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百五十八）第二天下午，下了课之后，走到校门口时，千叶突然决定了去逛街。她想买一套新衣服，在校庆那天穿。毕竟，那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希望，在那一天，自己至少能显得精神一点。她本来想叫上山田樱子，却又担心她现在有男朋友了，会没有空陪自己，于是便一个人去上街了。――反正，她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到傍晚时，她已经走了两三条街，也逛了好几家商场，可是，总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就在她觉得有点累了，想要放弃，明天再来找时，她刚好走到了一家服饰专卖店外面。这家专卖店摆在门口的模特儿所穿的衣服，款式和颜色居然都非常对她的口味，千叶顿时心下一喜，也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今天还不至于会空手而归……而明天，应该也不必再来街上浪费时间了。她正要推门走进去，突然停住了脚步，握在门把上的手也缓缓地放了下来。在专卖店里，有一对极其引人注目的青年男女。那个青年这时正背对着她站在离门很近的落地玻璃窗边；那个少女则正在镜前试衣服，虽然是侧对着她，千叶还是当即就认出来了：她就是自己已经近三年没有见过的樱井晴子。至于那个青年……不用说，就是多田信了。虽然已经有近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但她这时觉得，多田俊说得很对，至少在她看来，他就一点都没变，那个挺俊的背影仍是如此熟悉，和高中时代她在早川高的篮球馆里望过无数次的那个背影一模一样……她站了一会儿，本来想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然后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时背着一个大书包的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所以，也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千叶默默地转身，快步离开了那家专卖店。这是十一月底的一个傍晚，近夜的风显得非常凛冽，呼啸着从她身周穿过。她站在街边，等着过街。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喧闹而拥挤的大都市里，许多人从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出来了，行色匆匆地走在街路上。她突兀地静立在那里，看着身边行人穿梭，心头却是一片空旷，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尤如一阵寒风，在她心间的那片旷野里左奔右突……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昨晚，她在电话里听到了多田信的声音；今天，则看到了他本人……她不由想，时间的确是最好的良药，现在的她看到他们在一起时，居然也能平静面对了……只是，她怎么会想得到，当年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才，有一天，竟也会陪着自己的女朋友逛街买衣服……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了，她绝不会相信。因此，只要一想到，有些事情，不是多田信一定不会去做，而是只会为某个人去做；他也不是不会喜欢上什么人，而是只会喜欢上某个人，她就觉得心痛难忍，以至于更加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鲁莽地走进去……老实说，她真是不知如何面对他们。她想，还是等到校庆那一天再和他们见面会比较好……那时，身边有那么多人，她就不会觉得这么煎熬了——与此同时，在那家专卖店里，多田信当然不可能会知道，今天，确切地说，是刚才，他和已经近四年未见的千叶曾经很近地站在一起过。－－就只是隔着一道玻璃门。他这时只是有些无聊地等着樱井晴子。樱井晴子又试了一套衣服，笑着问他：“信，怎么样？”多田信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还行。”“信，我知道你不喜欢逛街……不过，你能不能显得更有精神一点？我这可是在为校庆那一天做准备……那一天很重要，而且，还会遇到很多的人。”多田信不知道她说的“很多的人”之中，有没有包括千叶。不过，他又想，毋庸置疑，肯定是有的……虽然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谈起过千叶，但以樱井晴子的聪明，一定也知道，千叶对于他来说，终其一生都会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樱井晴子侧头之间，突然怔住了：“那个人……好像是千叶学长。”多田信循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在外面的街边，这时有一个女生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准备过街。虽然已经有近四年没见过她了，但他也一下就认出了她来：那就是昨晚曾在电话里听过他声音的千叶。“信，要出去打个招呼吗？”樱井晴子问。“不用了。――反正校庆那天也会见得到的。”多田信摇了摇头。这时千叶已经随着人潮往街对面走了。他看着千叶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也许已经看到他和樱井晴子了——很快就到了校庆那一天。那天上午，千叶回到了早川高。在喧闹的传达室门口，村井看到她，微微一笑：“千叶同学，你也来了。”“是啊。村井先生，今天来的人可真多。”千叶微笑着说。她这时很感动。她曾经铭心刻骨地在意过的人都把她忘了……可这个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老人，却依然记得她的名字。“因为是校庆嘛……听说，今天有很多的活动呢。”“是吗？那么，村井先生，我先进去了。”千叶正要迈步往里走，突然听到村井说：“那两个天才兄弟已经来了……他们走在一起时，我才发觉，他们俩的确长得很像。那个哥哥……原来已经和那时的那个天才女生樱井同学成了一对了。”千叶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哦，他们已经来了。”她往校园里走时，突然想，她究竟有没有必要为了见多田信而来参加这次校庆呢？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这会是对她来说非常难过的一天，既已来到了这里，她就不能再这样想了。