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五十七章

（二百五十七）有末一弥离开后，千叶走回到了长谷川和中野雪身边。她看得出来，他们一直都在用一种研究似的目光注视着她，于是笑着说：“长谷川，中野，你们还记得读高中时低我们两届的那个江川吗？”“你是说江川凌也吗？当然记得。他是你们篮球部继岩田之后的主将，而且，还是我们学校继多田之后的学生王子……”中野雪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千叶，你为什么要突然提到他？”“因为……”千叶微微一笑，“他就是有末学长的表弟。”“是吗？这我倒不知道。不过，仔细想想，那个时候，江川那种颠倒众生的架势，也的确像足了有末一弥这个宇宙间排得上名号的大情圣，怪不得，原来他们是表兄弟啊……”中野雪笑看着她，“千叶，你也太不显山露水了，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害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一辈子都这么孤单……不过，在狂妄天才多田俊和大众情人有末一弥之间，你到底打算选择哪一个呢？”站在一边的长谷川这时不由心念一动。他想，千叶真正喜欢的，会不会还是她那个已婚且回到了纽约的老师浅野翔呢？某种程度上，她是个标准的、没有撞得头破血流的话就绝不会想要回头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在别人看来几近完美的她和上原阳一的恋爱才会惨淡地以失败告终……不过，说实话，不管是多田俊，还是有末一弥，他都不太有好感……当然，今时今日的他之所以会对这两个喜欢着千叶的男人有这样的观感，的确绝不是出于嫉妒：或许是因为，心高气傲的多田俊容易令他想到多田信；而总是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的有末一弥，则容易令他想到上原阳一……但无论是多田信，还是上原阳一，不管他们有多优秀，对于千叶来说，都是曾经重重伤害过她的人，因此，就算她只是潜意识地想在多田俊或有末一弥身上寻找或延续自己过去的记忆，也绝对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冒险……何况，再怎么看，他也不觉得，多田俊和有末一弥会有可能是比多田信或上原阳一更为宽容大度的男人……他想，如果到头来，她和对方都发现，她其实自始至终都没能走出少年时代的恋情的话，那时，她该怎么办呢？他这样想着，不由有些担忧也有些关切地看了千叶一眼。千叶一听中野雪说到多田俊，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虽然距四月二十四日那个在早川高的操场上进行5000米跑比赛的下午已经有半年多了，不过，或许是因为极为好强的缘故，因此，即便是在对她的过去了如直掌的长谷川和中野雪面前，她也从来不曾提及过多田俊已经有了女朋友的事……但她也很清楚，这种事不可能可以一直瞒下去，而此时此刻，或许就是一个公布于众的契机，她于是有些困难地说：“其实，我和多田俊并没有在一起……”中野雪诧异地看着她：“可那个时候，你不是说……”“总之，被你们说中了，在和多田俊交往这件事上，我的确是过于天真，也过于乐观了……”千叶沉默了片刻，“不过，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想再提了……所以，中野，关于这件事，你就别再问我什么了，好吗？”“但千叶……”“中野！”中野雪正想再说什么，长谷川及时打断了她，“如果可以说的话，千叶早就告诉我们了……你就别再为难她了吧。”“我并不是在为难千叶，更不是对别人的痛苦特别有好奇心，我就只是关心她而已……”中野雪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微笑着看向千叶，“算了，千叶，既然和多田俊没有结果，你不如就考虑一下有末一弥吧……他虽然很花心，但对你的确是挺好的。”千叶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我和有末学长就只是因为曾经是校友，所以至今还保持着联络而已……我哪有资格考虑他？”“千叶，你觉得，像有末一弥那么现实的人，会因为你曾经是他的学妹之一，就对你特别另眼相看吗？你要知道，我和他虽然是世交，却一直都只是保持着在路上遇到时寒暄几句的路人关系……他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事实上，根本就不会对别人无事献殷勤……因此，你若说他对你一点企图都没有，打死我也不信。”中野雪说着转身走开，“长谷川，我们也该去换衣服下班了。――千叶，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好的。”——在等中野雪和长谷川的时候，清川梓母女俩先出来了。待她们走近，千叶笑着说：“清川先生，宁子小姐。”“千叶，你是在等长谷川和中野吗？”清川梓问。“是啊……晚上我们要一起吃饭。”千叶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清川宁子微笑着说。千叶微微欠了欠身：“好的。――再见。”快要走到拐角处时，清川宁子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千叶一眼。依然站在当地的千叶这时正好也在注视着她们母女俩，一迎上她的目光，当即便报以了璨然一笑。虽然心里颇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清川宁子还是立刻就回应了她的笑容，然后转身和母亲一起走进了左侧的走廊里。