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多田侧头看了她一眼：“怪不得什么？”“怪不得多田对她的态度和对别人的不同。多田，昨天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和别人说话时一直在点头。樱井和多田你……是同一类人吧？”多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曾说过的，能彼此了解的人？”“可以这么说。”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那些旁观者，其实也同样可以得出与千叶昨天看着多田和樱井谈话时相似的结论，因为多田这时也在频频点头。然而当事人千叶的心，却只能不可避免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这是多田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承认另一个女生和他是同一类人。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屑与他人为伍的。千叶以前也曾想过，迟早都会出现可以被多田认同的人。可那个人真正出现时，她才觉察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还是有点措手不及。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那股四处奔涌的暗流，微笑着说：“恭喜多田，身边终于出现可以了解你的人了。”多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丝毫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千叶恭喜的地方。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形容或描绘千叶这时的表情呢？不过，说来也奇怪，很多年后，他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千叶这时的表情。也许是因为，除了千叶之外，没有其他同龄异性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的表情。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樱井和中野就不曾有过。他这时心中的确是有些震撼：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脸上，怎能有如此谦卑，如此隐忍的表情？这就是她喜欢他的方式？他想，千叶为什么不明白，其实，在他的心目中，她并不比任何人差？她为什么会这么的不自信？他想，如果他比千叶本人更能看清她内心的痛苦，当千叶因为他而难过时，他就好受了吗？虽然互相伤害是他们惯常的相处方式，可是，不管他后来如何冷静超脱，放弃了千叶，千叶毕竟是他的初恋。所谓的初恋，在他看来，就是一生中最初的、只有一次的那种心情。而千叶，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他必须承认，同样的，千叶也是他的伤疤。在此之前，他还侥幸地以为，将来离开了千叶，日子久了，心底那个被千叶撕开的裂缝就会在时光里慢慢愈合。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一生一世都不可能会忘记她——第二天上午课间休息时，千叶走到六班的门口张望。六班的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毕竟，这个年级的第二名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六班的地界。千叶终于看到岩田静静地坐在最里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上，忙扬声叫他：“岩田同学。”岩田侧过头来看到她，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千叶，你找我？”千叶点了点头：“岩田同学，你以前是棒球部的吧？”岩田点了点头：“没错。你怎么会知道的？”“先别忙着问这个。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要加入棒球部？”“棒球部的人来找过我，不过，我还没答应。”“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加入篮球部？听说你的篮球也打得很好。”岩田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邀请我加入篮球部的？”“这个嘛，我也知道岩田你是喜欢棒球的……”对于自己能否说服岩田加入篮球部，千叶其实一点自信都没有。尽管和岩田不过才认识三天，她已经知道对方是个极自我的人，总觉得自己随便说几句，就可以令他放弃一直在打的棒球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只是多田那么肯定地说，她可以邀请到岩田，为了篮球部的将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完，“但篮球也是很有魅力的运动。还有，我们队去年拿过全国大赛的冠军……怎么样，对于岩田同学来说，加入篮球部，应该还是有挑战性的吧？”千叶将入部申请书递给岩田，看着他默默地接过。她不由想起了一年前，她跟在野间一平身后去一班邀请多田入部的情景。没想到一年后，也轮到她自己为多田去邀请其他人入部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篮球部的队长就是多田。”“国中时，我和他曾在棒球比赛中碰过面。所以，昨天听说他进高中后居然加入了篮球部，还真是有些吃惊。千叶，关于我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吧？”千叶点了点头：“也是他要我来邀请你的。老实说，我对能否请到岩田同学，还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是他要你来邀请我的？”“嗯，他好像很看好你。”岩田不以为然地看着她，突然说：“不愧是天才。”“啊，快要上课了，岩田同学，你好好考虑一下，千万不要勉强。”千叶说完转身走了。岩田拿着入部申请书进了教室，坐回座位上。