何况，那个时候，在被荒木治平劫持时，她也曾想过，如果能活着，就一定要再见见多田信……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走到校园四通八达的林荫道上，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千叶！”那是个听来颇为熟悉的声音，虽然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仍然给了她这种清晰的感觉。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这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由又惊又喜：“野间学长？！”那的确是那时的篮球部主将野间一平。一起在篮球部的那一年里，千叶几乎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兄长，所以，他理所当然也是她今天最想见到的人之一。“真的是你……千叶，你好像一点都没变。”野间一平走到了她面前，笑着说。“学长也是啊……对了，学长现在应该已经从体育大学毕业了吧？我表弟也是体育大学的。不过，他学的是足球专业，叫及川秀一。”野间一平顿时睁大了眼睛：“及川秀一是你的表弟吗？我知道他。他是深蓝乐队的主唱，现在很受欢迎的。不过，他进体育大学时，我已经是四年级了，所以，老实说，我是在毕业了之后才听人谈到过他。”“我想也是。学长一向都不是那种喜欢花哨或时尚的东西的人。”千叶笑着说。她顿了一下，“学长，你现在……”“我现在在一所高校当体育老师，同时，还是学校篮球队的监督。”“我记得那一年冬天，学长曾说过，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当医生，但那时却想考体育大学，将来可以继续从事和篮球有关的职业……学长现在真的做到了，一定觉得很开心吧？”野间一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看着那些学生，我就很容易想到自己的高中时代……的确是很开心。千叶，你呢？你也快毕业了，我想，你将来一定能做个好律师。”“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的确是做一名律师，而且，现在已经通过了法曹考试。不过，我现在倒是更想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千叶笑了笑，“因为，我有一位教授说，我有做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的潜质。”“那也很好啊。――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行。”野间一平看着她，“千叶，你和多田……”“我和多田什么也没有……”千叶连忙打断了他，“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是比我低一届的一个学妹。学长，他们今天也来了，你说不定也会见到他们。”“是吗？”野间一平沉默了。千叶这时想到了高一那一年冬季选拔赛后的一天，也就是野间一平等三年级队员退部及多田信做为新队长上任的那一天晚上，野间一平曾对她说，对于多田信，她要多用点心，而且，要好好把握机会……他说，那就好比一场球赛，如果没打到最后一分钟，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一松懈，多田信就会变成别人的了……现在，多田信的确变成别人的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只是，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那时她不够用心，还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缘分呢？她不由想，这个问题会有答案吗？如果有的话，今天会是公布日吗？还有，她是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但她这时很清楚，如果她和多田信之间真的是一场球赛，一场只要多田信不直接对她说停，她就停不下来的球赛，到了今天，也是终场鸣哨的时候了。“不过，你也别太介意，也许只是你们不合适而已……千叶，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比多田更适合你的人。”野间一平说。千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野间一平是那种外表很粗犷，内心其实很细腻的人，但他也许不太习惯于安慰别人，所以，她听了，反而觉得更难受了。她记得，那个时候，他曾说过“我觉得你们是天生的一对”，但他毕竟不是上帝，而且，为人老成严谨，所以，他也没有忘了在后面加上一句“不过，不努力的话，多田还是会被别人抢走的。”这样的话。“我想也是。”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学长，今天一定能遇到很多熟人吧？”“我就是为了见熟人才来的。”野间一平笑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学长，等开幕式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篮球部看看吧。”“好啊。我正有此意。”刹那间，千叶突然觉得，当初和他一起在篮球部共事的那种心情，又悄然回来了……看着野间一平，她脸上带着笑，心里也很温暖。是啊，他们这一生，真正同路的，其实也只有一年的短暂时光，然而，就算在那之后，为了各自的理想和生活走上不同的人生路途，可在某个路口相遇时，也依然能微笑着相对，彼此安慰一句；或者，走上前，为对方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带着这种温暖再次分别，各自上路。转身之际，心里都想着，没什么好难过的，下一次，他们也必定还会相逢在什么地方。她不由想，谢天谢地，看来，这一天，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只有煎熬，而没有其他的收获……只是，为什么，她和多田信之间，却不能这样呢？是天才多田信不需要这种看似虚幻的温暖，还是，普通人千叶树不配从他那里得到这种温暖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又怎么解释，他们曾有过的结伴同行的两年时光？难道说，他们这一生，她能给多田信的，多田信能给她的……温暖，都已经在那两年里完全付出，没有任何存余了？是这样吗？真会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