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七十四章

（七十四）上原阳一和千叶分手后，没有直接回家，他联络到正在公司加班的千叶友寻后，俩人约好十二点在那家公司附近的街角公园见面。“叔叔，在这里。”上原阳一朝走进公园大门的千叶友寻招了招手。千叶友寻几乎是踩着十二点的钟声进来的。他走到上原阳一面前，在他身旁的长椅坐了下来：“阳一，怎么会突然想要找我？――你好像很久没上我家玩了，是功课很忙吗？”“没错，因为已经是考生了。叔叔，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因为千叶自己不肯说，他只好来问她的父亲。虽然提出了分手，他还是忍不住想关心千叶的事。“是有点事。――我已经有了再婚的对象。”“这件事，我听我爸爸说起过。”“昨天晚上两家人见了面。对方也是公司里的职员，你父亲也认识。她从前的丈夫是个音乐家，六年前就过世了，还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钢琴弹的非常棒的儿子。阳一，我想你可能也知道，阿树一直都不太能接受父母离婚的事实，总想着我们能复婚，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如今，她母亲去了英国，至于我，也又要结婚了，她似乎有点害怕，所以，昨晚在宴席上对着对方说了些失礼的话，还先跑了……”原来是这样……上原阳一这时知道自己实在是选错了时机，他竟然在千叶最失意的时候提出了分手，在她原本就受创的伤口上加了一把盐，不，是一包盐，她现在一定痛得要命……“千叶会那么做，是因为无法接受对方吗？”“也不是。她说过她会去道歉的。洋子和小修都不是苛刻的人，所以，我想，将来生活在一起，阿树一定会感到幸福的。――阳一，你帮我劝劝她吧，她有时很会钻牛角尖，不过，她好像很在乎你的想法。”天哪！天哪！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呢？他真的这么想和千叶分手吗？就算分手不可避免，他至少也该等到千叶的父亲再婚了之后。不过，他这么做，原本是希望在去美国之前，给千叶更长的适应时间，至少不会令她再遭受多田突然离开时的那种痛苦，可是，事与愿违，反而变成了雪上加霜。他必须承认，千叶依然是他唯一喜欢的女生，如果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她，就不至于会想这么多，也不至于会这么慎重。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看来，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帮助千叶去适应她的新家庭了。下午两点多，千叶听到了门铃声，她走出去开了门，看到上原阳一站在大门外，不由一怔：“阳一，你……”“昨晚的事，我已经听你父亲说了。既然要去道歉，就赶快去吧。时间长了，就显得没有诚意了。”千叶迟疑了一下：“那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阳一，你现在是考生，功课那么紧张，还是赶快……”上原阳一打断了她：“你不要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好不好？你这样，会令想关心你的人很难过。”“可是我们已经……”“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很希望在去读大学之前看到你幸福地生活着，那样我才会安心。所以，我陪你去道歉吧。”千叶怔怔地看着他。她看得出来，上原阳一这时很难受。可能他觉得，他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不免有点像趁火打劫，所以，才会这么自责。其实这不关他的事，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过，她也想让上原阳一觉得好过一点，当下点了点头：“好吧。”一个小时后，千叶和上原阳一来到了竹田家门口。来开门的是竹田修，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千叶和上原阳一后，微微怔了一下。他猜到千叶是来道歉的，不过，他没想到上原阳一会陪她一起来。上原阳一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内向的男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竹田，对不起，打扰了。”千叶说。竹田洋子这时也走到了门边，看见了千叶和上原阳一：“是阿树来了。这位帅哥是你的男朋友吧？――小修，你把着门干嘛？快让阿树他们进来。”竹田修转身往里走，上原阳一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心念一动，他终于明白这个男生是谁了。这个竹田修就是千叶在音像店里打工时的那个高中生同事。也就是千叶自认为像是她弟弟的那个和他同岁的男生。千叶和上原阳一进了门，来到客厅，竹田洋子上下打量着上原阳一：“这么健康帅气的男生，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像我们家的小修，不爱参加体育运动，身体也不行。”“妈，这有什么好比的？上原是私立名校海音高的全优生，也是高校篮球界众所瞩目的天才。”竹田修说。“怪不得呢。是阿树喜欢的男生，自然不可能会是普通人。”竹田洋子笑着说。