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醇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张致远对上了一双清明无半点杂质的眼睛,如同湖水般静谧,丝毫不带任何睡意。晕黄的灯光下,安宁坐起身来和他面对面,将他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张致远脸红了,局促不安,像是被做坏事被大人逮到的小孩子。他一想难道这些日子他这样偷偷摸摸的过来说的话做的事,安宁都一清二楚吗?或许是只有今天被她发现了。“我都知道。”安宁开口,这次张致远的耳垂都红了起来,让安宁有种这人是假的吧的错觉。她把两个孩子往里边抱了抱盖好被子,张致远在她复杂的眼光下眼中带了不自觉地期待,他很快收拾好自己正襟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安宁穿上白底撒着淡淡茶花的对襟软纱褙子,套上绣花鞋从**下来指了指一旁的软榻,张致远会意的跟过来。连续近十日这人都会在入夜后到她床边坐上一时半刻,然后再去看看福生和安康,一日不曾间断。还以为自己做的多隐蔽,自顾自的说话。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男人还可以这么——幼稚。安宁合拢着双手,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手指,抿了抿嘴唇才问道:“那些话,”她停顿了下,“我是说你夜里说过的话,你是不打算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我对不对?”张致远喉间发堵,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吗?”安宁轻声说,她抬头看直视张致远的眼睛,“那你准备就一直这样子吗?就这样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在半夜时分悄无声息的到我的房间和你儿子的房间看两眼。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白天你又是严肃冷峻的为国为民的好官员,甚至可以是你女儿的好父亲吗?”张致远力争压下满腹的苦涩。他张了张嘴道:“不……”“不?”安宁摸了摸佛珠,佛珠摸在手中触感细腻,她笑了笑,“那么张清和,现在我们来将心比心的谈谈,我承认,”安宁停顿下她在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天我说的话是有那么点偏激,”她伸出手来比划那么一点点高度。试图缓解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主要是对面的老男人太紧张了。这真和他严峻的外表不符。弄的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情,让堂堂从三品大老爷弄的跟严刑拷供似的。张致远视线看向安宁的手指,还只有那么一点。安宁接着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你想如果你可以讲你的一些想法稍稍透露给我,就比方说那个男孩的事,我也不会至于那么生气。别看有些时候一些问题不起眼,但积少成多会成为蛮大的问题,要是得不到解决。事情很有可能就从好的情况往坏的情况甚至是你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当然这些事情不会涉及你的事务的前提下。”安宁最后又说了一句。她想到些事情,笑容里有些苦涩,她自己都做不到完全信任又怎么能要求对方。接着又说:“当然我也是。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太勉强,那么——”张致远拉住她的手,道:“我接受。”他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皱了皱眉,“我是说我尽量,我并不善于表达这些。”他试图表达他想要说的意思,安宁朝他露出笑容,笑容袭上眼角,恰如花开一般,蔓延到了眼底。张致远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不是苦涩的笑容,他露出个软弱些的表情,有那么点可怜兮兮,道:“宁儿,你得给我机会。”安宁瞬间觉得天雷又觉得心软,你能想象一个冰山面瘫朝你露出可怜兮兮示弱的模样吗?这比冰山笑起来给人的冲击更大,她一瞬间觉得看到了背后摇摆的尾巴。安宁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她正色道:“不要给我装可怜,我今天这么和你说,是希望我们这段时间僵持的关系有所改善,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对不对?机会我看在福生和安康的面子上给你了,当然我也会努力。”但轻易原谅是不可能的,那岂不是太便宜这人了,而且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今天算是一个尝试,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想的太好。“我没有装可怜。”张致远如是说。安宁嘴角抽搐了下,你确定不是你不是假的?这是红果果的撒娇有没有?