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一天黄昏，千叶经过海边，远远看到有一个人坐在码头的石椅上钓鱼。她看着暮色下坐在海边的那个身影，不由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随着她越走越近，那个人的侧面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正是她一直想见又怕见到的上原阳一。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上原阳一侧过脸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千叶，是你。”“嗯，是我。”此后，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千叶看向远方，这时，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天边还有一抹鲜艳的彩霞。夏日的海风徐徐吹来，仍带着白天炙热的暑气。可不知为什么，坐在这个神清气朗的男生身边，她觉得自己的心绪比以往平静和安宁多了。她想，多田俊说得对，一个总是沉湎于过去的人是没有将来的。她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钓鱼。”千叶心想，她本来应该在一年前就看的，竟然整整错过了一年。“我印象里也是。”“过了这个夏天，我就要离开篮球部了。”“为了准备升学考试吗？”“嗯。本来呆到冬季也不会有问题，不过，我妈妈希望我早一点退部。”上原阳一侧过头来看着她：“岩田学长也会提前退部吗？”“我不知道。――其实，这件事，我还没告诉松田老师和岩田。”“那为什么要先告诉我呢？”千叶一怔：“可能是因为刚好遇到了你。”“全国大赛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上原阳一问。“还没有。因为……因为长谷川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今年也就没有京都摄影展了。――你呢，还要参加那个钓鱼比赛吗？”“当然要。不过，我不打算邀请你了。――我非常讨厌别人失约。”上原阳一微微一笑。千叶黯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对不起。”“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过了一会儿，千叶突然抬起头来，极其认真地说：“上原，我想，有一天，我会忘记他的。”“忘不了的人或事，何必硬要去忘记呢？何况，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我不觉得你可怜。老实说，你一点也不可怜。”“骗人……你觉得我很可怜。”“我说我不是。我不觉得你可怜，那是因为……”“因为什么？”“没什么。”“你是想说，有一个人比我更可怜，是吗？”“没错。”上原阳一虽然这么说，然而，这时，他心里想的却是：那是因为，以后我要好好地爱你。不过，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在那家街角公园里，千叶的那些话太伤他的心了，他还是忍着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也想让千叶尝尝受伤的滋味。“那么，我们是真的完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强求你喜欢我了。”“我知道了。”千叶站起身来，沿原路往回走。她强忍住眼泪，心想，这样的结果能怪谁呢？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她还有她自己。再说了，她也不能强求上原阳一喜欢这样的、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她。“就这样走了吗？”上原阳一也站起身来。那还要她怎么样呢？没错，她是不好，可她也是有自尊的。她也不想心里一直忘不了一个人，却又想得到另一个人的喜欢。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讨厌……可是，是她愿意这样吗？上原阳一想叫住她，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八月初，一年一度的全国大赛在名古屋举行。海音高一路过关斩将，甚至在四分之一决赛中打败了青田高校，杀进了决赛。与此同时，分在另一组的早川高也一路有惊无险地赢到了半决赛。“没想到，到了全国大赛，我们仍然是和海音高争第一。”竹野内说。“在都内联合决赛中，我们对海音高才赢两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优势，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岩田说。“学长，我们不会输的。”江川凌也说。他的确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输给上原阳一。“没错，一直以来，我们对海音高的比赛可以说是未尝败绩。所以，我想，我们不会输的。”千叶说。“也只有尽力而为了。”岩田说。然而，不知是因为海音高超水平发挥还是因为早川高没有打好，这场比赛最终以早川高输四分结束。于是，连获两年全国大赛冠军的早川高输给了同是东京都的海音高，就成了今年高校篮球界的一大新闻。比赛结束后，江川凌也被选为最佳新人，岩田再次入选最佳五人；至于今年的MVP，自然由上原阳一获得。其实也可以这么说，早川高是输在了上原阳一一个人手上。当天晚上，在早川高下榻的旅馆附近散步时，岩田懊恼地说：“真可惜，最后的夏天竟然输给了海音高……看来，没有多田真的是不行。”千叶虽然也觉得很遗憾，不过，还是安慰他说：“也不过才输四分……算了，岩田，别想太多了，比赛总是有输有赢。”“我们本来约好要拿冠军的。千叶，真对不起，我没能做到。”千叶笑了：“这种事，怎么能约定呢？今天的结果其实挺好的，至少不会给在你退部之后的篮球部造成太大的压力。对了，岩田，夏天一过，我就要退部了。”“是吗？你已经决定了？”“嗯，要集中精力准备升学考试了。为了实现将来的理想，所以，在关键时刻，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岩田，你呢？”“以我的成绩，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考上一所二、三流的大学。所以，我想，我还是会打到冬季，帮助新一届篮球部完成换血工作。”“新一届队长的人选，你和松田老师已经决定了吗？”“嗯，已经决定了。”——八月底的一天，山田樱子来到千叶家，得意地说：“不可一世的早川高也会输，我就说，上原是最棒的。”“他的表现的确是非常突出。”千叶点了点头。“树，听大姨说，你要退部了？”“嗯，我已经是考生，是该退出社团活动了。”山田樱子研究似地看着她，突然问：“你和上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有。――我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既然没有什么，上学期我们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我们学校找上原？弄得全海音高的人都以为你们在交往。”“根本就没有。――什么都没有。”千叶黯然地想，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了。全国大赛期间，在名古屋的比赛场地，每次遇到上原阳一，他简直当她是透明人，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对我们这些喜欢上原的女生来说，这倒是个福音。”山田樱子怀疑地看着她，“不过，你真的舍得放弃他？”当然不舍得，可也没有办法。千叶这样想着，不过，什么也没说。“有时候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是你，如果上原这么喜欢我，我是绝不会想那么多的。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紧紧抓住他，绝不放手。”山田樱子伸出右掌咬牙切齿地做了个拳头紧握的动作，但很快就颓然地松开了五指，“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你。”——新学期开始了，一天下午放学后，千叶在校园里遇到了江川凌也。“学长，你真的就这样退部了？”江川凌也问。千叶点了点头：“是啊，我要准备升学考试了。”“一想到那场输掉的决赛，我就觉得难受。”对于在全国大赛的决赛中输给了上原阳一，江川凌也即使过了一个夏假仍然无法释怀。“你当时的表现已经非常棒了，所以，现在才会被破格推选为队长。江川，过去的事，就别想太多了。明年赢回来，不就行了？”“老实说，学长就这么离开了，还真是有点不能适应。”“慢慢会习惯的。现在的雪乃已经是个很称职的经理人了。”到了岔路口，千叶停了下来，笑看着江川凌也，“江川，要继续努力，明年一定要把全国大赛冠军的宝座夺回来。”“好的。学长，你看着吧。”江川凌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看着的。”千叶这时也很伤感。三年来，她把绝大多数的课余时间，绝大多数的精力都花在了篮球馆里，现在，就这样离开了，还真是有点不能适应。然而，终有一天，她还会离开这所学校去开始新的学习生涯。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只有不断地放弃，才能有新的收获；不断地重新适应，才能让人变得更加坚强，从而获得自己想要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