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八十七章

（八十七）千叶下楼，走到客厅，看到竹田修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修，你怎么了？”竹田修坐起身来：“我没事。”千叶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了，你今天下午在订婚仪式上演奏的第二支是什么曲子？我觉得很好听。”“是《幸福》。”“幸福……修，能不能弹一遍给我听？”竹田修笑了笑：“那一般是祝福别人结婚之类的场合才演奏的曲子。”“哦，还有这种讲究……那等哪一天我有机会结婚时，你可别忘了演奏这支曲子。”竹田修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不想成为你婚礼的演奏人。”“为什么？对啊，你是我弟弟。”不过，千叶很快就想到，这样的一天对她来说，遥不可及得简直就像不会到来一样。所以，今天看着长谷川和中野站在一起时，她的一颗心可以说是百味杂陈。世上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但真正能得到幸福的，又会有几个人呢？幸福，有时也许只是人们追逐的一个幻影而已。“树，不要羡慕别人的幸福。要有自己一定会比别人幸福的信心。”“对于我能否一次性通过超高难度的法曹考试，我至少还有30-50%的信心。但对于这个，我的信心可能只有0-20%。”“20%，就是五分之一……还是很有希望的。”竹田修笑着说。“那你有多少？”千叶问。“为了配合你，就和你一样吧。”“修，你会想要一个怎样的人呢？”竹田修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要那种只见过我一面就说喜欢上我的女人，我想，她离开我的速度也会一样快；我也不会要那种赌上一生幸福，以为我会出人头地的女人，因为我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只要一个纯粹地因为我是我才喜欢上我的人，她会欣赏我的才华，会鼓励我的成长，也会理解我的苦痛和悲伤……我只想要这样的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我将来的生活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千叶看着他：“这样的人，你找到了吗？”竹田修背靠着沙发，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我相信在我的周围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有的。……那么，树，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吗？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应该说，我想要一个我会有感觉的人。一个能调动我全身的细胞决定和他一起去冒险的人，一个能填满我无法满足的心的人，一个能把我从浑浑噩噩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的人，一个能真正走进我的生命影响我成长的人……我大概就是想要这样的一个人。”竹田修呼了口气：“这实在是太抽象了，好像谁都可以办到又谁都办不到似的。”“也许吧。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很抽象，不过，对于你在生活中遇到的每个具体的人，却无比鲜明。比如说，什么人能让你调动你全身的细胞和热情，什么人只能让你调动你身上一部分的细胞和热情，什么人根本就不能让你调动你身上的细胞和热情……作为你自己，肯定是有感觉的。”“树，你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不好说。因为，若要幸福的话，也要双方都这样想才行。如果他对我没什么感觉，就算我对他再有感觉，也是没有用的。所以，我对幸福的期望值才会这么低。”“那么，你和我在一起，比如一起吃饭、聊天或看电影，可以让你调动你身上多少的细胞和热情呢？”“修，那是不一样的。这个规则不适用于亲人之间。因为亲人以外的人，我们没有交往义务，所以，那种感觉就会非常清晰。”“交往义务？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怪不得你会有点自闭。自闭的人，可以成为心理医生吗？”“谁说不行？所谓医者，都是医人不医己的。”竹田修微微一笑：“这是蒙古大夫的职业宣言吗？”“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千叶说着起身上了楼。竹田修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在她心里，他就只是她的弟弟吗？难道她忘了，他们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希望自己是那个能让她调动全身的细胞和热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因为是她的亲人而令她觉得有交往义务的人。一天下午，千叶走进音乐学院的琴房，看到竹田修正和秋山素子在讨论着什么。秋山素子抬头看到她，笑着说：“千叶同学。”千叶走到他们身边：“你们好像很忙的样子。”“有一点吧。因为六月中旬，我和竹田要参加一个全国性的音乐院校学生的作品发表会。――千叶，你是来找竹田的吧？”千叶点了点头：“修，晚上我要去我小姨家，不回家吃饭了。你和阿姨说一声。”“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去你小姨家？”竹田修问。“今天是我小姨的生日。”“哦，这样啊。”千叶正要走出去，秋山素子突然问：“千叶同学，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有末学长？”