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千叶走到上原阳一面前，微笑着说：“都内联赛就要到了，你身为队长，怎么会有空来我们这里？不会是来刺探情报吧？”“谁说的，我才用不着那么做……老实说，我们的训练也很艰苦。”上原阳一微微一笑，“――并不只是你们在进行地狱式训练。”“地狱式训练……你怎么会知道的？”千叶疑惑地问。“当然是因为我有内线。”“太可怕了，居然有内鬼……啊，岩田一定会以为是我透露给你的。”千叶有些担忧地说。“你用不着担心，岩田学长就是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的。――昨天傍晚，我在街上无意中遇到了竹野内，他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岩田学长的地狱式训练……不过，你还是别怪他了，这好像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这倒也是。”千叶笑着点了点头，“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我今天来，是希望周六上午你能为我加油。”千叶一怔：“你要参加钓鱼比赛吗？”因为去年八月的那次失约，导致了他们之间长达数月的冷战，最后还是她先做了妥协，所以，现在的她对钓鱼比赛有了某种条件反射式的**。“不是。”上原阳一苦笑了一下，“你别这样好不好？到底那时，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还用说吗？当然是我错了。所以，我不敢忘了，时时记在心上。”“是吗？你这样倒让我觉得，好像是我错了。――言归正传。周六上午，我们海音高要和北光高进行练习比赛，你可以去看吗？”千叶看着他英俊清朗的脸，笑着点了点头：“乐意之至。我也正想去了解一下都内其他强队的训练情况。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知道你是个很称职的经理人，不过，你偶尔能不能忘掉你早川高篮球部经理人的身份，而只是以千叶树的身份关心一下我？”“是，我知道了。”千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份，当下忙说。“好啦，不打扰你了。你可别忘了，周六上午九点，在我们海音高的篮球馆。”上原阳一突然想到了什么，“千叶，你帮我把江川叫出来吧。”“好的。你找他……”上原阳一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突然想起来，他曾是我国中时的学弟。不过，他只在横滨读完国中一年级，就搬来东京了。”“是吗？原来还有这回事。江川从来没有说起过。你等一下。”千叶回到篮球馆，走到江川凌也身边：“江川，上原在外面等你。原来国中时你们曾经同校过。你好像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莫非，你和上原一样，也是因为时间太久，有些不太记得对方了？”“学长好像也没问起过。”江川凌也不动声色地说。他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谢天谢地，上原阳一终于想起来了。“这倒也是。”“那么，我出去了。”江川凌也走了出去。经过加贺多香子身边时，他感觉到加贺多香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个时候，他有点想直接对她说：“别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当然，他是绝对不会真的说出这种话的。和爱慕自己的女生保持适当的距离，这也是一个男生成为学生王子的必备条件。再说了，她愿意为他浪费时间，是她自己的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江川凌也走到上原阳一面前，淡淡地说：“上原学长，千叶学长说你找我。”“江川，真是抱歉，我的记性一向都很差劲，所以，到现在才想起来。我们好像也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对方了。”“学长居然还能想起我，我已经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江川凌也略带嘲讽地看着他，“是托去年都内联赛的福，让我知道学长也到东京来了，而且，和国中时一样光芒四射。”“江川，两年不见，你的球技也大有进步了。”“当然，不是只有学长一个人一日千里。”虽然江川凌也这时的表情极其淡漠，不过，上原阳一还是从他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关注和敌意。他记得，那个时候，江川凌也刚上国中一年级，是个非常骄傲的男生，遇到他时，总会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目光看着他。一年后，他突然转学离开了横滨，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个人。若不是昨天突然灵光乍现，他还真是彻底忘掉了国中二年级那一年曾经和江川凌也同校过的事。“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算是有吧。――恕我直言，上次的练习比赛，我觉得你有点独断专行，还没有完全融入球队之中。我想，一旦你完全融入了球队，就能和岩田学长一样，成为早川高的灵魂人物。那时，早川高就又能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超强球队了。”江川凌也知道上原阳一说得很对，不过，他可不想当面承认这一点：“也恕我直言，学长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队长了，没有必要这样教训我吧？”“对不起。江川，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上原阳一笑着点了点头，“对了，周六上午，我们学校要和北光高进行练习比赛，你若有兴趣，不妨也来看看。”“好啊，我一定会去的。学长都亲自邀请了，我怎么能不去？”“那么，周六见了。”江川凌也看着他走远，心中不自禁地想，这个人，难道永远都有这么好的脾气？还是说，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他生气？他必须承认，他实在是不喜欢看到上原阳一这种像是什么都打击不了他的施施然模样。看着站在篮球馆外面说话的上原阳一和江川凌也，松岛说：“原来他们是认识的。”“两个帅哥站在一起真是养眼。”江口说。“两个我都喜欢。”松岛笑着说。“你省省吧。一个是千叶树的，一个是多香子喜欢的。”江口说。“我花痴一下不行吗？”加贺多香子看着篮球馆里，站在岩田身边的千叶，心想，这个三年级女生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吸引住那些出类拔萃的男生？她远没有自己漂亮，只是学习成绩可观而已。而且，已经是可悲的十八岁了。她从来不觉得学业和社团活动对于一个女生来说会真的很重要。也正因如此，她恐怕永远都想不通千叶的吸引力究竟来自何方。千叶见江川凌也回到了篮球馆，于是走过去问：“江川，上原刚才和你说什么了？”“他要我去看周六上午他们海音高和北光高的练习赛。千叶学长，上原学长一定也邀请过你了吧？