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卓对音乐的理解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及的,这首原本节奏明快的歌曲经过她的改编之后不仅舒缓了许多,而且听起来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突兀。 更让人吃惊的是,经她修改过的旋律居然能够搭上陈成那本不着调的唱腔。 因此,陈成的歌声听起来虽然还称不上是好听,但至少也不会吓死人了。 如果现场有台电脑给打分的话,兴许这次陈成能得个六十分也说不定。其实这对薛青卓来说,并不困难,毕竟她反反复复都不知道听陈成唱过多少次这首歌了。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舞台上信步而行,默契程度甚至会让人觉得陈成根本就是薛青卓找来的托儿。 薛青卓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始终是看向陈成,而她这副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她现在很幸福的错觉。 对,幸福,就是这个词。陈成在经过开始阶段的短暂拘谨之后,慢慢的也放开了,他一向来都不是一个怯场的人,更别说现在正演唱的是这首他最喜欢的歌曲了。 只不过他身上实在没什么音乐细胞,他完全是按照自己印象里面的节奏演唱,根本就不管什么旋律之类的东西,反正在他心里面,唱得好不好听关他屁事,丢的也不是他的人。 他可没能想到,他这么演唱恰好能跟上薛青卓为他修改过的节拍。 很神奇的,这次他居然完全唱在了调子上。只是,他虽然也在微笑。 但如果观众足够细心的话,很容易便能发现他地笑是一种无奈的苦笑,而他眼睛背后隐藏着的伤感或许才能准确的诠释出他此刻真正的心情。的确,这首每到KTV他必唱的曲目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一旦唱起来就收不住,这首歌会让他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唱得很难听。 但是一有机会他还是想唱,为老高。 为Mark哥,为小贺,为自己,当然,还包括舞台上正为他倾情伴奏着地水笙......水笙的确在为他倾情弹奏着钢琴,这是水笙从学琴第一天开始就梦寐以求地事,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场合实现。 这让她很不开心。 事实上,从陈成离开她的那天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她原本想得很好,她觉得她的成哥总有一天会回来找她的,所以她很努力的学琴,她觉得自己把钢琴学好了,她就可以在每天地清晨,为她的成哥弹奏各种各样好听的曲子。 她甚至还专门学了很多首小孩子喜欢听的曲子,那是她为成哥和她的孩子准备的。 只可惜现在......“他们两个唱得可真难听,站在成哥身边陪他唱歌的人应该是我,也只能是我。 成哥,你不是说过,以后只允许我唱歌给你一个人听吗?可现在。 这么多人都在听我的歌,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嫉妒,不生气,你为什么要装做不认识我,你为什么要招惹那么多女人,难道在你地眼里,我现在变得不漂亮了吗?你真的不爱......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水笙脑子里的歇斯底里很快就反应到了那些从钢琴里飘出的音符上来,只是这细微的变化,像陈成这号音乐白痴根本就听不出来。薛青卓可以听出来。 但是她并不介意。 她现在很幸福,她也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地痛苦之上。 只是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信心在演唱会结束之后远走高飞。 当然,是和陈成一块远走高飞。她曾经跟陈成说过,她自由了,而她自由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陈成也重新获得自由,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会让她深陷入陈成的牢笼里,但是她不会后悔,因为这次是她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够发自内心的对着一个人微笑,她曾经偷偷的哭了很多年,从今晚开始,她再也不想哭了,她想笑,只对着她身边的这个男人。陈成现在很烦躁,他很想哭,但是他知道自己早就丧失了哭泣的权利,哭泣地权利只属于水笙,或许还应该包括小贺。 因为在歌曲结束地瞬间,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看台上,小贺紧紧抿着地嘴唇和微微有些发青的脸庞。三分多种的歌曲不长,曲终人就该散了。 这时候,陈成才知道原来按照组委会的安排,这个告别演唱会在散场方式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变,演唱会结束后薛青卓并不会马上就直接退场,而是要等到所有的观众都退场后,她才会离开这个舞台。 这也是薛青卓的特别要求。很明显的,现场的四万多名观众没人愿意离开,可是却由不得他们不走了。 他们的偶像只说了一句“这一次让我来送大家,好吗?”之后,绝大多数人立刻就乖乖的离开了,而剩下的一些极端粉丝也在武警同志的陪伴下,大爆着脏话离开了。十多分钟之后,诺大的体育馆就只剩下了两个人,陈成和薛青卓。薛青卓和陈成一块站在舞台上目送着这些观众离开,她一直紧紧的抓着陈成的手,似乎是生怕陈成会飞了一样。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事实上,现在她就算要赶陈成走,陈成也绝不可能离开她身边半步。 陈成不是傻瓜,被薛青卓耍了这么久,眼看着收菜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想让人给偷了去。