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一十七章

（二百一十七）有末一弥望着她清丽的侧脸。他听得出来，在千叶刚才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很强的挫败感。因为在千叶毕业了之后的这两个月里，他一直都忙于工作，而且，因为工作需要，还去了英国近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虽然他常常会想到她，但的确一直都不曾联络过她，因此，对于她近期的生活里发生过的事，自然也就一无所知了……他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惭愧，与此同时，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怜惜的神情。他刚想开口问千叶为什么要说这么消极的话，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直觉此时此刻的千叶未必会有想对他倾诉什么的欲望，因此，他当然也就不可能会自作聪明地去自讨没趣……何况，他很清楚，如他和千叶这样的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最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廉价的安慰，而是自我疗伤的空间。他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到了一个新地方，一切都是新的，就好像是得到了一个重塑自己的机会……千叶，好好努力吧。”“我会的。――学长，谢谢你。”“千叶，我将来若是有机会去札幌的话……可以去找你吗？”有末一弥问。他也知道，他去札幌出差的可能性其实很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这样说。再者，他还隐隐觉得，千叶去了另一个城市，对于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退一万步来说，时空之隔至少可以令他有机会好好地检验一下，看看他这一生是不是真的非常需要她……或者说，他需要千叶的程度，是不是真的达到了非得要他牺牲自己的一部分野心和欲望的地步。“当然可以。”千叶笑着点了点头。她顿了一下，“学长，你以前去过札幌吗？”“去过。是在我二十岁那年的冬天。走在宽敞笔直的公园大街上，那种感觉真的很好……”有末一弥想了一下，突然笑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冬天时北海道的莽莽雪原，因为安静而开阔，便显得非常壮美……很容易令我产生类似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样的豪情。”千叶颇为向往地说：“我倒是从来没有在冬天去过北海道。――看来，我以后要好好见识一下北海道的雪了。”“那里的冬天很长，足够你见识的……”有末一弥沉默了片刻，笑看着她，“我倒是听说，怕寂寞的人，根本就忍受不了北海道漫长的冬天……千叶，你呢？你怕不怕？”“不怕。”千叶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最喜欢的是秋天，但我就是不相信，一个人居然还会被季节打败……再者，还是有那么多的人选择生活在那里，这至少说明了，不管怎么样，北海道还是有它的好处。”“千叶……”“什么？”千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及时联络我。”有末一弥顿了一下，“我虽然未必一定能帮得到你，至少也可以为你出出主意。对我，你不要太见外了……毕竟，再怎么说，我们也曾学长学妹一场。”“好的。”千叶郑重地点了点头——五月底的一天上午，千叶和吉川千明坐在飞往札幌的航班上。“千叶，第一次离开家人到外地生活……你会不会有点紧张？”吉川千明突然问。“是有一点……”千叶侧头看着他，“吉川教授，您以前在札幌呆过吗？”“没有。不过，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倒是到过札幌不下十次……”吉川千明顿了一下，“千叶，接下来的工作和学习可能会很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了。”因为心理治疗并不是她的主修专业，因此，在今天之前，千叶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即将要开始的职业生涯可能会不太顺利……不过，她想，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行，也只有咬着牙努力了。“对了，千叶，我已经请当地的一位朋友帮你找了一处公寓……你不妨先住进去，如果觉得不好，以后还可以再去找更合适的。”“是吗？这真是太麻烦您了。”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此之前，她还在为住宿的事大为发愁，想等到了那里，再去医大附近找找看……没想到吉川千明居然已经托人帮她找好了。“我那位朋友在离医大不远的一个住宅区，找到了一家专门出租的民宿。照他在电话里说的，那里的居住环境应该不算很差，房租也比较合理……”吉川千明微微一笑，“因为是我建议你来札幌工作的，而你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我当然要尽一点微薄之力。千叶，一到了札幌，他就会带我们去那个地方。这样也好，可以叫他帮你把行李直接运过去，至少也免了来来去去的辛苦。”“好的。真是太谢谢您了。”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吉川教授，那么，您的住宿问题怎么办？”“我吗？学校已经安排好了。因为我是个有家室的人，搬起家来，当然就会显得比较麻烦一点……现在，我的妻子和儿子都还在东京。”“那……吉川夫人和令郎要什么时候来札幌呢？”“至少也要再过一两个星期。”吉川千明笑了笑，“千叶，我妻子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找她。――其实，她也一直都很想认识你。”“是吗？”千叶不由颇有些疑惑地问。吉川千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当然知道，他的妻子之所以会对千叶有好奇之心，除了因为她是个名校的高才生之外，也还因为，她是浅野翔喜欢的人。虽然浅野翔惯于深藏不露，千叶也显得懵懵懂懂，但吉川千明因为多年职业生涯的历练，洞察力已是超人一等，因此，还是在极其有限的相处时间里看出了他们之间的那种非同寻常的情愫……在浅野翔离开东京的那天晚上，他在不经意间，曾和自己的妻子说到了这件事。