老实说，在此之前，她并不觉得千叶有什么特别，虽然说，她的确直觉自己的哥哥清川澈可能会喜欢上她……没错，千叶的学历的确是非常傲人，但清川宁子自己是北海道大学的学生，而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这样的学历，也已经很拿得出手了，何况，她还长得很漂亮，因此，她不太看得上如千叶这样的、顶多只能算是长得眉清目秀的女生，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如果说，是因为有末一弥的缘故，才使得她对千叶开始另眼相看了，这对于同是女性的她和千叶来说，似乎又显得有点可悲……毕竟，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但因为有一个受人尊敬的母亲，因此，她一直都觉得，一个女人，倘若可以因为自身的出色而得到同性的尊重，自然会比因为有出色异性的喜欢而得到同性的尊重要有价值得多……而根深蒂固的、通过异性的肯定来决定一个女人的价值的世俗观念，除了突显女性的自我轻贱和自我否定之外……难道说，还会有别的什么积极意义吗？她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有人会说，把女人推到人类社会的从属和装饰地位的，除了男人之外，也还有女人自己……以前，她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现在仔细想想，也开始颇以为然了——第二天午间休息时，千叶突然接到了清川宁子打来的电话：“千叶小姐，你好。――我是清川宁子。”“宁子小姐，你好。”千叶笑着说。她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诧异，毕竟，这还是清川宁子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千叶小姐，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你到札幌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尽过地主之谊，这实在是有违北海道人热情好客的传统……”清川宁子顿了一下，笑着继续说，“怎么样呢？千叶小姐，肯赏脸吗？”“你还在上学，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当然，如果是一起去逛街，然后一起吃饭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千叶沉默了片刻，“不过，今天晚上恐怕不行。”“为什么？千叶小姐，莫非……你今天晚上有约会？”清川宁子故作不经意地问。“是啊，有末学长……”千叶微笑着点了点头，“宁子小姐，你还记得吗？昨天下午，在你妈妈的医院里，你也曾见过他的……他约了我和心理研究所的另一位前辈一起吃晚饭……所以，真是对不起。”“没关系的……千叶小姐，你又不是立刻就要离开札幌了，所以，以后我们总有机会一起吃饭的，对不对？”清川宁子笑着说。她沉默了片刻，“冒昧地问一句，那位有末君……是你的男朋友吗？啊，千叶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只是因为曾经很希望你和我哥哥会有所发展，不过，如果你已经有了一位这么出色的男朋友的话，我想，我哥哥他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当然不是……”千叶忙说。她顿了一下，“宁子小姐，我想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有末学长是那种很受瞩目也很受欢迎的男生，因此，一直以来，喜欢他的女生可以说是不计其数，而且，都非常优秀……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是我的男朋友呢？――我和他，就只是关系非常普通的学长和学妹而已。”“这样啊……”清川宁子若有所思地说。她沉默了一会儿，“千叶小姐，有一件事，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一直都觉得很疑惑……你说，倘若中野伯伯是有末君的父亲高中时的学长的话，那我妈妈岂不也是？我想，有末君的父亲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怎么我妈妈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提到过他呢？还是说，那个时候，因为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而且，我妈妈又是有末君的父亲的学姐，男女有别，因此，他们便没什么来往？”“或许吧……老实说，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千叶有些含糊地说。因为清川梓要等到这个周六下午，才会和她说到十八岁以后发生的事，因此，对于有末清明究竟是清川梓生命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陌路人还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她一时还无法妄下结论……她微微一笑，“至于有末学长的父亲，我想，宁子小姐或许是不认识，但说不定也曾见过。”“是吗？那怎么可能呢？难道说……”清川宁子诧异地说。“他就是外务省的高官有末清明先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我曾经见过他本人一次。他就是到了现在，也仍然非常英俊……”说到这里，千叶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实说，就我看来，比起有末学长，有末先生对于异性的吸引力，也是丝毫不见逊色。”“有末清明先生吗？我的确曾经在媒体上见过他……”清川宁子笑着说。她顿了一下，“啊，千叶小姐，我不再打扰你了……我们以后再找个时间一起去逛街、吃饭，怎么样？”“好啊。――宁子小姐，再见。”“再见。”