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百四十九)千叶乘出租车回到了家。因为已经近十二点了，她不想吵到父亲和洋子，于是没有按门铃，自己开了门。不过，一走到玄关，她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洋子：“阿姨。”“果然是你。我就想，小修应该不至于会突然从伯明翰跑回来……”洋子诧异地看着她，“阿树，你怎么会回来得这么迟？还有，出发之前，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们一声？”“因为突然听说今晚有个高中时的同学聚会，所以，我就回来了……”千叶顿了一下，一脸愧意地继续说，“而且，我走得很匆忙，因此，也就没来得及通知你和爸爸了……阿姨，真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没事就好。”洋子微微一笑，“阿树，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吃？”“不用了……我之前在聚会上吃过了，现在并不饿。阿姨，已经很晚了，你去休息吧。”千叶忙说。其实，整个晚上，除了那杯热咖啡之外，她都没怎么进过食，不过，奇怪的是，好像也并没有太饿的感觉，她想，等一下到冰箱里找个面包填填肚子应该就可以了，“对了，爸爸呢？”“他已经去睡了。――这段时间，他的工作比较忙。”“是吗？”千叶笑了笑，“阿姨，别管我了，你也去睡吧。我洗一下脸，也会去休息的。”“那好吧。”洋子迟疑了一下，“不过，阿树，因为之前你并没有说会回来，所以，你的房间我都没有打扫……”千叶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也就只是一个月没有睡而已……阿姨，你去休息吧。”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修这段时间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有啊……上周六晚上，他就曾打电话回来过。”洋子说。“他现在好吗？”千叶问。她顿了一下，“修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了……阿姨，他现在是不是很忙？”“好像是。不过，你放心吧……他说，他现在挺好的。”洋子笑看着她，“阿树，如果肚子饿的话，冰箱里还有一块蛋糕。”“好的。――阿姨，谢谢你。”——千叶背着旅行包上了楼。这个时候，她开始感觉到了疲倦，思维不再清晰，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她沿着二楼的走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时，走道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静夜里，电话的铃声显得异常急促，也异常响亮。她想，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呢？难道是竹田修？她有些昏昏沉沉地拿起了话筒：“这里是千叶家。请问，你是哪一位？”“你安全回到家，我就放心了。”听了这句话，千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眼泪又涌了出来。果然……她就想，以浅野翔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她这时已经回到了东京呢？虽然说，这根本就于事无补。“老师，我……”千叶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因此，她在走道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则徒劳地擦拭着不停地涌出眼眶的泪。这一刻，她是特别地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已经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自己生活的人这么的恋恋不舍；当然，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前一秒钟才刚艰难地下定决心要忘掉他，后一秒钟，却又想彻底推翻先前的决定……难道说，事到如今，她还不明白，自己的人生，就只能靠自己吗？还是说，她真的没办法把浅野翔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抹去？但这样……又有何益？“千叶，你……怎么了？”浅野翔问。“我没事。”千叶忙回过神来。这时，她已经止住了眼泪，“我是因为……因为要参加一个高中时的同学聚会……才回东京来的。”“千叶，你明天中午有空吗？明天，我只有中午才有空，我们一起吃午饭……好不好？”浅野翔顿了一下，“后天上午，我就要飞回纽约了。”“好啊。”千叶不假思索地答道。她边说边站了起来。“那你去休息吧。”浅野翔沉默了片刻，“我也很累了。”“好的。”千叶忙说，“老师，晚安。”“晚安。”——浅野翔挂了电话，站在酒店的房间里，静静地望着窗外***阑珊的东京夜景。今天一整天，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开会，直到十一点才从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里出来，然后乘出租车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当他走出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的会议室，拿出电话，站在走廊里看着屏幕上滚动显示着的千叶的号码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要窒息了一样，不太能正常呼吸了。虽然说，一见到吉川千明的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和他谈到了千叶，但他隐隐感觉到，关于他也回国参加这个研讨会的事，吉川千明并没有告诉千叶。或许，这也是吉川千明在知道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之后，尊重他的意愿的一种表现……然而，他不能欺骗自己说，从一踏上日本的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在心里保持着一种若有所待的心情。