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五十章

（五十）期中考成绩出来那一天，千叶站在公告栏前，看到自己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排名榜的首位。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然而，却只能因为多田突然离开了才得以实现。这样的实现方式，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所以，哪怕她好胜依旧，还是没法喜欢这样得来的第一名。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开。这时，江川凌也和雪乃明走了过来，雪乃明看着公告栏：“江川，你看，三年级的排名榜。”江川凌也不是很有兴趣，不过，还是瞥了一眼。当他看到三年级的第一名竟然是千叶时，当即怔了一下。“千叶学长很厉害呢，据说以前一直都是第二名，现在，天才多田学长走了，她就是如假包换的第一名了。”——千叶回到教室，刚坐下，长谷川就走到了她面前：“千叶，恭喜你考了第一名。”“同贺。长谷川，你不是也考了第二吗？”“因为多田去美国留学的缘故，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会不会觉得有点庆幸？”长谷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很清楚千叶绝对不会这么想。不过，他很想听听千叶自己是怎么说的。千叶沉默了片刻：“我可能真要感谢多田。因为他走了，我才有机会考第一。”“这是你的心里话吗？”长谷川问。“差不多吧。我想，人生路上，总是会遇到一些人，走散一些人，很少人能陪你一路走到底的。多田也就是和我走散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仅此而已。”长谷川看着她，虽然她这时的表情很淡漠。但他清楚地记得，开学那天，在大礼堂里，当他说起多田去美国留学的事时，千叶脸上顿时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惶然无措。他相信，在那个时候，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女生的心里坍塌、崩溃了。她现在恢复过来了吗？也许吧。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样的话应该会有几分道理。“真想知道什么人能陪你一路走到底。”长谷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有一次，我看到一本杂志上说，半夜十二点时，对着镜子削苹果，只要不削断果皮，就可以看到那个将来能陪你一路走到底的人。可我总是会削断果皮，所以，总也看不到……有时候，我也会对自己说，最好不要对别人抱太高的期望。如果你认为缺了谁不行，就一定会变得很脆弱。”她果然还是无法释怀。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中的事。他一直都很了解她，虽然总也走不进她的心。也许，他们这一生就只能这样：虽然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总是若即若离，无法真正靠近。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这一刻，他是真的想通了。想通的同时，心中仿佛有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顿时如释众负，一身轻松。他要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喜欢着一个不可能同样喜欢自己的人，竟然是这么累的一件事。他想，他喜欢千叶是如此，千叶喜欢多田，是不是也如此呢？——下午放学后，在篮球馆里，岩田说：“江川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我觉得他很有希望成为多田的接班人。还有，他的三分球命中率也很可观。”“是啊。的确很不错。”千叶说。“千叶，我们和海音高来一场练习比赛怎么样？”“为什么第一场练习赛就和海音高？会引起其他学校注意的。”“别人怎么想管他呢。在我看来，我们在都内的对手也就只是海音高而已。再说了，海音高的队长是上原，会比较好说话。――千叶，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没有了多田之后的战斗力？去问问上原的意思吧。”“好的。”千叶点了点头——第二天下午，在海音高的篮球馆里，上原阳一站在篮球场边，看着新队员练习。他突然想，没有了多田之后，早川高还会是都内的王者吗？这时，一个新队员从外面进来，走到他面前：“队长，外面有人找你。”“是什么人？”“是个女生。她说自己是早川高篮球部的经理人。”“我知道了。谢谢你。”上原阳一对身边的副队长交代了几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走到体育馆外面，看到千叶站在一棵树前出神，当下叫她：“千叶。”千叶回过身来，看着他走到近前：“上原。”“你突然来找我，有事吗？当然，没事就更好了。”上原阳一笑着说。“岩田说，想和你们来一场练习比赛，你觉得怎么样？”“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多田走后，岩田和我都没有底，不知道早川高还能不能保持以前的水准，更不知道还能不能赢你们海音高。”“拜托……偶尔也该让我赢一次。――我的自尊心也不是铁打的，可以怎么敲都不碎。”“是吗？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千叶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上原阳一看着她的笑容，和之前相比，她的笑容里似乎有了某种不同以往的东西，那也许和多田的突然赴美有关。在他还在为能不能把千叶的目光从多田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忧心时，多田反而做得更绝，他竟然干脆离开了。不过，他并没因此觉得这是他的机会来了。看着千叶，他隐隐觉得，现在的多田活在了千叶的想像之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没想到多田学长会突然去了美国。”上原阳一看得出来，每一次，千叶都是故作轻松地提到多田，因为她比普通人好强得多，再者，她避讳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所以，她越是显得轻描淡写，也就越表明了，那是她真正在意、无法忘怀的人或事。“我也没想到。不过，MIT是理工精英梦寐以求的学府，能提前就读，当然是件好事。”现在，多田、MIT都是她一听到就会心起涟漪的名词。可悲的是，她又不得不在人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多田学长的不辞而别，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打击？”虽然千叶一直都知道上原阳一说话极为直接，不过，还是有点猝不及防。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是队友，朝夕相处了两年，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呢？道个别，难道会比打一场球赛要花更多的力气？我真的很怕身边的人不声不响地离开，既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他很在乎你？”“我没有。”“你有。你潜意识里有这种自信。多田学长的性格我也看不透，不过，我想，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千叶，我这么说吧。其实你自己的人生，不是看别人怎么做，而是你自己怎么想。”千叶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上原阳一看着她，她真的明白吗？不，她不是不明白，是做不到。也许是一直以来她自己太强了，所以，她对曾彻底打败过她的多田，就产生了某种特别顽固的依崇心理。多田就像是她头顶上空最大的那块阴云，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不过，你放心。如果是我，绝对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上原阳一笑着说。他那时只把这当做了一个笑话，一个令千叶宽心的笑话。当时当地，千叶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没想到，这成了一个预言——每天下午，篮球馆外都会围满来看练习的女生，当然，十之八九都是冲着江川凌也来的。这令千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多田依然在早川高时的盛况。“江川还真是受欢迎。”千叶笑着说。雪乃明脸色不愉地说：“那些女生懂得什么？只会瞎喊。”“不过，她们也有喜欢江川的权利。――雪乃，这样才显得出江川特别优秀，不是吗？”“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就是不太高兴。”练习结束后，千叶换好衣服，回到篮球馆，看到江川凌也还在练习三分球，于是说：“江川，每天练习三百个球就够了，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我没事。”“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要和海音高进行练习比赛了，你可别因为练习过度，失去最佳状态。”“不会的。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是新队伍，海音高也是，所以，这场比赛，双方都很重视。到时，一定也会有其他学校的人来观看比赛。――江川，我想你也知道，岩田对你的期望很高。”“学长，我明白。我会努力的。”江川凌也心想，这场比赛，对他自己而言，才真是至关重要的。国中时代已经成为历史，到了高中时代，他又和自己宿命的对手相遇了。不过，上原阳一会不会还记得他呢？他那个人貌似亲和，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他自己超强的缘故，所以，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而已。千叶当然不可能知道江川凌也这时在想什么，在她看来，江川凌也虽然极其优秀，却不盛气凌人，又懂得尊重学长，是个相当不错的学弟，所以，她和岩田都挺喜欢他，也很看好他。不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个阴暗的角落，她自己有，江川凌也当然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