打火机,他必须要在今天拿到手里。为此,当他看到小贺被发哥他们劝走的时候仍然能够无动于衷,在水笙被薛青卓保镖请走的时候他同样能忍住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铁石心肠,今天他不仅做到了。 而且做得很好很完美!“薛小姐,你要做地事我已经做到了,现在,可以把我的火机还给我了吗?”陈成用比较客气的语气跟薛青卓商量了一下。“呵呵,你很急哦,五爷!”薛青卓送开了陈成的手,轻笑着说道。kao。 这不是废话嘛!“薛小姐,你说得没错。 现在。 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对吗?”陈成面无表情的看着薛青卓,很冷静的说道。“如果说我现在想反悔了呢?”薛青卓歪着脑袋,眼神狡黠地看着陈成。“你......”陈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呵,五爷,难道你不知道撒谎一向都是女人地特权么?”薛青卓盈盈笑道,从她如花的笑面上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 就仿佛她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一样。陈成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眼前这个旁人眼里的女神此刻在他眼里就如同恶魔一般的可恶。哈哈,我他妈刚才真是昏了头了,这个大骗子说出来地话我居然也信。看来哥们这次真是上得山多终遇虎,谎话说得多了到头来还是被薛青卓这臭娘们给阴了啊。现在该怎么办?跟薛青卓摆事实讲道理?kao,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对薛青卓用强?这怎么可能,别说她外面的那些保镖,光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哥们都搞不定啊。装可怜求她?我操。 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求这个臭娘们!就在陈成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对付薛青卓的办法时,他身边的薛青卓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走到了那架钢琴面前,用手扶住琴架,回过头轻声说道:“陈成,你别傻了。 你不是电影里的陈永仁!”薛青卓曾经在游艇上对着远去的陈成背影喊过这句话,今天她又再重复说了一遍。那次她喊得很激动声音也很大,可惜陈成没有听见;现在,她说地声音并不大,而陈成却听到了。是的,陈成听到了,他的脸色为之一僵,他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测被证实是对的,薛青卓知道我是卧底!陈永仁,电影里的陈永仁!我操!这个女人知道。 他妈地她全都知道!你大爷的。 这个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陈成盯着薛青卓,低声吼道:“薛青卓。 你在胡说些什么?”薛青卓抬起头,勇敢的迎向了陈成凶狠的眼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陈成能感觉到薛青卓的气场丝毫不弱于自己,他眼睛盯着这个女人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着,他知道薛青卓看来是已经调查过自己了,但是他想不通这个女人调查自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而且自己根本就没什么破绽能够让她调查出来的,除非是金三爷亲口告诉她,又或者是死去的老高还魂了还差不多!没错,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很聪明,她也猜得很准,但是我绝对不能承认,我他妈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上她这个套!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她猜中了我是个卧底又能怎样?难道她会去揭我的老底吗?这根本就不可能!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陈成平复了一下自己地心情,然后很认真地对薛青卓说道:“薛青卓,我不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把打火机还给我,因为这个火机对我很重要。 ”陈成这副认真地表情让薛青卓的眼神很明显的柔软了下来,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对不起,陈成,那是我的任务!”你的任务?你的什么狗屁任务?陈成一脸愕然的看着薛青卓,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打火机怎么会跟薛青卓的任务搅到了一块,但是他心里很清楚。 一旦从这个女人嘴里吐出“任务”这两个字,那么自己地打火机绝对是不可能再从她手里要回来了。 也许,现在这个打火机早就已经不在薛青卓手里了。“薛青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打算把它还给我了吗?”陈成眼神直直的盯着薛青卓,不死心的又多问了一次。薛青卓偏过头,似乎是不敢和陈成的眼神有所交汇。 隔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转回了头。 双手撑在钢琴架上,轻轻的阖上了眼睑,缓缓说道:“对不起!”听到薛青卓第二次说对不起的时候,陈成死心了,他抿了抿有些发干地嘴唇,嘴角勾了起来。是的,他笑了起来。 不过没发出声音。 火机没了,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开怀大笑,难道不是吗?