不，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特意来找你的，对不对？”“没错。――江川，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如果你用点心，其实可以从上原那里学到很多东西的。”“我想也是。――千叶学长，上原学长是你的男朋友吗？”“这……江川，你说呢？”“我觉得，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其实，我父亲和上原的父亲是同事，不，应该说，上原的父亲是我父亲的上司。所以，我们的父母也是认识的。”“哦，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江川凌也若有所思地说——周六早上，千叶走出自己的房间，正要下楼，隐隐约约听到下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她不由停下了脚步，怔在当地。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母是很少闹别扭的。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一大早就吵了起来？她静静地站在楼梯口，听到母亲说：“这种生活，我真是烦透了。”这是千叶第一次听到母亲用这种厌倦的语气说话，她不由自主地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接着，她听到了父亲极力克制的说话声：“阿树就要下来了，你打算让她听到我们在吵架吗？”“如果不是为了阿树……”“如果不是为了阿树，你早就离开我了，对不对？以前是为了让你母亲宽心，所以，你忍耐着。现在她老人家不在了，你就不想继续再忍耐了，是吗？夏树，我知道我远远比不上你喜欢的那个星野真一，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二十年了，阿树都十八岁了。这些年来，一直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那个你怎么也忘不掉的星野真一。”千叶觉得自己本来明朗的心情在一点一点地褪色。这个周六的早上，她本来是要去看上原阳一的练习赛的，却先听到了父母的争吵。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去年十一月中旬那天，在及川朝子住院的那家医院的病房大楼下面的绿地的长椅上，她们祖孙俩曾有过的那番对话。她不由想，难道说，失败的初恋，对于一个人的一生，竟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一个外人看来如此幸福的家庭，原来根本就不幸福。而原因也许仅仅只是――她的母亲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初恋的人。“友寻，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一生，遇到你这样的男人，如果我还不满足，肯定会遭天谴的。可是，怎么办呢？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觉得了无生趣……这么说，也许很伤你的心，但我真是这样想的。”“夏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心灰意冷，也一定不会嫁给我……可我是爱你的，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和阿树，这还不够吗？”千叶听着父亲痛苦的声音，她的心也开始痛了起来。十八年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成人世界的艰辛困苦。原来，爱一个人，如果没有和他（或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快乐可言。她的父亲一直以一种向上看的目光爱她的母亲，无私而包容，可是，仍然无法令彼此觉得幸福，反而成了一种互相折磨，这应该不是相爱的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外婆的过世，多田的离开，令千叶渐渐看到了平静生活底下若隐若现的某些暗流，不过，她要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有了危急感：原来，这个在别人眼里幸福美满的家庭，一直都是摇摇欲坠的……这个念头如此清晰，令她心生恐惧。她呆呆地坐在楼梯上，感觉到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却不知如何是好。没错，她在学校里是校篮球部的经理人，是年级的学生会主席，是一班之长……所有的人都夸她能干，可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其实渺小而无力，否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婆过世，不会咬着牙默默接受多田不辞而别的事实。千叶夏树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去千代那里一趟。”千叶友寻看着她的背影：“随便你。只要你觉得会好过一点。”千叶夏树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二十年来如一日对自己体贴倍至的好丈夫，她是曾想过，要把什么都忘了，从此静下心来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就这样过一辈子……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没法让自己承认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她也许并不是个好女人。千叶友寻遇到她，是他的不幸。她往楼上走，看到千叶坐在楼梯上，不由一怔：“阿树……”千叶连忙站起身来：“妈，我陪你去小姨那里吧。”千叶夏树没想还是被女儿听到了，不由很是后悔。现在千叶正读最关键的三年级，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女儿的学业，甚至是终身的幸福，于是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阿树，别担心，所有的家庭不管有多幸福都会吵架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世上不吵架的家庭，肯定是没有的。”千叶下了楼，看着站在客厅里的父亲，一向温和乐观的父亲这时显然有些失魂落魄，千叶看在眼里说不出的难受，当下叫了一声：“爸爸。”“阿树，我们没事。”千叶友寻笑看着女儿，笑容说不出的勉强，“夫妻吵架是免不了的。不吵架的夫妻才真是完了。你妈妈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就陪着她吧。”千叶点了点头：“我会的。――爸爸，你呢？”“我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正好要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