这时一个女生走到他面前：“守，你是不是喜欢她？”这个女生叫中岛真由美，和他从小就认识。岩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中岛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千叶树是紧跟在天才多田身后的全年级第二名。这样的女生不适合你的。”“与你无关。”“与我当然无关，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通常，千叶树身边不是天才多田，就是超级优等生长谷川，你何苦要挤进去？守，我一直还以为你很聪明呢。原来不过如此。其实，在我们女生看来，千叶树除了头脑还好，其他的，根本就不值一提。”岩田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长谷川踱到千叶桌前：“千叶，听说你刚才去邀请岩田加入篮球部，有这回事吗？”“没错。不过，这是多田的意思。国中时，他们曾是对手，不过，是棒球比赛的对手。”“岩田也肯为了……篮球放弃棒球？”“这很难说。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岩田同学像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不过，既然多田把他说得那么厉害，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既然千叶你亲自去邀请了，我想应该没问题。”千叶盯着长谷川，总觉得他这和多田极为相似的口吻里暗含深意。长谷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转开话题：“对了，我刚听说了一些和岩田有关的事。他的父亲岩田敏一是岩田会社的社长，岩田会社是一家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岩田转学过来时，听说捐了不少的钱给学校，所以，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敢得罪他。”“怪不得中条老师对岩田同学毕恭毕敬的，原来他真的是大企业的继承人。”“我听人说，岩田以前在另一个学校里是个不良少年，脾气很坏，喜欢打架，去年冬天还卷入了一个伤人事件之中，在原先的学校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转学。不过，这样的学生竟能转到早川高校来，也真是个奇迹。千叶，对于这样的岩田，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是吗？我倒没看出来他是个不良少年。”千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多田更难相处的人吧？”——下午放学后，千叶独自走在去往体育馆的路上，突然，从岔道上走出来三个女生，团团围住了她。千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不免有些紧张：“你们想干什么？”这三个女生都是六班的，带头的就是中岛。中岛看着她时，眼中尽是敌意：“千叶树，别以为自己头脑好就了不起。已经有天才多田和超级优等生长谷川在你身边打转了，你还想怎么样？非得加上个岩田吗？他又不适合你。你最好收敛一点，否则会死得很难看。”千叶有些明白了，这些女生看来都是岩田的崇拜者：“邀请岩田同学入部是多田的意思，加不加入则全凭岩田同学自由。”“你都亲自去请了，他怎么可能拒绝？你根本不了解岩田，只想着利用他的运动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有够卑鄙的。”中岛说。千叶愕然地看着她：“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一个女生推了她一把：“少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了。”“岩田是很骄傲的一个人，他要是加入棒球部肯定可以做皇牌；可要是加入有天才多田的篮球部，就不一定了。你叫他以后怎么办？看着天才多田的脸色过日子吗？”中岛说。千叶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会呢？一个队也可以有两个皇牌的。”“我只想看到岩田做唯一的皇牌！所以，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我看到你这种超级优等生的派头就觉得烦。”中岛狠狠瞪了千叶一眼，和另两个女生扬长而去。千叶怔怔地看着她们远去，刚才被那个女生猛推到的右肩还在隐隐作痛——到了篮球馆，千叶走到多田身边：“多田，你说，邀请岩田同学入部真的好吗？听说他那个人很难约束的。”“你是担心我会管不了他？”“嗯，岩田那个人好像很骄傲。”“没错，他是很骄傲；不过，他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他的球技绝对不在我之下。”“真的吗？第一次听多田这么夸奖别人。”“这是事实。就如同青田高校的天野平，我也承认他的篮球技术比我好。我不是个盲目自大的人。”“如果真如多田所说，而岩田同学又愿意加入篮球部的话，今年我们岂不是又有希望拿全国大寒的冠军了？”“他一定会来的。”“老实说，我倒没你这么自信。岩田同学好像对加入篮球部并没多大兴趣。多田，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这么迟钝，怎么会知道呢？对了，明天的纳新仪式，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好了。”——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千叶看到长谷川走在前面，于是追了上去：“长谷川。”长谷川停下来等她：“你还不快去篮球馆？不怕迟到了触怒天才？”“还有一点时间。”千叶看了他一眼，“长谷川，这些天来，你那位天才学妹有没有找过你？”“没有。”“是吗？你是不是很失望？樱井好像曾说过，你是她在成川中最喜欢的学长。”“你别想歪了，她只是说说而已。我想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来，她最喜欢的人应该是……”长谷川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看着千叶，“千叶，你从来不这么说话的，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