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冒

媒体和球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虽然媒体在球迷心目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球迷们还是更喜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更愿意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在楚中天身上，就呈现出这样一种矛盾的“对抗”。媒体们对楚中天首次在法甲联赛出场九分钟并不感兴趣，他们已经在楚中天加盟球队的时候感过一次兴趣了，报道了这个中国人加盟梅斯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后来楚中天一直打不上一线队的比赛，也让媒体们相信这个前业余球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水货。可是梅斯的球迷们不一样，在那场比赛之后他们渐渐对楚中天这个默默无闻的中国小子产生了兴趣。以前知道在全部梅斯球迷中知道楚中天的人恐怕不超过百分之五，和摩纳哥的那九分钟之后，越来越多的球迷们来到训练场和预备队比赛场边观察楚中天了。他们想看看那个只上场了九分钟却帮助球队拿到了一分的中国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那九分钟内的表现是超常发挥还是自身水平的真实体现。大家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来到圣山福里安训练基地，然后就对这个在训练中一丝不苟态度认真的中国小伙子逐渐有了好感——尽管这份好感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实力，而是来自于他的态度。慢慢的，有球迷主动上前找他签名，他也并不拒绝。只是每次他给球迷们签名的时候都活牢记杨洋的那句话：“以后你签名，千万别竖着写，大楚。”后来找他签名的人多了起来，他依然没有任何不耐烦，训练结束之后肯定会留在外面给球迷们签名。就这样他耐心对待球迷的名声就在一部分球迷圈子中传开了。哪怕大家未必是他的球迷，不过看他这么认真刻苦的训练，而且不管是签名还是合影的要求，都不拒绝，哪怕训练得再累再苦，浑身都湿透，也没有说推开球迷们去更衣室洗澡换衣服。“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楚的能力究竟怎么样，但是他这么友善，我也要支持他。”这或许是球迷们私底下说得最多的有关楚中天的话了。毕竟能够一场不落看预备队比赛的人不多，而楚中天在和摩纳哥的比赛之后的两轮联赛都没有进入大名单。结束了训练的楚中天又照例留在最后面给那些找他要签名的球迷们签名，哪怕只有一个人找他签名，他也不会提前离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找他要签名的，又有多少只是听说他人不错，从不拒绝球迷们的要求而来凑热闹的，另外也不能排除有些球迷就是喜欢收集一切和球员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预备队的替补球员，他都会去找人要签名。林北瑶站在外面，手里端着相机，不停按动快门，这些照片晚上整理好之后会发给亢建波，至于他会拿去做什么，她可就管不着了。看到有这么多人围着楚中天要签名的，她还挺为这个自己的同胞感到高兴的。她并不懂足球，但她通过这半个多月来在训练场边的观察得出来这么一个朴素的结论：某个球员被越多的球迷们索要签名，那就说明这个球员比其他球员要更受欢迎，更受欢迎也就意味着他在球队中的地位和实力都更高。终于应付完所有球迷们的签名要求之后，楚中天准备去更衣室冲澡换衣服。在寒风中站了二十分钟，他刚才还热和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发冷了。“你的球迷挺多的嘛。”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女孩子用汉语对他说道。有一位长发飘飘的中国女孩子，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妮子大衣，脖子上围了条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手持看起来挺专业的相机，站在他右侧十米外，正对他微笑。楚中天对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陌生，尽管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不是瞎子，这个女孩子连续半个月都出现在训练场和赛场外面，拿着相机拍来拍去的，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记者，只是脸实在是太稚嫩了，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有这么年轻的记者吗？这位年轻的记者每次来除了拍照，什么都不做，并不提问采访，也不主动上来联系他。和他所见的那些记者全然不同，他后来就迷糊了，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了。“不，他们不是我的球迷，或者说不是真心支持我的那种球迷。”楚中天摇摇头，答道。如果问楚中天真正的球迷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的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一定是约翰大叔他们那群人的脸。对于楚中天的这个回答，林北瑶有些吃惊：“为什么？他们不是找你索要签名，与你合影吗？”