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的,一看见脸上红扑扑的,混杂了酒意与羞意的妹妹淑文,淑德公主兰蕊心中便升起一阵莫名的怒火。她调整了一下步伐,莲步轻摇的迈进亭中冷笑道:“二皇兄什么时候学得如此霸道了?这地方就许你们喝酒,就不准我来作乐?小德子,去给我添副碗筷!”旁边侍侯的宫女太监谁不知道淑德公主的威名?当下乖乖照做,见这个素来都高高在上的姐姐在最关键的时候强插上来一腿,一直都有些惶怯的淑文终于爆发了,本已起身迎接的她也坐了回来,看似不经意的又一次抢先刺到了淑德的痛处上:“怎么姐姐不去陪海哥哥?这几日路上,我看见海哥哥天天从早到晚都陪着姐姐,今儿是太阳自西边出来了,姐姐有空来和我们凑热闹也不怕海哥哥一个人孤单啊?”淑文的这几句闲话说得好似淡如春水,似在闲话家常,其实内里皮里阳秋,颇含深意,“从早到晚都陪着海哥哥”这句话无疑是在暗指兰蕊不守女德,整日里与男人厮混,而“有空来凑热闹”从另外反应出了兰蕊任意妄为,同海易一起已是家常便饭……这话却是说给宝玉听的。宝玉听了果然眉头微皱,兰蕊看似在悠闲赏景,听了此话心中一股无名火腾腾的便烧了起来。弯弯的柳眉微扬,尖尖利利地反诘道:“这些事妹子你还记得挺清晰,莫不是海沁和你说的?不过也难怪,你和吴清夕整日里陪在他身边,自然是无话不谈,交情深厚,大有娥皇女英的前辈遗风。”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典故小丫头自然知道,此话一出,淑文怎么说也是女子,如何肯轻易甘休,脸色都气得发白了,怒道:“海沁大哥喜欢吴姐姐,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实!我同吴姐姐感情深厚,她要拉我陪在旁边也是人之常情,起码平时吴姐姐和海二哥在一起的时候旁边都有人的!不似有的人孤男寡女,毫不避嫌,单独同男人跑到树林里去!本书转载ㄧ文学网α.1 .”兰蕊的脸色顿时发了白,被凤仙花汁涂得鲜红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桌面里,这种姐妹间地吵嘴,弘毅是不想管也无从管起的,索性将目光转向引起此事情的万恶之源……宝玉处,悠然品着龙井,摆明了是作壁上观的模样。而后者却也在黛玉的妒意历练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无论淑德或者淑文的身份如何高贵,她们毕竟还是一个女人而已。就在两人的争吵即将进入白热化的战略对攻阶段的时候,宝玉忽然对弘毅笑道:“不知道殿下究竟是喜欢汉人女子,还是旗人女子?”这个问题问得甚是突兀,弘毅也未多想,随口答道:“女人嘛,温柔贤淑就可以了,何必去区分汉人旗人?只是阿玛要我王妃一定是满族女子。”宝玉微笑不语,弘毅忽然触到了对面桌上射来的两道同仇敌忾的恼怒目光。这才发现自己上了面前这个该死的金陵贾二的大当……温柔贤淑四字,不正是在影射面前这两个妹子刁蛮泼辣吗?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是收不回来的。此话一出,效果固然立竿见影,连淑德闻言也立即觉察到了自身的失态,低眉顺目的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标准的贤淑模样,只是望向弘毅的眼神未免有些不善。此时四人对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宝玉恰好被夹在二女当中,鼻中传来一股淡淡的兰麝香气混合醇酒的味道,也不知道源于谁的身上。二女虽然被“温柔贤淑”四字所束缚,不过却是将先前的明争换成了暗斗,你一句我一言的相互影射讥刺,当然不会真的息事宁人了,握手言和。终究淑文的争强斗胜心不如淑德来得强,她虽然年纪颇幼,却也聪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一直在这里与这个刁蛮的姐姐一直纠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弄不好还给宝玉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再何况这种争吵下来,赢的就未必是真赢,而输的也未必是真败,她心念一转,灵机一动,索性不去回应姐姐的讥讽,将话题一转,“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宝玉果然转脸过来关切询道:“怎么了?”