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加快速度,径直从岳洋面前走过去。岳王神箭的轻功一旦使出来,谈不上飘逸灵巧,但却占了个快字,岳洋只听见嗡的一声,苏阳已经像一支箭一样,窜出了老远。一个自觉高人一等,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最忍受不了的,偏偏正是别人不重视他,岳洋立刻就追了上去,他的身法居然也很不慢,眼看就要到苏阳的身后,他的双手正在酝酿下一次的进攻,有了之前的教训,下一次的进攻必然更加的凌厉。突听花径尽头一个人带着笑道:“贵客光临,你这样就不是待客之道了。”花径尽头是花,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五色缤纷的花丛中,圆圆的脸,头顶已半秃,脸上带着种很和气的笑容,若不是身上穿的衣服料质极好,看来就像是个花匠。一看见这个人,岳洋立刻停手,一步步后退,花径的两旁也是花,他退入花丛中,身子一转,忽然就无影无踪。那和和气气的小老头却慢慢的走了过来,微笑道:“年轻人的礼貌疏慢,阁下千万莫要怪罪。”“好在礼貌疏慢的年轻人只有一个。”苏阳当然能看出来,岳洋的出现不是一个巧合,小老头的出现更不是巧合,山谷里就算再清闲,他们俩也不会整天守在这条花径上。只有能走到脚下这个位置,小老头才会现身,江湖里有九成九的人很难在岳洋手下走到这里。“好在礼貌疏慢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个好客的老头子。”小老头抚掌道:“山居**,少有侠客,却不知贵客尊姓大名?”苏阳也不隐瞒,小老头点点头,道:“原来是苏公子,久仰得很。”他嘴里虽然在说久仰,其实却连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苏阳如今也算名满天下,可是他听起来,却和张三李四,阿猫阿狗全无分别。小老头又笑道:“今天我们这里恰巧也有个小小的酒宴,却不知贵客是否愿意光临?”苏阳当然愿意,小老头大笑,拱手揖客。苏阳又道:“主人多礼,我若连主人的尊姓大名都未曾请教,岂非也不是做客之道?”小老头道:“我姓吴,叫吴明,口天吴,曰月明”。他大笑又道:“其实我最多只不过有张多嘴而又好吃的口而已,曰月之明,是连一点都没有的。”“无名?无明?吴明?”苏阳点头小小,心里念叨着这三个读音相同,意思却完全不同的名字。走出花径又是条花径,穿过花丛还是花丛,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前面半顷荷塘上的九曲桥头,有个朱栏绿瓦的水阁。他们去的时候,水阁里已经有十来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年纪有老有幼,姓别有男有女,有的穿着庄严华丽的上古衣冠,有的却只不过随随便便披着件宽袍。大家的态度都很轻松,神情都很愉快,红尘中所有的烦恼忧伤,都早已被隔绝在四面青山外。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享受生命看起来很美,但真正享受过生命的人也一定知道,享受生命是需要花钱的。真正的隐士绝不是不会像书里描述的那么飘逸潇洒,他们大多脚上沾满了田中的泥巴,皮肤由于长期被太阳暴晒而变得黝黑,穿着打扮也一定是最朴素的。而眼前却不是这样。一个穿着唐时一品朝服,腰缠白玉带,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杯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将手里金杯交给苏阳,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他这一身打扮,已经足够真正的隐士活上一辈子了。小老头笑道:“他姓贺,只要喝了点酒,就硬说自已是唐时的贺知章转生,所以大家就索姓叫他贺尚书,他却喜欢自称四明狂客。”就在这时候,水阁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也许太高了些,可是**的身材线条柔和,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廊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她走到小老头面前,看也没看苏阳一眼,而是直视着小老头,慢慢的伸出手。小老头在叹息,道:“又输光了?”她点点头,漆黑的长发微微波动,就像是黑夜中的海浪。小老头道:“你还要多少?”她伸出五根手指,手指纤长有力。小老头道:“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她说:“下一次。用我的首饰做抵押,到时候再付利息。”说完就用两根手指从小老头手中抽出张银票,头也不回的走了。