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整只野兔的表面都被透明的一层油膜所覆盖,张然羽最后将野兔转动了几下,道:“可以了,你们吃吧!”那黄衫少女一行人,此段时间因故一直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早已饿了好久。加之张然羽手艺着实高超不凡,只闻那香气便叫人欲罢不能,如今哪还能再忍耐。那黄衫少女便立刻伸手接过张然羽递来的兔腿,大吃起来。过不多时,她一张樱唇之上,早已满是油腻,映着如玉面庞,娇艳欲滴,不可方物。这少女吃相着实不雅,全无半分少女矜持,却反而显得分外真实可爱,张然羽见这少女如此吃法,不禁涌出几分笑意,荡漾在嘴角边,一时间,竟又有些魂游物外。那黄衫少女低头嘟囔几句,她只顾着往嘴里送,说话也是含糊不清,但仍可隐约听出是称赞之意。少女见张然羽不答话,略向他瞥了一眼,却见这少年又成了刚才那般呆样,耳畔传来窃笑之声,却是她那几个婢女掩嘴偷笑。她脸上一红,正想发难,却想起自己手中正拿着那人烤的野味,不禁一呆。这吃人嘴软之话却是不假,少女虽然有心责斥,却也不好意思再骂他,只是俏脸微红,轻声嗔道:“小贼,你又傻看什么!”她自幼深居,外人极少得见。此番出行,又是为避危难,处处拣那人稀的深林小道行走,着实吃了不少苦。此刻终于能放开紧绷的心情,安心享用一顿美味佳肴,而且这“厨师”虽然衣着普通,仔细瞧来,长相倒也有几分坦然英气,想来也不是那种轻薄好色之徒。况且他这般看自己,其实也便是夸赞了自己美貌,不觉心下又羞又喜,说话也不那么刺耳了。张然羽这才惊醒,大窘之下,暗道自己今天撞邪,总是愣神。他慌忙移开目光,再不敢看那少女面庞,低头道:“我走了。”腾身便向玄心寺方向疾行而去。那少女在他身后大叫道:“小贼,你做什么!”张然羽生怕自己又丢人现眼,哪敢再留在她身边,头也不回,拔腿飞奔。又听见那少女在他身后怒斥道:“给我站住!”张然羽充耳不闻,闷头鼠窜,身后那少女似是被贴身婢女劝住,也并未追来。张然羽心中纷乱,他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女子,隐隐竟将这黄衫少女当作了天仙下凡,心中很有折回去亲近之意。转念又想到自己连番出丑,实在羞愧难当,只怕在那仙女心中,自己早已是一塌糊涂,糊涂一塌了,不觉心头郁闷,加劲奔逃。待他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下,竟然又回到了玄心寺那扇偏门之外。张然羽从侧门进去,一路径直赶回栖身客房,推门一看,却见他那邋遢师父正吃早斋。醉道人见他进屋,也不问他去向,淡淡道:“快来吃饭,吃完便走,这鬼地方我可再也不想待了!”说至此处,他突地露出几分痛苦神色,黯然道:“那帮子老和尚小和尚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大早上的就出来念经,愣是把老道我都吵醒了!”他一脸不忿,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张然羽早知他天性如此,况且此刻心中犹自块垒重重,便也不多言。两人狼吞虎咽,将满桌早斋席卷一空。老道当先而出,这就要向方丈辞行。渡相禅师早已闻声而来送行,连同一众高僧将他二人直送到门外,不免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师徒二人下得门外千级石阶,醉道人回头道:“这山间景色着实不错,看这时辰尚早,不如咱们就这样溜溜达达,一路走下山去吧?”张然羽自然无异议,当下,两人直向山下闲逛而去,晃晃悠悠,倒也消遥自在。昨日乘风而来之时却是未察,此时只凭一双腿下山,张然羽顿时发觉,这阳华山高逾千丈,实在名不虚传。二人虽是自山腰而下,却也颇需费些时间,方可下得山脚。这师徒二人,一个正有心事,一个多年迷糊,一时倒也沉寂无语,只是埋头向山下而去。??地,却听一声娇叱自身旁密林深处传来,虽相距甚远,听不真切,却又因那声音清脆洪亮,倒也勉强可辨出,却正是喊道:“滚开!谁敢拦我!”张然羽精神一振,这声音他着实熟悉,正是方才山颠之处所遇,那天仙也似的黄衫姑娘!老道一怔,停下脚步,斜眼瞥见他这徒儿早已走神,嘿嘿一笑,道:“有意思,好久没见到敢在阳华山上耍闹的了,这小女娃很有胆量嘛!”他招了招手,笑道:“走,咱师徒俩看瞧瞧热闹去。”言罢,他纵身钻入密林之中,径直向那声音传来方向潜去,身手矫健异常。张然羽急忙跟上,心下颇有些着急,生怕这少女遇险。不出半刻,两人已然赶到这声音源头。醉道人满脸狡黠之色,做了个噤声手势,带领着张然羽藏在一处大石后,偷眼看去,一时间,却也无人发觉。张然羽轻吸一口气,从石边探出头去,四处寻找那黄衫少女,却见她正俏立在一片空旷之地,那四婢站在她身后,各个横眉怒目。另有十数名僧人双手合十,立于对面,虽显恭谨有礼,面上却也是不善,一时间,这两方竟成剑拔弩张之势。只听那黄衫少女怒叱道:“臭和尚,我只不过是想要几株龙刍草,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大不了你们开个价!”一名中年僧人排众而出,躬身一礼,道:“这位小施主,先前阁下一言不和,出手便抢,实在有些不妥。却不知阁下所言‘几株’,究竟是多少?”那黄衫少女顿时语塞,犹豫半晌,怒道:“你这和尚真是罗索,全部都给我就是了。若是还有剩余,我自然派人给你送回来!”那僧人不置可否,淡淡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佛慈悲,上体玄心,下悯众生,若是施主确有‘难言’之急用,纵是将这龙刍草尽数给了施主,也是无妨。只是这龙刍草珍稀异常,并非俗物可比,况且此时尚未至成熟之期,纵是采摘了去,亦是毫无用处,我等自当苦心守护。还望施主海涵,能适时而退,勿再起这抢夺之念。”张然羽早听的目瞪口呆,心中泛起阵阵苦涩,未曾想到自己心目中的“仙女”,竟作出如此行径。心中正自纷乱,忽地醉道人拉拉他衣角,传音道:“原来那龙刍草生长之地竟在这里,实在隐秘!”张然羽这才从那黄衫少女身上移开目光,看向那几名僧众身后。却只见一片杂乱石堆,荒芜之极,石堆之上,竟有几株矮小树苗抽出新芽,努力倔犟的生长着。这“龙刍草”名为草实为茶,想来这几株幼苗就是那龙刍茶树了。张然羽心中一震,他却未曾想到这龙刍草竟是长于如此恶劣之地,却又有神奇灵效。瞬间,张然羽似是有所明悟,却又抓不住这片刻间的头绪,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方,默然沉思。他却未曾注意到,那杂乱石堆之上,隐隐有白色光华流转,现出些许庄严肃穆之感。正是一道佛光绽放,成护壁之势,将这龙刍草护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