所以，当他挂通了千叶的电话，隔着近一年的分离时光，听到她温婉而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那些一直被他强制压抑着的、和千叶有关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地朝他涌了过来，势不可挡……当他静静地听着她蹩脚而可笑地解释她为什么一直打电话给他时，心里却在想，这一刻，她脸上会有怎样百味杂陈的表情；当她的谎言被他无情拆穿，握着电话默不作声时，他知道，她这时必定是流泪了……在千叶的字里行间，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最想求证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她还一如既往地依恋着他，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毕竟，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因此，保持沉默，让她飞翔，那也许就是他这一生所能给她的全部的爱……而她还依恋着他，至少说明了，直到今天，她也仍然没有找到可以任她自由翱翔的那一片天空……那么，多田俊呢？也不是吗？他本以为，到了今天，她就快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可是，他错了，或者说，她只是被他藏在心底深处更难触摸到的地方了，也正因为如此，披荆斩棘地找到的时候，也就有了更难缓解和医治的疼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不能了……倘若他真的爱她的话，他也就只有希望她好的权利，而没有毁灭她的人生幸福的权利，因此，他不能再拖泥带水，给千叶，也给他自己继续留存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幻想了……明天，他就要她从他这里彻底毕业，不管之后，她将会奔赴什么地方……他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是吗？——千叶进了自己的房间，开灯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幅油画版的《家园》。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望着那幅油画出神。她记得，有一次她曾和竹田修说过，她就是原野上的那两棵树中的一棵……那么，同她并肩而生的另一棵树，现实生活之中，是不是也会有呢？当然，她也很清楚，那绝对不可能会是浅野翔，对于她来说，他就只是从她身边吹过的一阵山风……他是另一个女人生命中的一棵可以遮阳蔽雨的大树。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再见到他，哪怕就只是相对而坐片刻也好……至于明天之后，会不会再相隔天涯，那也已经是明天的事了……至少今晚，她就可以枕着一个美梦入眠——第二天早上，千叶起床下楼时，她的父亲千叶友寻已经坐在客厅里了。她走到近前，笑着叫了一声：“爸爸。”千叶友寻注视着她：“我听洋子说，你是昨天深夜回来的，还说是为了回来参加什么同学聚会……阿树，虽然你从小就不是个令人操心的孩子，不过，人在年轻的时候，难保不会犯错误……所以，你最好别瞒着我们做什么可怕的事。你要知道，你走错一步，跌倒的话，会觉得痛的，可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友寻!”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洋子忙说。“爸爸，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们做什么可怕的事……昨天晚上，我就只是赶回来参加一个同学聚会而已。”千叶说。不过，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心虚，毕竟，昨天晚上她匆匆从札幌赶回东京，就是为了回来见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而且，还和他约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饭……而这些，的确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自己的父亲说。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就只是去见自己过去的一个老师，而且，根本就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野心，因此，就算是撒了点谎，应该也是可以原谅的吧。“你最好别骗我……”千叶友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阿树，你要知道，人错得越多，就会越把自己今后的路往难走的方向上引，甚至于变成绝路……你要是真的聪明，最好就记住爸爸的这句话。”“爸爸，你放心吧，我知道了。”千叶说。她想，过了今天，她大概就再也不会做会令他担心的事了。吃早饭时，在饭桌上，洋子问：“阿树，你想吃点什么？我中午做给你吃。”“阿姨，不用了……”千叶摇了摇头。她迟疑了一下，“中午，我已经和一位同学约好了一起吃饭。”她这么说时，千叶友寻当即朝她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不会是男同学吧？”洋子故作不经意地笑看着她，“阿树，如果是男朋友的话，不如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千叶脸上一红：“阿姨，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现在身在札幌，怎么可能会有在东京的男朋友？再说了，我现在就只想先把自己的工作和学业处理好，其他的事，还是等过两年再说吧。”她说到这里，看向父亲，“爸爸，上午，我想去舅舅家一趟。”“嗯。――去吧。”千叶友寻说。“阿树，晚上，你可一定回家里吃饭……知道吗？”洋子笑着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