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百三十三）晚上，临睡时，虽然Alice显得并不太想理会她，但千叶念着母亲之前所说的话，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方应该也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女生，何况，她们俩天南地北，短暂交会之后，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她于是主动开了口：“Alice，明天要麻烦你了。”Alice这时正在台灯下看书，听了她的话，侧头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地说：“就大多数日本人的英语会话水平而言，你应该算是非常棒的了。”“还行吧。”可能是因为她所在意的好多人都和说英语的国家有或多或少的关联，所以，千叶对英语的学习的确是非常用心，因此，也远比大多数的同胞要掌握得更好。“你说的那个弟弟……”Alice顿了一下，“是你继母的儿子吗？”“是啊，他是学钢琴专业的，钢琴弹得很棒……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演奏了。”从Alice此时此刻的眼神，千叶可以看得出来，她似乎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继母的儿子这么要好。不过，也许是因为性格的拘囿，Alice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千叶笑了笑：“你要是见到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他是个很好的男生……对了，Alice，你是学什么专业的？”“临床医学。”千叶点了点头：“哦，你将来要当外科医生……对了，Alice，我有个老师叫浅野翔，他近期会到你们学校讲学……不过，一所大学，有那么多的学院，他研究的又是心理学，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件事。”Alice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他虽然很年轻，却是非常有名的日裔美籍心理学家……原来，他是你的老师。”“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遇到他……Alice，要是你知道浅野老师哪一天到伦敦，能先知会我一声吗？”千叶问。“可以啊。我听你妈妈说，你主修的是公法学，同时又兼修了心理学课程。――不过，我听说在日本，女人结了婚之后，好像是不要工作的。”“也不是全都这样，在国内，也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职业女性……这种情况，就如同在英国，也有很多的女人选择做家庭主妇一样。现代社会，女人的人生选择也是多元化的。”Alice看着她：“也就是说，到了毕业时，你将很有希望同时得到东大的两个学士学位……的确是很了不起。怪不得你妈说到你时，总是难掩自豪之色。――就学业上来说，你可以算是相当优秀了。”“我也没那么厉害……如今这个时代，有很多人的名字前面，甚至挂着好几个博士头衔。”千叶沉默了一会儿，“Alice，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问吧。”“你会不会讨厌我妈妈？就好像当初我很恨洋子阿姨一样……因为她的出现，令我知道，我的父母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Alice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讨厌她，不过，你也不能指望我会有多喜欢她。”千叶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毕竟，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过，有一次我舅妈对我说，身为女人，一生真是很不容易……我想，我们大家都是女人，应该可以互相体谅的。――她也只是一直都喜欢你爸爸而已，况且，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一个人能二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对另一个人喜欢的心情，这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我就不知道自己将来做不做得到。”她这时突然想到了多田俊，不由想，多田俊对她的喜欢，真的能保持到十年之后吗？老实说，她的确是没有多大的信心。“你有男朋友吗？”Alice突然问。“曾经有过。不过，后来分手了。――Alice，你呢？”“有。你明天就会见到了。他会载我们去伯明翰。”千叶迟疑了一下：“Alice，这样好吗？这么地麻烦你们。”Alice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难道说，你想我载你去？我可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自己乘火车去的……一来就这么地麻烦你，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算了，你们日本人真是礼貌过了头，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Alice低头继续看书，“老实说，我也不想为你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不过，既然你妈开口求了我，我也不好拒绝。”千叶看着她的侧影，心想，虽然和自己是完全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和黑眼睛，Alice却已经完全不认为自己是个日本人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状态，老实说，她真的是完全不能体会。毕竟，她和Alice的生活经历刚好截然相反：她是第一次来到外国，而Alice，则是从来没有回过母邦。那天夜里，千叶躺在异国他乡的**，久久不能入眠；不远处，则睡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她妹妹的女孩……可是，与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伯明翰的竹田修相比，这个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妹妹，和她在感情上，显然要生疏得多。不过，千叶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们的人生都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等她离开了英国，她就在东京过她自己的生活，Alice则在伦敦过她自己的……只要Alice能对她的母亲好就行了。――至于对她本人如何，其实都无关紧要——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星野真一问：“阿树，昨晚你和你弟弟联络上了吗？”“没有。不过，房东说，等他回来，会立刻告诉他的。”千叶虽然这么说，其实也没有把握。但她总觉得，竹田修一定会在意她来看他这件事，所以，一定会在伯明翰等着她……何况，他总不可能才来英国不到半年，就变得她都不认识了吧？再者，她也想认个路，第一次先由Alice和她的男朋友陪着她去伯明翰；下一次，她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了。