“他们只是看我人还不错吧……”楚中天耸耸肩。“你要签名吗？我练了很久的。”林北瑶被楚中天这句话都笑了，她摇头：“我不要，因为我不是你的球迷。”她还是觉得只有真正的支持者才会去找偶像要签名，因为如果不支持偶像的话，他的签名在自己眼中就一文不值，毫无价值，何必浪费那个感情和表情呢？“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说那些找你索要签名的人不是你的支持者。”林北瑶说道。“他们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我有实力而支持我，只是因为我态度好才支持我的……”“难道态度好就不能支持了吗？”“不……”楚中天摇摇头，“只不过我觉得真心的支持者一定是因为我的实力才支持我的，而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或者我和善可亲，以及其他什么原因才支持我。我是一个球员，在这一行里靠的是实力，脸蛋和亲切都是次要的。我希望我的支持者都是因为我踢球踢的好才支持我的。”楚中天向林北瑶解释道。“想不到你要求还挺高的。”林北瑶摇头道。“既然你不要签名的话，我就走了。”楚中天已经觉得身体凉了，他意识到有些不妙。“再见……”他挥了挥手，缩着脖子跑向了更衣室。林北瑶在后面看着那个急匆匆跑掉的背影，又端起相机，调整好光圈，按下了快门。这张可不会给亢建波那个球迷，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背影很有趣，缩起脖子，又不敢迈太大的步子，耸着肩膀的跑步姿势还真有点“夹着尾巴逃跑了”的架势。拍完照片，她才想起来两个人谈了半天话，他竟然都没有问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是粗心呢，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林北瑶噘起了嘴巴。※※※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楚中天发现自己感冒了。“见鬼！本书来第一次感冒！”楚中天晃着脑袋，觉得有些疼。虽说平时家里有备感冒药这类的，可就算现在吃了，今天一天估计也要忍受病情的折磨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昨天在训练结束之后，没有及时去冲澡换衣服，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训练服在场边给那些球迷签名，还和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聊了一会儿天导致的——对了，那个女孩子究竟叫什么名字？楚中天拍拍脑门。没问名字，会不会有些失礼？算了，反正总能在训练场外看到她，下次见到她再问她吧。十一月六日有一场联赛，虽然他已经连续两轮没有被列入大名单了，但他总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重新出现在大名单中，并且一直以此为目标而努力着。楚中天不想让这个感冒影响了自己的训练，吃过药，他就出门去参加训练了。不过他还是被目光敏锐的主教练费尔南德斯看了出来。因为平时的他总是精力充沛的，今天不管楚中天怎么伪装，他也总会无意间露出疲惫倦怠的表情。费尔南德斯将他拉到一边：“你身体不舒服吗，楚？”“不是的，先生……”“说老实话。”一向很和善的费尔南德斯突然板起脸来，厉声说道。“我可不喜欢撒谎的人，楚。”这句话非常管用。如果失去了主教练的喜欢，就意味着他将和出场机会彻底绝缘。“呃，很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要骗您，只是我不想失去可能的进入大名单的机会……”楚中天解释了半天，最后说道，“我感冒了。”费尔南德斯沉默了一下，才问：“是流感吗？”“我想不是吧……”“去做个检查吧。”费尔南德斯挥挥手。结果楚中天还是没有逃离被送去接受检查的命运。还好最后得出来的结果让他放心了：并不是传染性的感冒，只是一时着凉，不过出于慎重考虑，费尔南德斯还是放了楚中天的假，让他回家静养，一个星期之后再归队。这样一来，他将铁定错过六日的那轮比赛——如果他能够进入大名单的话。临走的时候主教练费尔南德斯嘱咐他：“好好休息，可以做一些回复性训练，但是不要过量。”楚中天其实觉得主教练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个感冒吗？至于这么紧张兮兮地吗？“你现在是一个职业球员了，楚。”楚中天点点头。“你的身体就是你谋生的工具，你必须好好爱惜这个工具，否则你就没办法靠这个工具赚钱。你知道吗？所以必须随时注意保养它。”费尔南德斯拍了拍楚中天健壮的身体。“别以为这是小事情，关系到你身体健康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小的。”楚中天一个人回更衣室换衣服，收拾东西离开了训练基地，暗叹自己还真是倒霉。不过这似乎也算是让他从业余思维转变成职业思维的一个具体事例吧……最起码今天费尔南德斯主教练那番“你的身体是你谋生的工具，要好好爱惜”就让楚中天觉得很新鲜。这样的话他此前从未听说过。他一直以为身体是天赋，身体是基础，但身体是工具确实给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呢。很多球员喜欢酗酒、抽烟、纵情声色……这些都导致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些球员在他们年龄刚刚过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状态一路下滑。就和他们平时不爱惜自己的“工具”有关。还有为什么中国球员到二十八九岁的时候都已经不行了呢？有人说这是因为中国球员从小改年龄，资料上二十八九岁了，实际上已经三十一二岁了，也有人说这和黄种人的体质有关，还有人说这和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有关。