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在去篮球馆的路上，千叶追上了多田：“多田。”多田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多田，这次的接力赛你还会参加吗？我和长谷川都会参加。我觉得，我们二班今年很有希望拿第一。”“敢打赌吗？”千叶支吾着说：“又要打赌啊。”“你不是说，你很有信心会赢的吗？为什么不赌一把？你总有赢我的时候吧？还是说，你已经不想赢我了？”千叶咬了咬牙：“虽然去年输给了你，但也不是天差地别的。我就和你再赌一次好了。赌什么？”多田看着她：“由你决定好了。”“真的吗？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能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赢了，就由你来决定。”多田点了点头：“好，就这样决定了。你要加油了。”“多田你也要加油，别以为你是天才就会每战必胜。”多田淡淡地说：“你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岩田也会参加接力赛，他也可能会拿第一的。”“对啊，如果岩田赢了，我们的赌约不就没法执行了吗？所以，我一定要打败岩田。”“打败岩田？凭你恐怕很难。”“多田，你又泼我冷水了。”“我说的是实话。在运动能力上，我从来没有小看过岩田，他可不是你说打败就能打败的人。”——第二天午间休息时，千叶在一年级的走廊里遇到了岩田。她突然想到了昨天和多田定的那个赌约，于是问：“岩田，你也会参加马拉松接力赛吗？”岩田点了点头：“当然会。你好像也会参加吧？”“没错。去年一班第一，我们二班第二。今年真想拿第一。”“今年拿第一的，也许是我们六班。你不会小看我吧？”“怎么会？又多了个强劲对手，真是的。”岩田笑着说：“你这么想赢，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千叶侧头看着他，脱口而出：“怎么，又要打赌啊。”岩田一怔：“又要？已经有人和你打赌了？”千叶支吾了一下：“是不是男生都喜欢打赌？”“也许吧。男生一般都喜欢冒险的。你是不是和多田打过赌了？”千叶点了点头：“没错。去年也打过赌，我输了。今年想赢回来。”“既然如此，也和我打个赌吧。如果你拿第一，就等于赢了两场。这对你来说，还是挺划算的。”千叶心想，反正自己已经决定全力以赴了，再加一个筹码，又有何妨？就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无不可。“好吧。岩田，你想赌什么？”“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现在还不能说。如果是你赢了呢？”千叶的目光从岩田英俊的脸上移开，远远望向过道的窗口。这是四月下旬的一个午后，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耀眼眩目。她突然心念一动，心想，到他们大学毕业时，他们这些人，会怎样呢？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赢了，我希望六年后的今天，也就是定下这个赌约的这一天，不论我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天各一方，都能回来，聚在早川高的校园里。”岩田一怔，他可从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不过，听了千叶的话，他也有些心驰神往：六年之后，那时的他们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如果他也能考得上大学的话），他们会怎样呢？尤其是，千叶会怎样呢？“好啊，没问题。”岩田笑着点了点头。“成交了。”千叶笑着说。岩田有些侥幸地想，这么说来，这一次，就算他输了，也还是挣到了。当然，他还是想赢。不过，后来，当他回想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应允千叶定的这个赌约时，他才发现，他潜意识里其实早就认定了，他和千叶不会有什么发展。也就是说，如果他确信他们能在一起，那么，在那个约定之前，千叶就会一直生活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她的种种变化他都清楚明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在意六年之后千叶变得怎么样了？话说回来，如果他们将来不能在一起，他不是更没有必要在意六年之后，千叶变得怎么样了吗？那又关他什么事呢？所以，他始终弄不懂，他那时为什么会欣然接受千叶的这个赌约——千叶回到教室，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到一班教室外面，朝多田招了招手。多田莫明其妙地走出来：“什么事？”“多田，那个赌约能不能改一下？”“为什么？”“我和岩田也定了赌约。如果我赢了，我希望六年之后的四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六年之后的今天，不管我们在哪里，都要回到学校来。可以吗？”多田没有说话。六年之后的今天……多田心想，如果他选择了放弃千叶，到了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忍受重新站在千叶面前的煎熬？过去了，就该让它彻底地过去，不是吗？以他的性格，当然是希望最好从此都不要再见面了。所以，这样的赌约，对他来说，是个猝不及防的艰难考验。“不行吗？”千叶盯着他的脸，有些失望地问。幸好她并不知道多田这时在想什么，否则，多田的犹豫对她来说，恐怕就不止是失望这么轻松简单了。所以，她没有说错，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也不是生离死别，是彼此站在对方面前，却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可以。”