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百四十五）转眼，新学期又开始了。九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千叶在校园里遇到了江川美加，她习惯性地问起了江川凌也：“江川，你弟弟还好吗？”江川美加笑着点了点头：“凌也很好。我夏假时曾去美国看过他……千叶，我们还谈到你呢。”“是吗？我也可以成为你们姐弟俩的话题吗？真是想不到。――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他一定变了不少吧？”千叶心想，自己高中毕业那时，江川凌也还只是个高中一年生，现在都是大一新鲜人了。而曾对他一往情深的雪乃明，四月那时也在仙台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高中时代一起在篮球馆里挥洒汗水的日子如今是一去不复返了。“是啊，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变得开朗了许多。”江川美加这么说时，突然想到了之前他们姐弟俩在美国的那番和有末一弥及千叶有关的谈话。…………对于有末一弥喜欢千叶这件事，江川凌也虽然不再如当初那般反感，却也没有给出什么正面的评介，只是说了一句：“其实，某种程度上，一弥和上原学长还挺像的……所以，我想，千叶学长对他一定也很有好感。”“是吗？凌也，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千叶不可能会喜欢上一弥……”“不会喜欢上有末一弥的女人，这个世上应该找不到几个吧？就好像也找不到几个不会喜欢上上原阳一的女人一样。不过，一弥那个人……太复杂了，我不希望他和千叶学长在一起。”“他才不会呢。凌也，你为什么一直都对他有成见？他可是你的表哥……我倒是希望他们将来能在一起。”“姐，你也不想一想，外公和二舅会让他们在一起吗？千叶学长只是普通职员家庭出身，按外公他们的想法，和一弥根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再说了，若是真的嫁给了有末一弥那种野心很大且花心泛滥的男人，她这一生会幸福吗？”“凌也，你这样说自己的表哥，好像不太好吧？”江川凌也笑了笑：“我并没有诋毁他的意思，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总之，对于这件事，他们姐弟俩一直到现在也仍然没有一致的看法……江川美加这时回过神来：“对了，千叶，你见过我表哥了吗？”千叶怔了一下。她当然也知道，遇到了江川美加，或多或少总要和她谈及与有末一弥有关的事，虽然说，现在她对有末一弥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但总不能不敢在人前说到他……那样反而更显得她对有末一弥似乎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夏假时，我曾遇到过有末学长两次……一次是在他办案的时候，一次是在我表弟及川秀一的演唱会上。”她本来不想提及曾在深蓝乐队的演唱会上看到过有末一弥这件事，一直也觉得，就只有她和多田俊知道便好了……但不知为什么，她这时就是很想让江川美加也知道这件事，而江川美加知道了，当然也就等于有末一弥也知道了。他知道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呢？她还是有一点想知道。“千叶，你刚才说，深蓝乐队的主唱及川秀一是你的表弟？”江川美加诧异地问。“是啊……他是我唯一的表弟。”“真是想不到。――我表哥一定也没想到。”“我想也是。”千叶顿了一下，“不过，那一次，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因为人很多，就没有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所以，学长也许并不知道我当时也在场。”江川美加突然有些明白了，那时的有末一弥，一定和某个女生在一起，所以，千叶这时才会有如此异样的表情……江川美加此时此刻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被千叶看在了眼里。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令江川美加产生了不必要的联想，当下忙岔开了话题：“不过，老实说，看到你表哥出现在犯罪现场，我总觉得有点怪异。”“我也这么觉得。”江川美加笑着点了点头，“我听人说，虽然他才刚进入警察厅，且尚在实习阶段，但因为特别优秀，又是那样的出身，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警察厅长官或警视厅警视总监。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有耐心在警界呆到那个时候……我舅妈说，先让他在那里修行一段时间，他那个人对于自己没有真正兴趣的事，会很快就厌倦的。况且，要他把智慧和精力都用在对付犯罪上，也的确是有点浪费。”“也许吧。”千叶微微一笑，“虽然说，我将来的职业，就是要和形形色色的犯罪行为打交道。”江川美加这时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话无形之中已经伤害了千叶，忙解释说：“千叶，你别生气，我并不是在小看你将来的职业，我只是……”千叶宽容地笑了笑：“江川，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早就知道出身不同，人的命运也会不同；更加知道，才能不同，将来的成就更会不同……有末学长本来就是精英中的精英，也就是教授们所说的，注定要成就大业的人，所以，对他，我连嫉妒的心都没有。――老实说，有一个这样的学长，我也觉得很骄傲。”“你别这么说，千叶，我表哥其实挺欣赏你的……他虽然总是扎在女人堆里，但一直都很少佩服过什么异性。”“那我就更加感到荣幸了。”千叶言不由衷地说。