于是，不可避免地，令也认识浅野翔的她对千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者说，令她从那以后一直都很想知道被浅野翔喜欢着的女生是怎样的——到了札幌之后，千叶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自己租住的公寓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吉川千明的那位朋友为她找到的这幢三层高公寓，位于距医大约有二十分钟路程的一处民宿聚集地。楼里的每一个小单元都有一间主房间，还有一个面积很小的厨房、洗手间以及阳台。千叶住的那一套公寓是在二楼。居住的条件虽然和她在东京的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却也比她想像的要好许多。当房间整理得差不多时，她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快累垮了。站在这个独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千叶左看右看，总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过了不知多久，她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她钟爱的那幅油画。可惜的是，那幅油画实在是太大了，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可以带到这里……她想，要是能在札幌买到同样风景的或是类似风景的画就好了。第二天傍晚，千叶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后，回到了住处。在楼梯上，她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个年轻女子大约是二十五六岁年纪，看打扮应该是个公司职员。千叶因为初到此地，且一向都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当下只是礼节性地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她正要从对方身边走上去，那个年轻女子在楼梯上站定，抬起头来看着她：“我说，你应该就是那位从东京来的女大学生吧？”听了她的话，千叶不由一怔，忙回过身去对着她微微鞠了个躬：“我的确是从东京来的。――我叫千叶树，初次见面。”“我叫倍赏佳子，是你的邻居……就住在你左手，不过，和你隔了两间。”“倍赏小姐，以后请多关照。”“好说。”倍赏佳子笑看着她，“我听酒井太太说，你是东大的高才生，要到医大工作……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什么的，根本就谈不上……”千叶犹豫了一下，“事实上，我是要在医大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你还真是好学……”倍赏佳子笑着转身往下走，“那么，今天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千叶小姐，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我们以后再聊吧。”“嗯。――请走好。”千叶看着倍赏佳子渐渐消失在楼道里，心想，看来札幌人会比东京人更有人情味得多。她这样想着，继续往上走，很快便走到了二楼。这时，房东酒井太太正好从三楼走了下来，一看到她，当即便笑着问：“千叶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基本上好了。”千叶朝她微微欠了欠身，“酒井太太，谢谢您的关心。”“没事。千叶小姐，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酒井太太笑看着她，“我们这一生能有机会做邻居，也是缘分。”“好的。――那么，我先进去了。”千叶拿钥匙开了门，正要走进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酒井太太说：“倍赏小姐是一家旅游公司的导游，经常都会外出……不过，她人还不错。千叶小姐，我这里住的，都是有正经职业的人，很安全的……你就放心吧。”千叶不由一怔，心想，在别人的眼里，她看来真有那么惴惴不安吗？不过，她想，或许，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刚刚离巢的鸟，脸上写满了忧惧……而她自己，当然也并非毫无自觉。“我知道了。――谢谢您。”——那天晚上，千叶打了个电话回家，来接电话的是洋子：“阿姨，是我。”“阿树，住的地方整理好了吗？”“好了。你放心吧。”千叶顿了一下，“阿姨，爸爸是不是还没有回家？”“是啊，他还没回来。对了，阿树，你爸爸说，要是你钱不够用，一定要开口对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他很担心你会吃苦。”“我知道了。”千叶点了点头，“不过，现在还好……至于以后，等我开始工作了，就可以领到薪水了。”“但你读研究生还是要交很多的学费，虽然说，你这么会念书，将来一定可以拿到奖学金。札幌的物价是会比东京低一些，但也还是一个大城市，没有钱的话，简直就寸步难行……”洋子微微一笑，“所以，你可别不好意思开口，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受苦。”“我不会的。――我现在的确还不缺钱。”洋子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阿树，吃饭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公寓里有厨房，等买好了厨具，我以后可以自己学着煮点吃的……至于这几天，我会先在外面的饮食店里随便吃一点。”“这样真的可以吗？”洋子有些迟疑地问。“有什么不可以的？”千叶不由笑了，“阿姨，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什么苦都能吃。”“唉，阿树，老实说，你爸爸真的是很担心你……”洋子叹了口气，“你一走，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没精神……所以，你有时间一定要记得多打几通电话回家。”“我会的。”挂了电话之后，千叶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她也常常一个人在房间里独坐。但她知道，那根本就不一样。那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父亲以及洋子就在楼下……而现在，他们的确是离她千里万里了。她呆坐了片刻，从购物袋里取出了那两张刚买的地图：一张是札幌的街道图，另一张则是札幌的地铁和JR路线图，开始认真地研究札幌的街道和地铁，以便找出从这里去医大的最快捷途径。与此同时，她心里还想着明天自己该几点起床、几点去最近的地铁站这样的问题……毕竟，明天是她进入职场的第一天，她不想自己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