小老头再微笑,道:“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规距,可是大家都能谨守一个原则。自食其力。”“不仅仅是你们这里,世上任何地方的人都要遵守这个原则。”苏阳说。小老头点点头,解释道:“这里有世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厨子,无论哪一种享受都是第一流的,所以要花的钱也是第一流的,没点本事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今天你当然是客人,只要不去跟他们赌,完全用不着一文钱。”今天是客人,明天呢?不跟他们赌?为什么苏阳听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反而是怂恿自己去跟他们赌?“我当然不赌,我只看看。”小老头道:“无论你看也好,赌也罢,一定要小心沙曼。”苏阳道:“就是刚才来借钱的那个?”小老头笑道:“对,你当然能看得出来,她也是最漂亮的那个,这已经足够危险。”苏阳笑道:“这样的危险我倒是希望可以每天都遇到。”苏阳走到水阁里的时候,桌上堆满了金珠和银票,沙曼的面前堆得最多。赌得果然简单而痛快,只用三粒殿子,点数相同的豹子通杀,剩下就比大小,很简单,赌本也花的很快。苏阳背着手站在旁边看,赌桌上的人自顾自的赌钱,好像根本没发现多了一个人,没多久已经有上万两银子易主。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对于赌钱并不精通,至少是很老实,没有任何人使用技巧,完全就是晃骰钟,靠运气,如果这时候有个稍微拥有点技巧的人出手,想必很轻松就能横扫这个赌局。沙曼又赢了一把,她面前的银票已经超过了她找小老头借的一倍还要有余,这时候她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苏阳,问:“你不赌?”“不赌。我既没有赌本,也不想赌。”苏阳说。“那你站在这里干嘛?”沙曼问。“我等人。”沙曼并没有问他等谁,而是推过去一叠银票:“等人的时候也是可以赌一赌的,这点钱算我借给你。”苏阳看了一眼,然后升出一根手指,把银票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摇头道:“我说了不赌,就是不赌,送给我我也不赌。”沙曼笑了:“你应该能看出来,赌局很公平,没有人使诈。但你好像在害怕什么?”“我当然能看出来赌局公平,可越是公平,我就越怕我自己会忍不住使诈。”苏阳道。说道使诈两个字,赌局上的几个人眼神都纷纷朝苏阳飘过来,这时候他们的眼神本应该盯着筛子才对。“你既然准备使诈,就不应该说出来。”说话的这人满头白发,道貌岸然,穿了一件青布长衫,看来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一直规规矩矩坐在苏阳对面,他的手枯瘦蜡黄,留着一寸多长的指甲。苏阳说:“当然要说出来。指刀的功夫江湖里已经失传很久了,如果我使诈,这十根指甲说不定就会弹到我的脸上了。”老学究笑了笑,手指一弹,卷成一圈的指甲立刻崩的笔直,晶莹坚白,闪闪发光,就像是刀锋一样。“你能认得指刀,当然不会不认得化骨绵掌。”这次说话的是个小胡子,一双手本来按在桌上,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只听‘卜‘的一声,两块掌形的木板落在地上,他的一双手竟嵌入桌面。“在桌上印出掌印并不算太难。”苏阳朝地上两块掌形木板吹了口气,落在地上的那块木板,竟变成了一丝丝的棉絮,眨眼就被风吹走。绵掌是武当绝技,内家正宗,可是绵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后,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得人浑如不觉,可是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头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苏阳笑道:“自从昔年独闯星宿海、夜入朝天宫、力杀黄都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后,江湖中就已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掌力,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这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一笑,所以我们很少用。”小胡子笑嘻嘻的说:“可是如果有谁想要在赌局中使诈的话,这些不值一笑的小玩意也只能用一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