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四十二章

（二百四十二）千叶和清川澈一起来到了河边。当千叶洗山葡萄的时候，清川澈把随身背的那个旅行包以及摄影机搁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走到她的下游，半蹲下来，掬了把水洗自己的脸。“清川君，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千叶侧头问他。“上午十点那个时候到这里。――千叶小姐，你呢？”清川澈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了一串山葡萄。“比你早一些，八点半左右……因此，已经走了很多地方了。”千叶说着在清川澈放东西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微微一笑，“清川君，你的脚程好快啊……十点才到这里，居然也已经爬到半山腰了。”“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喜欢爬山。”清川澈说着也在那块大石头上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是吗？我也很喜欢爬山呢。不过，在东京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到有山的地方去……所以，我觉得，来北海道真好。秋天嘛，本来就是爬山赏红叶和看**的时节。”说罢，千叶也开始吃山葡萄。那山葡萄正如今宫所说，酸甜可口，富含浆汁，的确是非常美味。“清川君，好吃吗？”千叶问。“很好啊……”清川澈笑着点了点头。他顿了一下，“不过，比起生吃，我还是比较喜欢喝由山葡萄酿成的美酒。上等的山葡萄酿造的甜红葡萄酒，不仅酒色深红艳丽，风味品质更是极佳，是一种非常好的饮品。”“今宫太太刚才好像也这么说过……”千叶笑了笑，“清川君，你对葡萄酒是不是有研究？”“研究谈不上……”清川澈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每个北海道人，可能都是生来就有酒量的。葡萄酒、啤酒、清酒……一年四季都离不了。这有点像俄罗斯人离不开伏特加，法国人离不开白兰地。”“不过，俄罗斯男人可是以酗酒闻名于世的……”千叶笑着说，“我记得有一本书上说，大量喝酒，而且坚定不移地喝伏特加，是俄罗斯男人的一种传统，也是那个民族的一种文化。”“你以为日本男人酗酒的水平就比俄罗斯男人逊色吗？一点都不会。深夜的时候，在我们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成千上万的醉鬼……”千叶笑着点了点头：“这我也相信……比如我爸爸，还有我舅舅，他们就都有无酒不欢、逢酒必醉的不良倾向。”“千叶小姐，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了很多的清酒，是不是令你产生了误会？”清川澈有些窘迫地笑了，“老实说，我本人对于酒精的依赖程度，还远没到上瘾的地步。”“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千叶忙说。在离他们不远的河边，有几个看来像是高中生的少男少女正在水中嘻戏。望着他们，千叶不由悄然微笑，一时之间，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些已然逝去的好时光。她想，倍赏佳子说得对，她这一趟的确是不虚此行……在这远离城市的山间，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对了，千叶小姐，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呢？”清川澈突然问。“下山，然后去泡温泉……”千叶笑了笑，“因为我们这个旅行团里，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就不打算再往上爬了。”“是吗？”清川澈沉默了片刻，正要再说什么，这时，站在河边的一个女生开始唱歌。她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旋律极其悠扬旷远。那些音符，一出她的口，即刻就在山间荡漾开来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不仅在场的人，而且，连山林里的树木、花草、阳光和穿行的风都在听她唱歌一样。千叶听了一会儿，也小声地跟着和了起来：…………“Iftheskywelookuponshouldtumbleandfall.Andthemountainshouldcrumbletothesea.Iwon’tcry,Iwon’tcry.No,Iwon’tshedatear.Wheneveryou’reintrouble,won’tyoustandbyme,standbyme.”…………“千叶小姐，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听了一阵之后，清川澈问。“是一首很老的美国乡村歌曲，歌名叫《StandByMe》。”千叶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刚读大一那年的春天，我无意之中在自己打工的那家音像店里听到了这首歌……当时觉得很好听，就把它学会了。”她还记得，在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那天晚上，她曾问到音像店里找她的上原阳一，会不会和这首歌里唱的那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永远在她身旁……她也清楚地记得，上原阳一那时很坦白地对她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永远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他一直都这么喜欢她，就绝对不会真的离开她。所以，他说，他会尽力而为……后来，她把头靠在了上原阳一的肩膀上。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刚刚离婚，她的心情极其低落，甚至以为她只有她自己可以依靠了……因此，当她把头靠在上原阳一胸前的那一刻，她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现在想来，那一瞬间的那种平安喜乐的感觉，应该就是幸福了：知道自己不是只有一个人，知道在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会努力地爱她……然而，是因为幸福所以才感到一瞬间，还是因为，只有一瞬间才感到幸福呢？是啊，那个时候，她的确是想过，不管怎么样，从今而后，她都一定要好好珍惜上原阳一——这个世上第一个把肩膀让给她靠的男生……而且，在那一刻，她也曾以为，他们就是世上最适合彼此的那个人；在他们并肩而行的前路上，会一路繁花似锦，有看不尽的山光水色……可是，她没想到，那就是幸福，或者说，幸福就是那个瞬间。当然，不管怎么样，痛苦也好，快乐也罢，现在都过去了……她想，或许，在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之前，所有的碰壁、跌倒和伤痛都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把它们都看成是成长的代价、生活的考验，也只有这样，过去才不至于会变成自己继续前行的包袱……——清川澈仰头看着远处树木参天之中的蓝天白云，听着那些少男少女们或高或低地在唱着那首如山风一般优美的歌曲。二十四年来，他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美好也可以如此简单，就只是青山绿水之间的一首歌和一些人……他想，没错，再过一会儿，这些在这个山谷里采摘山葡萄和唱歌的人就会风流云散，天长日久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肯定就会不再记得今天了。