在交往？”美知子问。“妈，你又来了。早川高校有一半是女生，你总不会以为她们都在和我交往吧？”“可那个女生常常和你走在一起，你好像也不排斥和厌烦她。这对于小信你来说是很少见的。”多田脸上掠过了一丝奇怪的表情：“随便你怎么想吧。”“对了，篮球部的经理人，也就是那个叫千叶的女生应该是会去广岛吧？”多田不置可否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美知子。“那还用说吗？”多田俊代哥哥回答。“那个总是考第二名的女生，小信，你又是怎么看的呢？”美知子问。“不予置评。”多田转身走开。抵达广岛的那个晚上，洗过澡之后，千叶一个人在早川高校篮球队入住的那家旅馆附近散步，陡然发现前面走着的那个男生极像多田，于是大声喊道：“多田！”那个男生回过头来，果然是他。千叶追上多田：“怎么，你也会紧张吗？也对，明天初赛的对手好像很强，是去年的第八名。”多田横了她一眼：“你还真罗嗦，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恕我直言，多田你才16岁，会紧张也是自然的。不过，我真的很期待多田明天的表现……”千叶笑着朝多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同时突兀地提高了声线，“多田同学，拜托了，一定要带领早川高校篮球队称霸全国！”多田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被她这种热情感染了，微微一笑：“你说什么傻话。你啊……”“什么？”千叶疑惑地望着他。“你认真的时候，还有点像个能考年级第二名的超级优等生；不过，脱线的时候，简直就像个智商不足六岁的小孩子。真是个怪人。”“我爸爸也常常这么说我。”千叶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多田，“错了错了，我怎么会是怪人？相比之下，身为天才的多田你才是怪人呢。不是有人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吗？”“你还真是够胆，竟敢拐弯抹角地骂我……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很记仇的，你就等着受死吧。”多田虽这么说，眼中却荡漾着笑意，“好啦，傻瓜，就算是吧。我承认古怪的程度，我们半斤八两，不分仲伯，总可以了吧？”“这还差不多。”千叶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