陈成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围空荡荡地看台,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人早就走光了,现在,我也应该走了吧。 哈哈。 不走我还留在这儿干啥?别说我打不过薛青卓,我看就算哥们在这儿当场强+jian了她,恐怕都要不回我的打火机了吧。 火机没了,可我身上的任务还在,老高和Mark哥身上流的血我还没有帮他们没擦干净,我还得往前走。 对。 我真的该走了,小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只是,水笙,你还在等着我吗?想到水笙,他的心里倏地一痛,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那架钢琴,有一个女人静静地坐在钢琴前面,可惜的是,这个女人不是水笙......“陈成,你知道吗。 真正的黑社会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那些愚蠢的打打杀杀早就已经过时了,他们都是很会利用规则的人。 你现在做的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或者说你正在做着一件很荒唐地事情,而这些,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薛青卓手抚着琴键,闪亮的眼眸深深的看着陈成,说出了一段不知所谓的话来。陈成看向薛青卓的眼神明显一滞,薛青卓地话让他似曾相识,只一个激灵,他便想起来了,是的,这些话他曾经听人说过。 没错,金三爷就曾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看到陈成默然,薛青卓忽然带着一脸期盼的表情热切而急促地说道:“陈成,忘掉这一切,跟我走吧,好吗?我这些年赚的钱足够我们在国外生活一辈子了,你相信我,我......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忘掉这一切?这可能吗?不,这绝不可能!陈成冰冷的眼神在空气中碰到了薛青卓的,只是,薛青卓的眼神却很灼热。 他的喉结轻轻颤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转过身,向台下大步迈了出去。可他刚走出十多米远,身后忽然间传来了一阵悠扬空灵地钢琴声,紧接着,薛青卓那仿若天籁地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薛青卓地歌声,哦,不,薛青卓并没有在唱歌,她只是在轻声的哼着歌。她仿佛呢喃一般的伤感歌声让陈成刹那间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的眼前如同幻境一般出现了一幅幅过往的片段,有他十八岁时家里的那场大火,有他在公交站台旁与水笙的擦肩而过,有电视里老高坠楼的新闻报道,有从Mark哥喉管里喷到雪白墙壁上的殷红鲜血,甚至还有当他打开Mark哥留给小贺的那个保险箱时,他那满脸的失落与不甘.......这首歌的旋律陈成很熟,他听过这首歌,《三年又三年》,电影里陈永仁死的时候播放的cha曲。陈成的脚步停了下来,只是,他并没有回过头,如果他现在回头的话,他就能够清楚的看到,薛青卓那一串串无声敲打在琴键上的泪珠......是啊,三年了,我从学校毕业已经三年了,呵呵,一转眼我现在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只是,我还有第二个三年吗?呵,谁知道呢?活着,真好啊......美妙的钢琴声和薛青卓呢喃的哼唱交织在一起,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回荡,一直没有停下来,薛青卓似乎是想告诉陈成,继续往前走也许就是死路一条,她放下了自己那所谓的高不可攀的大明星身份,很努力的想让陈成回头,跟她离开这里,开始全新自由的生活......但是很可惜,她没有做到,她没能留住陈成的脚步。陈成义无反顾的重新迈出了步子,而陈成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的瞬间,钢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诺大的体育馆里就只剩下了一阵阵轻微的缀泣声。薛青卓,也许你说得没错,这并不是我的责任,但是,我还是忘不了......陈成走到通道尽头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又一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人。这一刻,陈成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为的是不是这个趴在琴键上轻轻抽搐着肩膀,低声哭泣着的女人,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水笙的哭声,同样会让人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心疼。对不起,薛青卓,该忘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陈成还是走了,他不得不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身上还肩负着很多责任,更何况,他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女人正在等着他......是的,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走出通道的瞬间,他就在体育馆外的操场上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女人正翘首以盼的在等着自己。他知道,那是小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