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裴莫疲惫的半跪在地上，使劲的用刷子刷着地板，汗珠一滴一滴从她的鼻尖滴落。这是第九间了，今天早上一来，发现所有的病房都象约好了似的，全部都一塌糊涂、肮脏不堪，地上什么都有，浓稠的痰液、瓜皮果壳、擤过鼻涕的餐巾纸、甚至还有呕吐物和打翻的便盆。那种肮脏不是人所能承受的！裴莫带了三层口罩，努力屏住呼吸，却还是被熏得作呕了好几回。愤怒，如果说心里不愤怒，那是假的，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污辱？！“莫莫，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好不好？”佳莉怯怯的站在一旁问道。不是不想帮她，而是不敢和不能！她不知道又为了什么，得罪了常青，常青在她来上班之前就已经威胁过了，如果有谁敢帮她做打扫，就一定会有谁的好看！大家都知道常青一定能说到做到的，因为，她的爸爸是卫生局的副局长，她要想让谁好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虽然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却也真的就不敢来帮忙。这会儿，常青跟周主任出去了，自己才敢到这边来。“不用了，佳莉。你不怕她们知道了会对付你吗？”自己的心境就只能用出离愤怒来形容。“莫莫，”丁佳莉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要落下来，“莫莫，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这么欺负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因为护士长不在她才敢这样的，如果护士长在就好了，护士长一定不会允许她这样过分的！……”“算了，佳莉，就算护士长在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我消失，从此不再出现在她们面前，那样才算是结束。你就别哭了，去做事吧。”佳莉听出裴莫话语中浓浓的疲惫和倦意，吃了一惊，“莫莫，难道你打算离开这里吗？你不想再干下去了吗？”“是啊，我很累。”裴莫倚在卫生间的门上，头有些沉沉的抬不动，“你也知道小俊的情况不好，我想多点时间陪他，而且还要再想想办法找找骨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不想再在这里和她们浪费时间了。不过，我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一定要澄清事实以后才离开。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裴莫，不是逃跑的！我是清白的，我还是这里最优秀的护士！”“莫莫，你本来就是！你是我们医院里最好的护士！可是……”佳莉不无担心的看着她，“你真的没关系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别碰我，”裴莫失声叫起来，头一偏避过佳莉伸过来的手，“我的身上太脏了，你别碰我！”她无力的解释道。作为护士的本能，爱干净的她厌恶极了现在的自己，这么脏而且臭！她可以容忍自己变丑变老，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变脏变臭，可现在，她却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叫她如何不心酸。“别碰你？就让你这样发烧，然后倒下躺在这里吗？”一个声音从佳莉的身后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纤细精致的手。“你真的发烧了，快点放下这些东西，离开这里！”那手在裴莫的额头轻轻一触，惊觉到温度高得有些骇人，便抢下她手中的刷子、消毒水，一把横抱起她，向外走去。“风，你放下我，放下我，我……身上真的太脏了！你别这样，我会难堪的！”裴莫无力的辨争道。“难堪？难道难堪比生命更重要？裴莫，不要忘了你昨天答应我的，你说我们都不会死，都会活着面对一切的！难道你都忘了？”“裴莫，你去哪里？！你卫生都打扫完了吗？”常青和周主任刚办完事，往病区走来，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一幕。不等周主任发话，常青就恼怒的冲了上来，“太放肆了！裴莫你根本就是无视医院的规定和纪律！上班时间，谁允许你们这样放肆的，还要不要维护医院和医护人员的形象？！裴莫，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谁不想干恐怕还要思量思量。”沐风反驳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常青恼羞成怒，回头看到周主任也赶了过来，更加肆无忌惮，“裴莫，你给我下来！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上班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讲究廉耻是公德，好歹你也算护士的身份，就算没有，也请你装点出来！”“是啊，裴莫，这个样子是很难看，你们怎么可以在病区里这样？”周主任紧紧的皱起眉头附和道，顺便也用手掩上了鼻子，这个味儿太难闻了。“对不起，主任。”裴莫挣扎着要下来。“别动！”沐风没有给她一丝挣扎的余地，而且她的手也实在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主任是吧？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哪项规定说必须要求护士带病上班的？裴莫现在发着高烧，请问她有没有资格请假？至于这个样子到底怎么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心里没有邪念，自然不会把它当回事，毕竟她现在是病人，主任你说是不是？”“是啊。”周主任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马上又意识过来其实并不对，于是只好向跟在后面的丁佳莉求助，“佳莉，裴莫是生病了吗？”“是的，主任，她烧的很厉害！”“那么，赶快带她走吧，去换身衣服，检查一下。好好休息，如果严重的话，就多休息两天。”周主任忙不迭的挥手，她身上的气味实在太糟糕了！沐风冷冷的瞥了常青一眼，从她身边走过时，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常护士，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解释，那天裴莫离开后，似乎你是一直留在护士站的，而且，酒精喷灯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裴莫苏醒过来时，看见一张灿烂阳光的脸正对着自己咧着嘴笑。你好些了吗？他比划道。“阿瑞，怎么会是你？风呢？沐风去哪里了？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见，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问你了。”裴莫又闭上眼，贪婪的享受着枕头上的一股清新香气。真香！幽幽的兰花香味钻入鼻子，让人心情为之一振。终于摆脱那股恶臭了！那样的气息不仅仅是让人窒息，更是让人悲愤！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自己弄成那样，自己也是人，还是一个长得也不差的女人，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恶臭始终盘旋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自己的脏衣服呢？裴莫忽然警觉起来，拽起被角往里一看，果然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睡衣，而且，尺码明显的偏大！天，是谁帮自己换的？沐风吗？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脸红了！阿瑞坏坏的笑笑，又比划了一通，你害羞的样子很好看！难怪阿沐那样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我又不会手语。”裴莫越发羞怯，躲进被子不肯出来。阿瑞似乎是不肯罢休，使劲儿的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让她看纸条：他在给你煮粥！“粥”字后面，阿瑞打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是因为震惊吧，震惊沐风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吧！可是……煮粥？裴莫的笑容忽然僵硬住了，他的手怎么可以碰这些东西！“厨房在哪里？阿瑞，告诉我厨房在哪里？”裴莫冲进厨房时，正看见沐风拿着一把精致的汤匙很仔细的在搅动锅里的白粥。“风，你在干什么！”裴莫尖叫起来。不过她忘了，他是没有听觉的，所以，不管她怎样尖叫，他都是听不见的！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一锅白粥而已，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而裴莫所能做的，只能是慢慢的、平稳的走过去，温和的、宁静的笑着，带着最柔和的目光，站到他的身边，当他转过脸来看时，轻松的对他说：“现在，你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退后一步，对，就是这样，再退一步，是的，再退一步！……”直到沐风完全退出了厨房，裴莫才终于能够释放心里抓狂般的担忧，冲上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你知不知道我会吓死的！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怎么可以！”“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样做，阿瑞说给生病的女友煮粥最能打动她的心，我以为我打动你了，谁知道却是你打痛我了！”沐风苦笑着捂住被裴莫狠狠捶了两下的胸口。“你打动我了，沐风，你做的每件事都真真切切的打动我了！谢谢你。”泪又如决堤般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