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她听到别人这么夸上原阳一，就会觉得像是在夸自己一样，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在心里滴着血的同时，脸上还要装出微笑的样子，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还好，没有出现她曾想像过的可怕局面，竹田洋子显得温婉而热情，像是并没有为昨晚的事生气的样子。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看着竹田母子俩，心想，她失去了母亲和男朋友，又得到了一个继母和一个弟弟，像是又扯平了。可，这能扯平吗？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为了父亲的幸福，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反正，她都已经看开了。“我今天是来为我昨晚的口不择言道歉的。昨天晚上我的心情不好，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洋子阿姨，请看在我爸爸的份上原谅我吧。”千叶低着头说。竹田洋子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会和小孩子计较这种事？何况你也没有说错，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是有残缺的。”千叶没想到她这么通情达理，顿时心中一宽：“我希望洋子阿姨能给我爸爸幸福，拜托了。”上原阳一在一边看着认真向竹田洋子行礼的千叶，他可以想见千叶这时的灰暗心情，不由很为自己上午的所作所为后悔。他本可以用更缓和的方式提醒千叶，他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可也许是因为爱之深求之切的缘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分手。难道他真的不怕就此和千叶走散吗？是的，很怕。可是，他也不想和千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或者全部，或者不要，一直都是他对待想要的东西的态度。置之死地而后生，则是他信奉的人生哲学。他看着竹田母子，千叶友寻说得对，至少他们都不是苛刻的人，所以，千叶在父亲再婚之后，也许会有很好的生活。当然，如果他就这样离开了她，从此各历风雨，这样想的话，难免有自我安慰之嫌。竹田修突然说：“上原阳一，你是我未来的姐夫吧？”他这么一说，千叶和上原阳一都怔住了。上原阳一看着千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千叶连忙说。她想，以上原阳一的性格，他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在人前伤她的心，不过，她还是很怕他会当着竹田母子的面说出令她难过的话——第二天下午课间休息时间，上原阳一来到英和高校找竹田修。竹田修走到教室外面，看着眼前这个阳光般的少年，心想，这个男生是千叶喜欢的人已经必然无疑，可是，多年以后，他真的要叫这个人姐夫吗？他觉得，这简直和他突然要和千叶成为一家人一样不可思议。“你找我？”“嗯。有一件事你可能会想知道。”上原阳一说。“什么事？”竹田修问。“高中毕业之后，我要去美国留学。”竹田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虽然才十八岁，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个世上，人和人只要稍一疏忽，就会永远分离，更何况是处在青涩时代的恋人……怪不得千叶昨天是那样的表情，好像已经看淡了一切，什么也不在意了，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也埋入了尘土里。莫非……上原阳一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昨天上午，我向千叶提出了分手。不过，我没想到之前发生了那件事……我想，我可能让千叶灰心了。”“为什么？突然觉得她不够好？”竹田修带着嘲讽的语气问。“不-是-的。我并不是突然心血**就提出了分手。我可能是个很苛刻的人，对自己喜欢的人尤其苛刻，一直觉得千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喜欢自己，所以就决定先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千叶不是你的梦想。”“不。她也是我的梦想之一。但我不可能会为了她而放弃其他。”“这些话你不是应该去对千叶说吗？为什么要跑来对不相干的我说？”“你很快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千叶有一次对我说，她一直很想有个弟弟，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就是她想像中的那个弟弟……没想到真的成了事实。我知道你曾和她一起在那家音像店工作过，我想你也很清楚，她一直都是个很好强又很孤单的女生，没有同性朋友，现在父母又离了婚……”“而且，还被自己喜欢的男生抛弃了。”竹田修冷冷地加了一句。他清楚地记得千叶说到上原阳一时那种容光焕发的表情，所以，他不难想像千叶现在有多沮丧。上原阳一被他刺了一下，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之中，他最不想伤害的是千叶，可是，他也知道，多田之外，伤害千叶最深的，恐怕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