千叶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心想，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男朋友的行踪？还莫明其妙地问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她摇了摇头：“没有。虽然同在法学部，因为不同系，有时一个学期可能都会碰不到面。”“不会这么夸张吧？东大法学部再大，也大不过一所独立的院校。”竹田修说。“这的确是事实。可能和巧合及概率有关。”千叶说。“我以为他已经向你展开追求攻势了。看来还没有。”秋山素子突然说。千叶和竹田修听了她的话，都是一怔。“有末学长不是学长你的男朋友吗？”竹田修问。“应该说，他曾经是。――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分手了？你们不是最相衬的一对吗？”千叶吃惊地问。“感觉来时，我们自己也这样觉得，至少我就这样想过；感觉过后，我才觉得这样想，其实也挺可笑的。我和他都是理性的成年人，合则在一起，不合只好分手，就这么简单。千叶同学，你别把眼睛睁得这么大……你不会想对我说，你长到二十岁，还没谈过恋爱吧？”千叶也不知道自己和上原那种程度的交往，在秋山素子眼里算不算是真正的恋爱：“我曾经和一个男生交往过，不过，去年就已经分手了。”“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的交往在婚前都是自由的，否则，怎么找到适合的结婚对象呢？”千叶心想，怪不和竹田修那时会说，看事情不能光看外表……这个看似完美的女生思想开放的程度简直令她结舌，她必须承认，她是个很老土也很保守的人。“有末学长那个人，绝对不会对自己没有兴趣的人无事献殷勤。还有，你可能觉得他和你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说不定，你们会非常地适合对方，甚至是天生一对。”秋山素子笑着说。“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也没觉得他曾向我献过什么殷勤。”千叶说。“真的没有？也许只是你自己没有感觉到罢了。要小心，他的追求攻势是非常可怕的。他真正想得到一个人时，会非常地认真，超过你的想像……模范生千叶同学，你还是早做准备会比较好。”千叶听了她的话，脸色顿时变了。虽然有末一弥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不过，不知为什么，千叶的确是有点怕他，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敬而远之。当然，她倒不是觉得有末一弥真的会主动来追求她，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对有末一弥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吸引力。她只是想，如果有末一弥真的是个城府很深的有心人，她曾经数度不留情面地抢白过他，他会不会对她有点怀恨在心，甚至想伺机报复她呢？这种可能性不会没有。有些男人，生来心胸狭窄，可以说是一点肚量也没有。至于有末一弥是不是那样的男人，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偶尔的冲动和口不遮言了。“秋山学长，你别这样吓她好不好？”竹田修终于说话了。“啊，千叶同学，没想到你竟然会当真……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末学长真正认真起来是怎么个样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认真过。”秋山素子故意在千叶和竹田修面前提到有末一弥当然有自己的目的。她知道竹田修喜欢千叶，她想，如果千叶在竹田修眼里是个天使或者女神，她就有必要摧毁这种假象。她不相信会有女生可以拒绝得了像有末一弥那样的男人。不过，像有末一弥那样的男人，居然会看上千叶这样的女生，而且迟迟没有追求的动作，这倒是透着点古怪。虽然千叶不太相信秋山素子的话，不过，从那以后，每次在校园里遇到有末一弥时，她都会下意识地躲开。她固然单纯，却并不傻，她想，只要能安安静静、顺顺利利地完成自己的学业，就是收起一点锋芒，那又有何妨？像有末一弥那样的得势之人，她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一天下午，千叶在校园里遇到和江川美加走在一起的有末一弥时，再次绕道走开。“奇怪，千叶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她昨天还和我聊过天的……啊，一弥，你这个道德的敌人，又怎么了？”江川美加说。“我哪有又怎么了。”不过，有末一弥何等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到，一定是秋山素子在千叶面前说了什么。分手时，秋山素子毫不讳言自己对竹田修有浓厚的兴趣，她会在千叶面前这么做也很正常。他想，这样也好，他对千叶的确很感兴趣，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的。“你是不是连千叶这样的女生也不放过？”江川美加问。“说的这么难听……我可是你的表哥。”“一弥，你还是放过千叶吧。在我看来，她是个很单纯的女生，一颗心都扑在了学习上。你实在没有必要把魔爪伸到这样的女生身上……再说了，这世上多的是想和你玩恋爱游戏的女生。既然你对她不可能是真心的，那也何必呢？我警告你，她可是凌也心仪的学姐，每次打电话回来都会问到她的。”“凌也没说也喜欢她吧？”“凌也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好像早就和她分手了，是吗？”“好像是。听说，也去美国留学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当然有问题。她是我朋友，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能不能从她身边绕道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