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中国的“职业球员”根本不够职业，在对待自己的谋生工具时，他们的态度就相当业余，从心态到训练条件都非常的业余。中国足球职业化才搞了十年，还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羊，外表职业化，实际上“郑智化”，也有脸说自己已经走上了职业化的道路？真正的职业化，在中国足球这片神奇的土壤上，就从来没实现！看看法国吧，梅斯这样的小俱乐部里，对待足球的态度都是一丝不苟，极其认真的。什么叫职业？这就叫。楚中天不得不抱着改变思想，努力让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职业化的念头回家很职业化的休息。从业余球员转变成职业球员，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单纯的足球方面的改变。楚中天需要学习适应的还很多。※※※林北瑶抱着相机再来训练场外面准备拍摄楚中天的时候，她发现不管镜头怎么转，朝向哪边，都找不到那个身影了。“咦？”站在人群中的她有些奇怪。第一天没有看到，第二天还是没有看到，第三天依然没有看到……林北瑶甚至怀疑楚中天是不是消失了。“美女啊，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照片呢？”亢建波一连三天没有收到新邮件，群里的朋友们问了，他就来问林北瑶。“没看到他，训练场上没有楚中天。”林北瑶老老实实地说。“奇怪……没有？那去哪儿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可以去问其他人啊……你问问那些球迷和球员，球员们总要给球迷签名的嘛，到时候你凑上去问问呗。”林北瑶觉得这倒是一个主意，“好吧，不过明天我没空。后天我去帮你问问。”两天之后林北瑶跑到了圣山福里安训练基地外，依然没有看到楚中天。这次她先是去问那些围在周围的球迷们。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上她的问题，她得到的最多的答案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没办法，看起来只有去问球员们了。她注意到在以往的镜头中，楚中天总和那个“刀疤脸”在一起训练和说笑，而且他们都是球队里最受欢迎的几名球员之一，因为找他们俩签名的球迷都不少，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如果要问楚中天的情况，问那个“刀疤脸”准没错。林北瑶收起相机，凑到前面去，有很多球迷正在找“刀疤脸”签名。她也不着急，不上去和他们挤，只是在旁边耐心等候。等“刀疤脸”准备走的时候，她才快步上前，用法语说道：“这位先生，能够问您个问题吗？”里贝里斜眼看了一下他眼前的这个黑发女孩子，拥有和楚中天一样颜色的头发、皮肤和瞳孔，应该是一个国家的人，他露出笑容：“很乐意为您效劳，小姐。”林北瑶不是第一次看到“刀疤脸”笑了，但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她被吓了一跳。还好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不快。“呃，请问您和楚是朋友吗？”也许是个中国记者。里贝里在心里这么猜。他点点头：“是的，我和他是朋友。因为我们两个的更衣室柜子紧挨着，我们外出比赛的话，我也和他一间房，哈！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来这里呢？”“哦，这样的啊……他感冒了。”里贝里做了一个打喷嚏流鼻涕的动作，“所以被隔离了，教练要他回家休息。他对此耿耿于怀，因为他将错过明天的比赛……”里贝里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林北瑶虽然不懂足球，但是她懂常识。她想起来那天楚中天都要回更衣室里又被自己拦住的情形，最后楚中天是冷的缩着脖子跑回去的。当时她还觉得那一幕很有趣，没想到就是那一幕导致楚中天感冒了。跟踪拍摄楚中天半个月，再有亢建波没事就在QQ上灌输“楚中天是我们中国足球的希望”“楚中天很厉害”“不过现在只是适应期，只要适应期过去了，一定会一鸣惊人”这类的话，她也知道能够打上比赛对于那个中国大男孩是多么的重要。她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来。使自己害得他踢不上比赛的，亢建波知道了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啊？哇……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晚上回去的林北瑶给亢建波在QQ上留言说楚中天没有出现在训练场上是因为感冒，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归队。留完言，她就匆匆下线了，生怕亢建波追问她楚中天是因为什么感冒的。实际上亢建波根本没有追问，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为楚中天的遭遇感到同情和一些失望，※※※“儿子啊，这几天训练的怎么样啊？”在公寓里，楚中天正在和自己的父母视频聊天。“很好啊……”楚中天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他感冒了，既没有参加训练也不能参加比赛——别说一线队的联赛了，就连二线队联赛也不行。“你声音怎么不对？”“哪有不对？是今天网络质量不好吧，有些干扰……”通过摄像头，父母狐疑地看着他。楚中天只能面对摄像头镇定自若地傻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