淑文苦着一张小脸,微扒开衣领反手指着后颈道:“死蚊子,臭蚊子。这里,这里,那死蚊子一口叮在我这里。”宝玉心中微动,但还是偏头看去,只见雪白的后颈上盘曲着零落的黑发,玉肌上有一个小而红的肿块,衬在颈上,黑的黑白的白红的红,很是鲜明,宝玉笑道:“没事,叫个宫女来挠挠就好……”忽然住了声。宝玉忽尔停声,不是为了什么,而是此时的余霞尚明媚,正好将灿烂的光线点染在淑文的后颈上,那后颈的肌肤胜雪,隐约向下延伸的柔嫩背肌上,还有一点小小红痣,晶莹可爱,颈发尾疏处,几绺发丝曲卷,轻轻扬了起来,并自微启的衣领中发出一种处子的芬芳,饶是阅尽春色的宝玉,也难免一阵心摇神驰。淑文面色羞红,却将脖子缩着,以痒处轻擦着他的手指,那种模样,就仿佛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在人腿上轻轻挨擦的模样,手指与脖子上的肌肤的每一次相触,两人都是仿佛全身过电一般一颤。但是宝玉毕竟是定力深厚,立即心性明定将手缩了回来,其他的尚且不说,单是当着别人哥哥姐姐的面,明目张胆的占他们妹妹的便宜,这都绝对说不过去。看着弘毅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有旁边淑德铁青的脸色……她固然已在心中将这个妹妹“死狐狸精”,“浪蹄子”的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估计宝玉也被冠上了“**贼”之类的各种头衔,受到这深受皇帝宠爱的娇娇女子的痛恨,连素来胆大包天的宝玉都实在有些心惊胆战。转瞬间暮色已四合,远方的烟水浩淼渐渐也变得模糊起来,此次春狩雍正极为重视,连内宫中的皇后嫔妃都来了大半入住了进来,宝玉虽是国戚,却也不敢违反禁例,于入夜后再在这皇家禁区中逗留,当下便起身告辞,依然是由来时那小太监小德子送他出去。出去时候小德子带他走的却非来路,与弘毅道别后,宝玉徐步前行,不久便见不远处有山势在暮色里柔和的起伏着,走过一道青石板砌就的平路后再转过一道弯,就看见一道气势恢弘的黄边红底飞檐直挑了出来,浑厚里流露出一种博大精深的神秘霏微,宝玉不禁有些好奇,向前行了数步,拐了一个弯,一座宏伟的庙宇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正门匾上悬了六个大字:普陀宗乘之庙。见宝玉对此地饶有兴致,小德子又得了他大把赏银,知道这位来自金陵的贾二爷人脉广阔,权势显赫,也就担了个风险不来催促于他,任宝玉信步游玩。宝玉步入大门,游了数进殿堂,便已觉得全庙占地颇宽,乃是仿拉萨布达拉宫形制建造,布局利用山势,自然散置,由南而北层层升高,极富变化,庙内大小建筑物,约共四十座,高低主次分明,可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部从山门起,经碑亭、五塔门至琉璃牌坊,碑亭内有御题石碑三块,五塔门高十余公尺,墙顶上建喇嘛塔五层层次分明,琉璃牌坊是三间四柱七楼形式,颜色相当鲜艳。牌坊前有一对石狮,在藏密佛教中象征政治权力。中部自牌坊以后至大红台前,建有僧房和佛殿二十余座,大半是藏式的白台,配置均衡。后部是主体建筑大红台,通高约四十三公尺,基座用花岗岩砌成,红台中央是全庙主殿万法归一殿,重檐四角攒尖顶盖铜制锱金鱼鳞瓦,极为壮观。一路行来,宝玉也曾遇到几个在大殿中添香倒油的喇嘛,见了外人也无声息,依然故我的自做自事,这些喇嘛虽然都裹在红色鲜艳的僧袍里,但还是能够让人不由自主的由他们露在外面的肌肤联想到内中那具干枯黑瘦的身躯,唯一令宝玉引起注意的,便是他们的那双精芒四射的眼睛,深邃得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吸将进去!因时候已晚,宝玉匆匆走马观花后便自离去,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疑问,眼前喇嘛教乃是元人的国教,为何在这禁卫森严的承德夏宫中,竟然会供奉了这许多藏密喇嘛?他怀着这个疑问随小德子匆匆向门口行去,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前面的可是贾二公子?我家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