过了一会儿，大门处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Alice站起身来，走出去开了门，很快便领着一个身材很高的英国青年走了进来。那个青年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有185CM左右的身高，长得很英俊，而且，是那种西方青年惯有的阳光健康的英俊。千叶猜这个青年就是Alice的男朋友了，他和Alice看起来也很般配。果然，星野真一用日语对她说：“阿树，那是Frank，是Alice的男朋友。他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和你一样，学的也是法律。”Frank看着千叶，笑着问身边的Alice：“Alice，这就是你的姐姐吗？看起来好小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呢。”千叶这时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了，但好像总是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一些，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十八九岁的高三或大一学生。在西方人眼里，看起来，恐怕就更小了。“她是阿姨的女儿，比我大两岁。”Alice说。千叶听得出来，Alice根本就不想承认自己是她的姐姐，不过，对于Alice的这种想法，她也没怎么介意就是了。“她听得懂英文吗？”Frank问。“听得懂。她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英语程度很好的。”Alice说。“Frank，这是我女儿阿树，今天就麻烦你和Alice了。”夏树这时也笑着开口了。“是啊，Frank，阿树是第一次来英国，对英国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熟悉，就只好麻烦你了。”星野真一也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没问题的。”Frank快步走到千叶面前，笑着伸出了手，“你是阿树吗？你好。我是FrankHuston。”“你好。Huston先生。”千叶忙伸出手和他相握。她看着Frank温和友好的笑容，心想，Alice这个男朋友倒是对自己要友善得多。Frank松开了她的手：“你叫我Frank就行了。”“好的。Huston先……Frank。”出发上路时，千叶坐在车后座，Alice则坐在Frank身旁的副驾驶位上。“阿树小姐，你那位弟弟是学什么的？”Frank问。“他学的是钢琴专业。”“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阿姨说过，她有个儿子在伯明翰皇家音乐学院留学？那也可以算是欧洲最好的音乐学府之一了。”Frank有些诧异地说。“他不是我的亲弟弟……他和Alice一样，是因为我的父母再婚了，我们才成为亲人的。”千叶忙解释说。“哦，我明白了。”Frank点了点头。一路上，Alice都没怎么说话，千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谨慎地和那些已经有了女朋友的男生保持距离，这样，才能避免对方的女朋友多心。何况，Frank还是Alice的男朋友。虽然Alice远没有竹田修对她来的亲切，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而且，天天和她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她不想Alice因为她的不恰当行为而产生一丝一毫的不快。他们三个人到了伯明翰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们按着竹田修之前所给的地址找到了他所住的那幢公寓，公寓的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胖的中年英国妇女，她认真地、甚至有些挑剔地打量着他们三个：“你们找那个日本留学生吗？很安静的那个男生？”“没错。――我昨晚曾往这里打过电话。”千叶忙说。“哦，昨晚那个电话原来是你打的……”女房东点了点头，“不过，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经常外出吗？”千叶问。“那也不是。――不过，他最近倒是经常这样。”女房东说。“那……我能不能去他的房间看看？我是他的姐姐。”千叶说。女房东犹豫着没有回答，Frank在一旁说：“女士，你就让她进去吧。”“好吧。”女房东终于同意了。千叶高兴地说：“谢谢你。”“我们进去吧。”女房东说。千叶跟在她身后，正要走进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Alice和Frank说：“抱歉，麻烦你们等一下……我很快就出来。”Alice还没说话，Frank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没关系。”千叶走后，Frank突然说：“你这个姐姐实在是太有礼貌了。”“你懂什么，那都是日本人虚伪的客套，没有一句是真心的。日本人的一生，就是生活在这种虚伪的客套里……简直是浪费生命。”Alice淡淡地说。“是吗？对于你们东方人，我的确是一直都弄不太明白你们在想什么……不过，你姐姐好像不是这样吧。”Frank说。“是你比较了解日本人，还是我？Frank，和日本人打交道是非常辛苦的。我很高兴我爸爸当初离开了日本。老实说，我可不想一辈子活得那么累。”——女房东领着千叶上了二楼，走到一间房间外面，开了门：“这就是他的房间。”千叶走了进去。那是一套有带卫生间和厨房的公寓，虽然面积很小，倒也没有她想像得差劲，她当即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旁边还有一张她个人的照片。她这时有些恍然：怪不得那个女房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显出了之前曾见过她的神色。――原来，她曾在竹田修的房间里看过她的照片。来到了竹田修的住处，却没有看到他本人，千叶当然会觉得很遗憾，甚至是沮丧。她振作了一下，写了张便条，在后面附上了星野家在伦敦的电话和住址，希望竹田修一回来，看到了这张便条之后，就去伦敦找她。她把便条压在自己的照片下面，又看了一会儿竹田修的房间，迈步走到了门外。女房东一直在看着她，这时突然问：“冒昧地问一句……他真是你弟弟吗？”千叶一怔：“当然。这话怎么说？”“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千叶笑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性格上倒是有点像……他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还行。你弟弟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挺喜欢他的……我记得，七月上旬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八月时，会有人来看他……原来就是你。他那时显得很高兴。”“可……他现在在哪里呢？”千叶有些茫然地说。“你放心吧。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你曾来找过他的事。――对了，小姐，你会在英国呆到什么时候？”“八月十二日左右吧。”“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星期……那个时候，我想，他应该已经回来了。”“谢谢你。”千叶郑重地朝女房东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