——当天晚上，千叶搭乘若松舞的车一起去赴有末一弥的晚餐约会。这一晚，若松舞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因此，显得更为光彩照人了。千叶看在眼里，不由想，就连自己这个女生看了都觉得她美，那么，在男人的眼里，她恐怕就更美了吧？她这样想时，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当即就有些沮丧了，同时，还有些自惭形秽……她记得，在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当她无意中在银座的一家赫赫有名的高级餐馆里遇到和成熟美艳的吉川绿一起吃饭的有末一弥时，也曾产生过这样的受挫感……一时之间，她简直不知是该虚心检讨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不修边幅的恶劣行径，还是该坦然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的确是欠缺学习和进步的能力……“千叶，你觉得我今晚怎么样？”若松舞突然问。“很漂亮。”千叶回过神来，坦白地说。若松舞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因此而灰心了？”“我……”“虽然你一直在暗示自己说，不能再对你的那位有末学长抱有幻想了，不过，其实，在潜意识里，你还是见不得他在你面前对其他的女性表示好感……对不对？不过，这种心理很正常，所以，你也别觉得不安……”若松舞顿了一下，“至于我，之前，我也曾想过，或许有末一弥真正会喜欢的、是如你这样的本色而自然的女生，因此，我甚至想参考你，打扮成他或许会欣赏的那种样子……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我不能因为他可能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就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所以，我还是想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至于他会不会欣赏，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侧头朝千叶笑了笑，“所以，你也别觉得灰心，虽然今晚我可能会比你更引人注目，但在你的有末学长面前，我却未必会比你更有优势。”听了她的话，千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道：“若松，谢谢你。”“谢我什么？”若松舞促狭地笑了，“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今晚的这个晚餐约会，说穿了，就是一场在生物界中每天都在上演的你死我活的求偶游戏？”“当然不是……”千叶摇了摇头，“以前，好像都没有人会和我说她们的真心话，所以，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没有朋友，也没想过要有朋友……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她们哪句话是真心的，哪句话又是在骗我……”她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这个人很简单，就只崇尚公平的竞争，因此，从来没想过要踩着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也真的没什么机心，因此，她们在我面前所做的种种防备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那只能怪她们不懂得欣赏你，你的确是个很简单的人，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很古怪的运气……”若松舞笑了笑，“我想，或许就是那种运气令你这一生都没什么女人缘，因为你得到了一些在其他女人看来是你不配拥有的东西，比如……你上佳的男人缘。不过，我倒觉得，就如同美貌这种纯天生的优点都可以莫明其妙地成为绝大多数男人选择女性的标准一样，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因为你比较特别而莫明其妙地得到某些优秀男人的喜欢呢？”“莫明其妙地得到某些优秀男人的喜欢……”听了她的话，千叶不由笑了，“我总觉得，这怎么听，都不像是称赞我的话。”“会吗？你就当那是一种不贬不褒的中性评价吧。其实，我这个人也很简单……”若松舞也笑了，“所以，我也不喜欢那种城府很深且心机很多的女人，也正因为如此，某种程度上，对我来说，一个知心的朋友比一个中意的男人还更难求……因此，这一生遇到了你，也算是很棒的一件事。虽然说，和你一起去赴一个男人的晚宴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千叶，如果我和有末一弥不来电的话，我就当是去帮你看看他值不值得你喜欢……你觉得怎么样？”“若松，你这么可爱，我想，有末学长也未必就不会喜欢你……”千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所以，不如我们展开公平竞争吧……好不好？”“我不需要可有可无的那种喜欢……”若松舞笑了笑，“我虽然作风前卫，思想开放，不过，我并不是个**的人，也不喜欢和男人玩恋爱游戏。对于生命里的每一次恋爱，我都是认真的……而且，都抱着这或许会是一生中最后一次恋爱的积极态度全身心地投入，所以，在恋爱观上，我个人觉得，我和你的有末学长可能会差别很大……不过，我想，就算他基本上都不是认真的，一生中总也可能会有一次认真的时候……你说呢？”“或许……”千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