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如果你不能让对方觉得幸福，就不应该让对方喜欢上你，不是吗？如果他喜欢上你之后不觉得幸福，你不觉得，让别人喜欢上自己的人也有责任吗？――想给上原幸福的人多的是。树，你初恋的对象是那个去美国留学了的天才多田吧？哈！他也不是那种能容忍你随心所欲的男人，所以，他和大姨那个星野真一一样，也走了……我敢说，像树这样的女生，根本就不会有男生受得了的。”“樱子，你怎么能这样说阿树？她可是你唯一的表姐。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说阿树？学习不行，运动不行，个性又差，将来连所象样的大学都考不上。”山田千代说。“是，我是不如树聪明，可我认为太聪明是女人的负累。我承认我是个为自己喜欢的男人存在的女人，所以，我想，喜欢我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山田樱子说。山田千代冷冷地看着女儿：“可惜，稍微优秀一点的男生都不会看上你的。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当年，我就是超级优等生及川夏树的那个没头脑的妹妹，会喜欢上我的，也就是如你爸爸那样的一旦扎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普通男人而已。”山田樱子气恼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好的男生都喜欢阿树，可那又怎么样呢？终有一天他们会清醒过来的。他们迟早会被聪明女人的无病呻吟弄得头昏脑涨，甚至生不如死，一旦看透了，厌倦了，他们终究会走开。”“小樱，你这么说……”千叶夏树苦笑着没有说下去。她不想和自己的外甥女一般计较，不过，这种话实在是太伤人了。“大姐，阿树，你们别和她计较……她简直是疯了，就会异想天开。”山田千代说——下午，千叶和上原阳一约好在那家街角公园见面。在那棵有着和她同样名字的蓝色栀子树前，千叶的第一句话就是：“上原，今天上午我又失约了，真是对不起。”“上午看到你没来，我的确是很失望……”上原阳一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过，这不是你第一次放我鸽子了，我想，我已经有免疫力了。”虽然他极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千叶还是觉得很抱歉，也很难受：“我不是故意失约的。今天早上，我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你。”“你知道？”千叶疑惑地看着他。“今天中午我一回到家，就看到你父亲坐在我家的客厅里。――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千叶叹了口气：“我父母吵架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模范夫妻。”“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烦恼，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父母偶尔也会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个不休。”“我也这样想过，可问题……没这么简单。”上原阳一扬了扬眉：“可也没那么复杂。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是最难办的。在我看来，也就是你父亲觉得自己付出的爱比对方更多，而你母亲又不能忘掉过去这两个问题而已。”千叶看着他：“原来你都知道了。”“千叶，你是怎么看你父亲的？觉得他是可敬，可怜，还是可悲？”“我不知道。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父母的婚姻关系有问题，身为女儿的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天塌地陷了一样。我想，我爸爸已经尽了力了，还要怎样去爱一个人呢？可能是我妈妈太奢求了。”他们在那棵树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草地斜对面是一个小操场，那里，这时正有几个国中生模样的男孩子在打篮球。千叶看着他们，突然有些羡慕地说：“真想永远是小孩子。”“原来你也有不敢面对现实的时候。”上原阳一侧头看着她。“是。今天上午，我表妹，也就是和你同校的樱子，当着我的面，说我将来会变成像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老实说，看到我爸爸难过，我也觉得很难过。可是，身为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当然可以。尽管这样，会令喜欢她的男人觉得很辛苦。不过，人都是有思想的，不是吗？所以，我并不觉得你妈妈过分，她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表达出来罢了。不像我妈妈，她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只会藏在心里。”“上原，你真好。”千叶由衷地说。这是今天她听到的第一句为她母亲的所言所想辩解的话。上原阳一笑眯了眼：“哈！你别忙着夸我。我可能只是说说而已。――说不定，我早就遗传了我父亲的大男子主义。”“你会为我妈妈说话，就证明了你是个能为别人着想的人。――我知道我妈妈这样想，会令我爸爸痛苦，可她自己也不好过。”“如果只是关于女人应该有怎样的社会地位的讨论，对我来说，就不算是什么问题了。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前年的全国大赛上，在男人堆里为球队呐喊助威的你，对我来说，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因为你温柔、顺从、可爱才喜欢你的。