老实说，她可真看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值得有末一弥那样的人欣赏或佩服的地方……不过，也因为和江川美加的这番谈话，千叶对有末一弥仅存的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她甚至于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和他联络，是做了一件非常明智的事——那天晚上，江川美加好不容易才联络上了有末一弥：“一弥，拜托……你现在这么忙吗？我整整找了你一天。”“我这两天去了上野，北阿尔卑斯山系发生了一件三个人的命案……你也知道，高原和山区的电话信号非常不好。至于今晚，因为在本部参加另一个案件的搜查会议，所以，我把电话关了……美加，有什么事？”“八月底时，你是不是去听了深蓝乐队在体育大学的体育馆里举行的那场演唱会？”“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和某个女生一起去的？”有末一弥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美加，你当时是不是也去听了？”“果然。”“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去听，不过，千叶倒是去听了……而且，还幸运地看到了你以及你那位新女朋友。”“什么？――我当时并没有看到她。”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有末一弥显得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江川美加有些讽刺地说：“你当时一定只看着你那位新女朋友吧？对于刚到手的猎物，你一般都会显得比较用心……”“千叶也会去听那种演唱会吗？”有末一弥有些不相信地问。“深蓝乐队的主唱及川秀一是她的表弟，你说她会不会去听？我今天在校园里遇到了她，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也对，从她入学到现在，她究竟看到你和多少个女生走在一起，她自己恐怕也数不过来了……所以，我现在也觉得凌也说得对，千叶并不适合你，你也并不适合千叶，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好，没有开始，就无所谓结束，这样，对你，对千叶，都没有坏处。”过了一会儿，有末一弥突然问：“美加，你是在什么时候把我的电话给千叶的？”江川美加思忖了片刻：“应该是在上学期开学不久的时候……怎么了？”“也就是说，到现在有半年了。”“一弥，你的意思是……难道说，她到现在也不曾联络过你？”“嗯。老实说，就算我再喜欢她，我也不可能一边倒地去追求她。――我也有自尊心的，而且，非常害怕失败。”“也对，绝大多数的女生只要得到你的一个眼神暗示，就会着了魔似的到你身边来……所以，你不想谈一场自己控制不了节奏的恋爱，这种想法也很正常。――这也许就是政治家的想法吧。可一弥，你以前和我说过的，你说千叶也许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难道是你看错了？还是说，你将来其实并不想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一个称职的父亲，不想像普通人一样简单而幸福地过一生？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决定了，按外公和二舅的意愿走将来的路，和野心及阴谋在一起过你的下半生？”“美加，如果我说……我很贪心，什么都想要呢？”“以你的能力，也不是一定做不到……但真的能做到吗？”江川美加有些怀疑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试试看。”江川美加叹了口气：“一弥，我真是不了解你。”“了解一个人本来就很难，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无法了解我自己，何况是你……”有末一弥苦笑了一下，“美加，你以后千万别找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做你的丈夫，你会很累的……而且，他恐怕一直都会伤你的心。”“我早就有觉悟了……你做我的表哥，我都已经觉得够累的了，我怎么还敢再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做我的丈夫？不过，一弥，你这样的生活方式，就不怕伤你喜欢的人的心吗？老实说，将来要成为你妻子的那个女人，我真是非常同情她。”“那是我自己的事了。――美加，我还有事要忙，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有末一弥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虽然千叶一直不曾主动联络他，的确很伤他的自尊心，不过，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她。他相信千叶有极其敏锐的直觉，所以，知道她朝他踏出了第一步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犹豫不决甚至是慎重过了头……而他，之所以会显得如此一反常态，也是因为对这件事有着不同寻常的慎重态度。何况，他现在正处于一生中最关键的事业刚起步的阶段，所以，还没有时间和精力着手感情的事。因此，也只能让江川美加这么想他，让千叶这么看他了。反正，他一直都认为，只要他没想要结束，千叶就没有可能走出他的视野。不过，他还是会想，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千叶看到了他最不堪的那一面，还能令千叶对他保持多少信心呢？还是说，他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有资格正常地喜欢一个人，正常地组织一个家庭，正常地过完一生？真的没有吗？有所得必有所失……这固然是他一直都在奉行的人生准则，但他想，如果他心里还有期许的话，属于他的幸福，应该还是会有可能光顾他的生活。一定会有的。他相信。他也必须这样相信，否则，人生会无以为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