多田终于点了点头。他想，不管将来怎么样，他现在还是应该答应千叶，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千叶定其他的赌约。再说了，他总可以尊重千叶的意愿一次吧？哪怕他真的不想多年以后再站在千叶面前，如果他真的决定放弃她的话。但如果这是他和千叶必须经历的人生瞬间，他为什么要躲开？他有时很怕自己这种超乎寻常的理智，说得好听一点，是冷静；说得难听一点，其实就是逃避。久而久之，他完全习惯了自我保护，甚至忘记了自己远比普通人更能抵抗侵袭。“太好了。”千叶高兴地说。她这时的确是欣喜万分的，但这样的喜悦里似乎隐隐藏匿着某种不好的预感。她后来想，如果她自信她和多田有将来的话，她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个六年之约？也许她的潜意识早就承认了，她并不觉得她和多田会有将来——上原阳一侧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因为是春天，他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精神，也总是犯困。他想，不知不觉间，自己进入海音高也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学习生活很正常，篮球部的练习也很正常，只不过……他正发呆，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上原，有人找你。”上原阳一回过头，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渡边。渡边指了指教室外面：“好像是你们篮球部的队长粟山学长。”“渡边，谢谢你。”上原阳一笑着站起身来，走到一班教室外面，站在那里的，果然是他的队长粟山。“粟山学长，你找我？”“嗯，今天下午不训练了。”“为什么？”上原阳一有些疑惑地问。不过，他想，能偷懒一下也好。当然，他还是适当地流露出了颇为遗憾的神情。“放学后我们一起去早川高找多田。”上原阳一怔住了：“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练习比赛的事。如今，早川高是东京都高校篮球界的新贵，我们当然要早点主动上门，否则，他们若是先和其他学校安排了练习比赛，岂不是到都内联赛开始了也轮不到我们？再说了，我也很想看看今年的早川高篮球队是不是多田的一人球队。如果是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这样啊，好的，没问题。”上原阳一笑着说。“上原，你好像很高兴，是因为可以和都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天才多田会面吗？”“就算是吧。”上原阳一微微一笑。他想，不会吧，自己的喜出望外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连粗犷如粟山都看得出来？不过，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回来了。“那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别迟到啊。”“是，学长，你放心吧，我不会迟到的。”——放学后，千叶整理好书包，走到长谷川面前：“长谷川，我们去训练吧。”“好啊。千叶，对于这次接力赛，你好像势在必得。”“长谷川，你不想拿第一吗？今年是好机会。你这个最后一棒到时可别输了。”“我会全力以赴的。不过，多田和岩田都是高手，我可不能保证会拿第一。”“你千万别输给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赢。”长谷川疑惑地说：“为什么？比赛很难说的。”千叶支吾了一下：“因为我很想赢。长谷川，你也知道，去年我们输给了一班。”长谷川有些认真也有些开玩笑地问：“如果我帮你赢了多田和岩田，你有什么奖励？”千叶这时相信了岩田的话，果然，不论是什么性格的男生，骨子里都是喜欢赌一把的：“好啊，如果长谷川能拿第一，我会答应你提出的条件的。如果你做不到，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长谷川笑了笑：“成交。不过，我的条件现在还不能说。你的条件呢？”“我的条件是六年后的四月二十四日那一天，不论你在哪里，都要回到早川高，和我这个老同学聚一聚。当然，如果我们赢了，那时回到这里的，就是多田和岩田了。怎么样？”长谷川这时终于明白千叶为什么会对这次接力赛这么热心了，原来这是四个人参与的赌局，反正对他来说，是输是赢都毫无损失，当然也就很有兴趣：“好的，没问题。”——多田走在林荫路上，无意中看到以千叶为首的二班的学生在下面的操场练习跑步。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后，转身朝前走。转身之际，他看到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岩田。“千叶和你定了什么赌约？她要这么卖力地练习？”岩田问。多田看了他一眼：“岩田，你又和她定了什么赌约？”“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千叶赢了，我答应她，六年之后的四月二十四日那天，我会回到学校见她。多田，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六年之后的那个聚会？”多田淡淡地说：“没有。”“真自信。你未必会赢的。多田，不如我们也赌一场吧。”“赌什么？”“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赢了，由你决定。”多田当然知道他要问自己什么问题，不过，他想，自己怎么可能会输呢？“好啊。赌就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