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六十七章

（二百六十七）那天晚上，当清川澈在楼上卧室里和山下羽通电话的时候，清川家楼下的书房里，清川梓正在灯下看书。突然，她听到了敲门声。那是一种她所熟稔的、轻缓而有些迟疑的敲门方式，因此，她不用猜，也知道这时站在门外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宁子。她当即合上了书，另一只手摘下了眼镜：“宁子，进来吧。”“妈。”清川宁子轻轻推开了门，走进书房，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有件事，是关于哥哥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听说是关于清川澈的，清川梓当即问：“是吗？宁子，什么事呢？”“今天上午，我去机场接哥哥时，又遇到了有末君和千叶小姐。”清川宁子说。清川梓怔了一下：“有末君回东京了？”“嗯。之前，我曾听千叶小姐说过，有末君一直都是个很忙碌的人，果然，这里的案件刚告一段落，他就匆匆忙忙赶回东京去了……”清川宁子沉默了一会儿，“妈，看到他和哥哥站在一起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有点像。不仅是五官和身材，甚至连一些表情，比如，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她抬起头来看着母亲，“也是因为今天同时看到了他们两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一见到有末君，会觉得那么亲切了。”听了女儿的话，清川梓不由怔住了。她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的儿子就和有末清明的儿子相遇了。本来，如果只凭借中野楠父女这一途径，清川澈或许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遇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有末一弥……但是，千叶刚好是她始料未及的一个意外因素。之前，她还一直都有些疑惑，为什么中午回到家时，清川澈会显得有些不太对劲，现在，她开始有些恍然了。但问题时，清川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因此，就算他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很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世上相像的人多着去了。难道说，是因为他也喜欢千叶，所以，看到千叶和有末一弥走在一起不开心？但他和千叶应该也就只有数面之缘……以他温吞吞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喜欢上对方？清川梓定了定心神，故作平静地说：“是吗？人有相像很正常，我也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对了，宁子，今天中午回家时，你哥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为什么？”“这……”清川宁子有些迟疑地看着母亲。“宁子……”清川梓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女儿，“妈妈希望，和你哥哥有关的事，你最好能及时告诉妈妈。”“妈，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还不能肯定，而且，我怕弄错了，哥哥会不高兴。是这样的，虽然哥哥不承认，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千叶小姐，所以，上午在机场看到千叶小姐和有末君站在一起，他当然不可能会开心……”清川宁子顿了一下，“他还给千叶小姐脸色看呢。――妈，这件事你听过就算了，可别让哥哥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我知道了。――宁子，你放心吧。”清川梓说。她这时心很乱，她想，就算清川澈不会从身世方面去想他和有末一弥的关系，但有末一弥呢？他也不会吗？但话说回来，就算有末一弥知道他父亲年轻时曾有过一个恋人，也未必会猜到就是她……不过，他要是真想弄明白他父亲的过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如此聪明，又是警视厅的官僚，就算不能从知情人中野楠那里得到真相，也总会有办法的……当然，她还是会有些侥幸地想，或许，有末一弥也未必会从血缘方面去想他和清川澈外表有些相像这件事，再说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她看得出来，虽然有末一弥很像年轻时的有末清明，但很显然，他比他父亲会有更多的理性……这或许就是二十五岁的他，比他父亲二十五岁时在事业上更为成功的重要原因。然而，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会觉得不安，毕竟，她的生活里开始出现了相当危险的因素，因此，她想，在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她无法掌控之前，她或许应该找个人好好谈谈……那个人，当然就是中野楠了。――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呢？——第二天上午，一到医院，进了办公室之后，清川梓就拨通了中野楠的电话：“中野，上午好——是我，叶山。”“叶山，上午好。”中野楠一时不免有些诧异，与此同时，还有些不安。他没想到清川梓会突然打电话给她。一直以来，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她一般不会主动联络他。“中野，最近怎么样？”清川梓问。“还好——叶山，你呢？”“挻好的。”清川梓微微一笑，“小雪和长谷川的实习情况很好，我对他们俩很满意。小雪非常聪明，长谷川也很稳重，他们都是特别优秀的孩子……中野，你真是幸福。”“为什么要这样说？小澈和宁子不仅优秀，还很懂事，比小雪可强多了，因此，任谁看了他们俩，都会羡慕你有一对这么出色的孩子……”中野楠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继续说，“叶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清川梓沉默了片刻：“我听宁子说，昨天上午，澈在机场遇到了一弥。”“是吗？”中野楠当即有些吃惊地说。“中野，说实话，以前，我根本就不担心他们会遇到对方。可是，我没想到，因为小雪那个叫千叶的女同学的缘故，他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清川梓苦笑了一下，“昨天晚上，我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所以，只好打扰你了。”