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可以和男生平起平坐，而且，从来不肯认输……我想，你将来大概也不会变成一个千依百顺的女人，而我，当然也不需要一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还有就是，我虽然是个很平凡的男人，不过，有一点我看得很开，所以，我并不害怕我喜欢的女人将来比我能干，比我有社会地位……我这么说，你觉得怎么样？”千叶听了很感动，她当时就想，就是为了上原阳一这番话，她也该把多田彻底忘了。再说了，她和多田之间，又曾有过什么呢？又还剩下什么呢？现在的他，在她的记忆里日渐模糊，也许有一天，一早醒来，她会记不清他的长相……上原阳一却是真实的，而且，他的笑容，总能让她觉得温暖。“不过，有一件事我很介意……千叶，你是怎么看多田学长的？又是怎么看我的？”果然，上原阳一也会介意这件事，千叶沉默了一会儿：“我承认，有时，我也会拿你们做比较……”“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千叶，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可能不好比较各自喜欢对方的程度，但如果一方喜欢另一方的程度，大大超过了另一方，这样的喜欢迟早是会崩溃的。尤其是一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渐渐暗了，公园里的路灯突然次弟亮了起来。上原阳一这时站起身来，靠着那棵栀子树的树干，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千叶也站起身来，她突然想到了上午山田樱子曾说过的、她会把上原阳一的笑容带走的话……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做到了。她不由有些痛恨自己。没错，上原阳一是她理想中的男生，可是，她也真的没有把握能把多田彻底忘掉，那不是她想想就能做得到的。她总是很容易想到多田：在教室里、走廊上、篮球馆里、操场上……到处都有和他有关的记忆，她怎么忘掉他呢？如果她没有把握能给上原阳一幸福，就不应该给他希望，不是吗？再说了，既然是她自己的痛苦，当然还是由她自己一个人承受会比较好。“上原，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忘掉多田……虽然我也很想为了自己成功地做到这一点。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是很坦白的……在你面前，我也想坦白一点，因为我不想伤害你。”“千叶，你是不是觉得多田学长还会回来？你是不是和你妈妈一样抱着这种幻想？你醒一醒吧！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也是个男生……”“上原！”千叶再也忍不住了，出言打断了他。与此同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知道上原阳一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想，一向温柔体贴的他，难道不知道，那些话固然是实话，却会重重地伤她的心吗？一直以来，她都沉迷在岁月深处那些和多田有关的细节里，那些细节里有多田曾经喜欢过她的各种线索和证明……那也许是没错的。可那些细节毕竟串不起完整的脉络，更抵达不了她曾想要的结局。不过，要她承认，自己对于多田来说，只是他人生中某个阶段的一道一闪而过的风景，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再有就是，因为多田是不告而别的，她总觉得，他们还没有结束。哪怕她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令她失去许多，可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也许，我不值得你喜欢……”“你这么说，不仅侮辱了你自己，也侮辱了我。”上原阳一平静地说。“总之……非常抱歉。”千叶说着转身快步走开，转身之际，眼泪又流了下来。如果多田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如果她真的因此错过了上原阳一，那她该怎么办？可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心里放不下一个人，又想得到另一个人的喜欢。这样是不行的。她的母亲，就是她最好的榜样。“千叶，我们真的完了吗？”千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站在黯淡暮色中的上原阳一，没有说话。“如果你让我有这种感觉的话，我们就会真的完了。你觉得这样值得吗？千叶，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不敢说我自己有多好，但我想，如果我们真的完了，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当然知道。她当然会后悔，如果真的失去他的话。可是，怎么开始呢？他们好像总也开始不了。正因为喜欢他，又忘不了多田，所以，她就更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冷静一下。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朝前走。她想，如果她的后悔能让他有更好的未来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她忘了，如多田是她的初恋一样，她也是上原阳一的初恋。如果有创伤，那也是千真万确，实实在在的——周一傍晚练习结束后，一起整理内务时，江川凌也问：“千叶学长，上周六上午，你为什么没有去看海音高和北光高的练习比赛？上原学长好像很失望。”千叶心中一抖，不自禁地想，是吗？这么明显吗？连江川都看得出来？“我家里出了点事。――江川，你觉得那场比赛怎么样？”“很棒。我是说海音高。”“那你要更加努力了。”“我会的。我说过，我最讨厌失败了。”江川凌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千叶学长，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第一个能让上原学长有受挫感的人。”“是吗？”千叶听了，一点都不觉得骄傲，反倒难受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