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张致远,张致远连忙答应了下来,声音沉沉的,从胸腔而出,由着带笑的嘴角扬起,面容俊秀,丝丝的温柔,让他的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烟雾般的温暖。他双眼明亮,带着笑意与不自觉地宠溺,这一刻温暖又隽秀。安宁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笑容蔓延到眼底,带着江南特有的柔和的婉约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平添了一份安宁和静谧。接下来的时间,张致远慢慢的向安宁解释某些不好开口表达的事情。首先是关于诰命夫人之事,越朝有律法规定:在继室生育孩子之后便可由夫君上书奏请请封诰命夫人。张致远在安宁生育之前就已经将折子写好了,并且承奏了给今上。今上给出的意思大概就是再等等,虽今上并未明说但让张致远接手巡盐御史的班的意思不言而谕。张致远便想如此也好,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给安宁,这里大老爷只隐晦说想要给惊喜什么的。关于诰命夫人之事,虽不曾有明喻,但明眼人都不会挑明,更不会借机生事,毕竟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不想让人有所诟病的话,但是没曾想被黄夫人拿过去做了筏子。再者有关大姑娘的问题,他夹在安宁和女儿中间也并不好过,不过他自知对于大姑娘他太溺爱了些。并不在强求小妻子再和女儿和好,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对于这个问题,安宁当时听了并未作出什附和,她只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张致远,张致远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会让教养嬷嬷好好教养张瑶的。安宁不置可否,但她也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之前的半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得额事,才让大姑娘叛逆成如此,而在其中作梗的人。能这么厉害的,除了友蓉还能是谁?她不是能舌粲莲花么不是想镇日做个隐形人的么,那就让她不再开口说话罢,静安庵的日子很清苦么,正好修身养性。还有周姨娘的问题,安宁回头望了望精致的帷帐,止住了张致远想要说下去的话头,她脸色淡淡的道:“我会试着慢慢放下这件事,但我并不希望有第二次。”张致远直言道:“宁儿听我说,当初我初来扬州根基不稳,周家是几方势力推出来的探路虎,而且是我的上峰也就是巡盐御史做媒,我们双方的目的都不单纯。周家借由周氏来刺探我前头之事,我借由周氏得到周家的罪证,而且当时陈家想嫁她们家的人来,正好也是了个借口。”接着张致远说到了与陈家的姻亲关系,张致远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对于陈家的容忍已经消失殆尽了,不管是对死去的陈氏,还是如今落水狗一眼的陈家,尤其是陈家老太太做的事真是触碰到他的逆鳞犹不自知,还妄图利用张瑶钳制他。张致远可耻的露出个笑容:“宁儿,就像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她们将会自顾不暇,再无机会来给你我添堵。”安宁用手抵住下巴,笑道:“张清和,我有点可怜她们了。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我对你的说话不置可否,我说实话那一家子,除非你把他们狠狠打醒了,否则他们依旧打蛇随棍上,如同牛皮膏药一眼黏着你不放,虽然不会怎么样但足够恶心人。哦,原谅我用这个词来说,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诚心的。”安宁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甚至带了点嚣张和幸灾乐祸,她噙着一抹笑,笑容并未达眼底。张致远则是典型的打蛇随棍上的人,他握住安宁的手一直都没放开,这会子见到了这样的安宁,又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安宁的额头。安宁抿了抿嘴角,低声道:“你就是打蛇随棍上的典型,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张致远自然的收回手指,接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很好的计划。”安宁挑了挑眉,她觉得她对这人的了解似乎并不那么全面,并且难以想象他们俩会在半夜不睡觉,干坐在这里谈论这样的事,一个计划!她把手抽回来,十指相扣抵住下巴,笑道:“你的计划是要做什么?痛打落水狗么?”张致远道:“不,只是用适当合理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且一劳永逸。” 他嘴角泛出一抹冷笑,安宁看到了却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不知不觉的露出本性。她打了个哈欠,笑道:“老爷您明日还要去衙门,还是早些歇息吧。”并且在张致远开口前道:“如果老爷您不想让桂院的奴仆知道您偷摸进来的,还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张致远:“……”(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