“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们曾经是同学，又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在你有事的时候，我当然应该帮上一点忙……”中野楠突然心念一动，“小雪那个叫千叶的女同学，她是不是单名一个‘树’字？”“是啊……”清川梓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中野，你也认识千叶吗？”“小雪读高中那时，她们是隔壁班，千叶小姐和长谷川才是同班同学。因此，我也只是在小雪订婚那一天见过她一次。以前，小雪曾和我说过，她初恋的那个男生喜欢的女生，就是千叶小姐，不过，后来，那个男生去美国留学了……现在，和她们的一个学妹在一起。”说到这里，中野楠沉默了。他记得，女儿和自己说起这件伤心往事时，正好是清川梓失去丈夫的那个时候……一晃，几年时光又过去了。他暗暗呼了口气，“但这个名字，却是有末告诉我的。他说，这些年来，一弥虽然一直在换女朋友，不过，他始终都很在意一个叫千叶树的女生。叶山，澈不会也……”“我也不希望是……”清川梓苦笑了一下。不过，她话一出口，当即有些后悔了：她为什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喜欢千叶？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千叶，还是因为，她不希望看到澈由于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的缘故而发现自己的身世秘密？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如果澈真心喜欢千叶，她自己也认为千叶是一个好女孩的话，那么，她就不该有这么自私的想法……毕竟，澈一生的幸福，得由他自己去感受，去经营，而不是由她这个做母亲的去体会，去操纵，不是吗？因此，不管她喜不喜欢千叶，她都得尊重儿子的选择。只是，倘若澈因为喜欢千叶的缘故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到头来，千叶选择的是有末一弥而不是他的话，他这一生能幸福吗？那时，就算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可还有用吗？因此，对于这件事，她不能不用心，也不能不慎重，“但我听宁子说，澈好像对千叶小姐挺有好感的。”“是吗？”中野楠沉吟了一会儿，“这可就有点麻烦了。”“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件事……”清川梓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是，他们俩会因为外表的原因而有所怀疑。虽然说，他们俩的相像，气质多于样貌。”“叶山，在此之前，小澈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中野楠问。“那倒没有……”清川梓迟疑了一下，“不过，虽然我是他妈妈，但一直都不太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地说，他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如果知道你和有末清明曾是高中时的校友，会一点怀疑都没有。”“一弥是个很聪明也很细心的孩子，因此，我想，他一定会怀疑的。至于他会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叶山，如果有一天，小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打算怎么办呢？”中野楠顿了一下，“其实，哪怕到了今天，有末也没有对你真正死心。”“你觉得我和有末还有可能在一起吗？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清川梓咬了咬嘴唇，“我只希望，我们的过去不会伤害到下一代。――中野，到时，你能帮我吗？”“当然。我总是会帮你的。”中野楠当即点了点头，“不过，在事情没有变得更糟以前，我们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叶山，你说呢？”“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了，叶山，别想太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中野楠微笑着说，“对了，过些天，我要去札幌办点事，刚好可以顺便考察一下小雪他们的实习成果。”“欢迎之至。”清川梓微微一笑，“好了，我也该开始工作了。中野，先说到这吧。一大早就打扰你，真是抱歉。”“别客气。叶山，你能找我商量事情，我很高兴……”中野楠温柔地笑了笑，“你放心吧，天不会塌下来的。”“嗯，中野，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清川梓笑着说。她顿了一下，“等你到札幌时，我们再联络吧。”“好的，保重。”“保重。”清川梓挂断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中野楠信步走到了办公室的窗前。他这时也有和清川梓一样的忧虑，不过，他心里的恐惧却和清川梓的全然不同。虽然说，就算有末一弥因为遇见清川澈的缘故而产生了怀疑，也还距有末清明知道清川梓的现在尚有时日……但他隐隐觉得，离那一天，恐怕已经不远了。他不由想，到了那时，他该如何向有末清明解释，这些年来，自己明明知道他一直在找叶山梓却始终不曾告诉他真相这件事？单单一句“因为已经答应了叶山梓要保守秘密，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承诺”就够了吗？这样说，真的就可以令聪明如有末清明看不到他的私心了？怎么可能呢……但话说回来，对于叶山梓，他为什么不能保有私心？叶山梓又不是有末清明的私人财产……只是，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恐怕就要不可避免地失去他同样珍视的、他和有末清明之间长达数十年的友情了。但如果他们之间的友情这么脆弱易折，就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瞬间破裂的话，他又有什么好惋惜的？但叶山梓并不是“一个女人”这样泛泛的概念，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有末清明来说，她都是极其重要的。也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他才会一边冒着失去有末清明的友情的危险隐藏真相，一边又无比担心会因此而彻底失去有末清明的友情……虽然他这时已经到了很怕失去自己在意的人或东西的年龄，但他也知道，人生或许就是这样，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心想，现在还是别伤脑筋了……事以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了。――毕竟，人生路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是过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