但至少，他就会永远记得这一天，记得坐在河边听别人唱歌的这一刻……他这样想着，不由侧头看向千叶。这时，在她清丽的脸上有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想，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呢？莫非，是某个她曾经希望陪在她身旁的人？毕竟，她也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可能会没有故事，甚至于在遇到他之前，她很有可能曾经遇到过惊心动魄或无疾而终的恋情……不过，那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或者说，他清楚地知道，那些故事，正是她变得平和、沉稳、聪慧的理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遇到现在的她……他所看到的此时此刻的她，是经过历练的，出生以来最丰富的她。所以，他反而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因为，或许，他此生会真正喜欢上的，就是从现在开始的她——“千叶小姐……”“什么？”千叶连忙回过神来。“你如果也喜欢爬山的话，我倒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虽然比较偏僻，风景却非常好。”清川澈笑看着她，“你想不想去呢？”千叶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你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那好啊……”千叶笑着站起身来，“我去和倍赏小姐说一声。清川君，你在这里等等我。”“没问题。”清川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名片，“千叶小姐，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你那位导游小姐朋友……就说我很高兴认识她。”千叶有些疑惑地接过：“好的。”千叶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倍赏佳子。倍赏佳子一看到她，当即问，“千叶，刚才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是谁？长得很帅呢。”“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摄影师。”千叶顿了一下，“倍赏小姐，下午我想和清川君一起去爬山……可以吗？”“可以是可以……”倍赏佳子看向这时已经走到离她们不远处站着的清川澈，“不过，因为你是我带来的，所以，我要对你负责……千叶，你和他很熟吗？他不会是那种一看到没有其他人，就趁机下手的大色狼吧？”“不会的。”听了她的话，千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是这样的，清川君的母亲是我母亲大学时的学长；而他，刚好又是我一位高中学妹大学时的学长。”“这样啊……”倍赏佳子沉吟片刻，从包里拿出了笔和便笺本，“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记下他的名字、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毕竟，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的……千叶，希望你能理解，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千叶这时终于明白清川澈刚才为什么要给她一张名片了。她把握在手里的那张名片递给了倍赏佳子：“倍赏小姐，这是清川君给你的……他说，他很高兴认识你。”“是吗？”倍赏佳子伸手接过，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清川澈，笑了，“真是个聪明的男人。好了，千叶，你自己要小心。我们晚上回札幌再见吧。”“好的。我走了。”千叶正要走开，突然又回过身去，微笑着看她，“倍赏，谢谢你。”“没什么。”倍赏佳子笑着摇了摇头。她随即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千叶，如果是个好男人，就别错过了。”千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千叶笑着走到清川澈面前：“清川君，我们走吧。”“好啊。”清川澈顿了一下，笑了笑，“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很担心你？”千叶脸上一红：“是有一点……不过，我和她说了，我们的母亲曾是大学时的学长学妹，她就放心了。”他们离开山谷，继续沿着向上的山路往前走，走着走着，清川澈突然说，“真没想到会这么巧……我们的母亲居然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是啊……”千叶微微一笑，“清川君，你的母亲和妹妹都长得很漂亮呢。”“是吗？我倒没觉得。不过，的确有很多人都这样说……”清川澈笑了笑，“千叶小姐，再走一刻钟左右，会有一条岔路，沿着那条小路走，就可以走到一个有峡谷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望月瀑布。因为路非常不好走，所以，不是人人来这里都会去……不过，去过的人，通常都不会觉得失望就是了。”“是吗？真是太好了。”千叶兴奋地说。“走吧。不过，要小心一点。”清川澈侧头笑看着她，“当然，我必须承认，我之所以会提议去那个峡谷，其实也是想在那里拍一些照片……所以，不好意思，我好像是在假公济私呢。”“怎么会呢？”千叶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清川君说好的地方，肯定就是很好的。”清川澈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谢谢。”后来，在左边的山林里，果然出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清川澈说：“就是这里。不过，千叶小姐，你一定要小心。这条路很小，又很陡峭，你可千万别踩空了。”“好的。”千叶跟着他走到了那条小路上，“清川君，你好像真的很能爬山呢。”“那是当然的。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户外活动就是爬山……”清川澈笑了笑，侧开了一些，让她走到自己前面，“读高中时，一到夏假，我都会和山下一起上山，然后在山上呆上好几天才回札幌。”“是修炼吗？”千叶好奇地回过头问。清川澈笑着摇了摇头：“谈不上，就只是在山林里浪荡而已。”“但一到夜里，山上不是很危险吗？以前，北海道的山林里，应该是有熊的吧？”清川澈笑了：“我们当然只会去那些没有熊出没的山区……否则，也就没法活到今天了。”越往前走，路的确是越发不平了。有一下，千叶突然觉得左脚一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走在她后面的清川澈当即快步上前伸出左手拽住了她。站稳了之后，千叶不由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左侧深幽不见底的陡坡，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险……谢谢你，清川君。”“千叶小姐，你可能还不太适应走这种羊肠小路，所以，最好别走得太快……”清川澈边说边放开了她的手，“慢慢来吧。反正，就是再慢，我们也一定可以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到达那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