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国内着名经纪人”

其实楚中天自己曾经也想过这样的问题：詹姆斯.梅里是一个很好的人，作为经纪人来说，他一直尽心尽力，没什么毛病可以挑。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他作为一个英国人，对中国太不了解了。自己毕竟是一个中国球员，在国内也会有业务要开展，而一个对中国完全不熟悉的经纪人是没办法胜任和中国人打交道的工作的，而他也不能自己赤膊上阵，亲自做起那些很琐碎的事情来。那么找一个对中国非常了解的经纪人就显得很重要。这种了解，并不是只是能够听得懂说得出中国话的人，还要能够理解很多中国人的人情世故，知道如何和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打交道。除了这一个要求之外，作为为楚中天理财的经纪人，还必须得到楚中天的信任才行。否则不信任的人骗了楚中天，他说不定还要为那个人数钱呢。楚中天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最后全都进了别人的口袋。他不是悲情戏的主角。因此在挑选经纪人方面他很严格，宁缺毋滥。现在主动找上门来的徐洪涛说不定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有资历——曾经成功运做过李铁和孙继海、郝海东出国留洋，是他们的经纪人。能够成为那些大佬的经纪人，相信能力不在话下。他还有名气——这是一个经常在媒体上曝光的经纪人，最起码经他一介绍，楚中天就想起来了曾经在那些媒体上看过或者听到过他的名字。有名气的人一般都值得信赖，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们捐款潜逃之类的。不过牵涉到钱途问题，楚中天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是不是真的值得合作，还需要做一些调查。首先，回到家中的楚中天给远在美国的詹姆斯.梅里打了个电话，给他说了一下增设一个专门负责中国国内事务的经纪人的想法。梅里考虑了一下同意了楚中天的提议。他也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能够帮助楚中天打开中国市场的合适人选，而中国市场又实在是具备很大的吸引力，不少俱乐部都希望能够进军中国市场捞钱。既然楚中天身为中国球员，这就是他的优势，有优势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起来呢？因此中国市场肯定要进，但不是由他来主导。他到现在只会说中文的“你好”“谢谢”和“再见”，连沟通都做不到，更别说更好的为楚中天在中国服务了。不过梅里提醒楚中天：“那个徐，你对他了解多少，楚？”“老实说，完全不了解。”“也就是说你刚才介绍的，完全是转述他的原话？”“嗯，是的，转述。”“去了解一下他吧，他和你一样都是中国人，你一定比我有办法知道有关他的一些资料。看看他的资料再做决定，反正我们不急。你现在在梅斯表现出色，类似这样找上门来的人还会有很多。别担心晚签几天少赚钱。”“我不担心那个，梅里先生。”“哈哈！好好干，说不定过几天我给你打来什么好消息回来了呢？”挂了电话，楚中天想了想。梅里先生要他去了解徐洪涛这个人，但是要却找谁了解呢？首先这个人必须是个中国人，其次必须是足球圈子里的，才能够知道很多有关徐洪涛的事情，最后这个人必须和自己很熟悉，不会欺骗自己的……想了想去，他想到了徐晓迪。徐晓迪是一个中国人，同时还是一个资深足球记者，对中国足球圈子里的事情一定很了解，最后徐晓迪自己很熟悉，应该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就找他了！楚中天打通了徐晓迪的电话：“徐哥啊，吃了没？找你打听一个人。”“你说你说。”“是你的本家，徐洪涛。你了解这个人吗？”徐晓迪没想到楚中天竟然会问这个人，不过他倒是了解一些这个人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不过你问他做什么啊？”“他今天突然来找我……”“等等！他来找你？在哪儿？在梅斯？”“确切来说是圣山福里安训练基地外面。他来找我，想要做我的经纪人，专门负责为我开发国内市场的。”徐晓迪皱起眉头听完这几句话，然后问道：“你答应他了吗？”“没呢，我这不是先来找你了解一下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嗯……我劝你别和他合作。”“啊？怎么了？”楚中天有些吃惊，一个在媒体上曝光率颇高的著名经纪人，应该是中国内最有名气最优秀的足球经纪人了吧？为什么徐晓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徐晓迪想了想，绝对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在家里？有事儿吗？”“嗯，没事。你要来？”“没错，当面讲才讲得清楚。这事关你的钱途，我觉得谨慎一些比较好。”从徐晓迪认真严肃的语气中，楚中天也觉得那个徐洪涛也许不简单，他答应了徐晓迪见面的要求，让他来自己家中和自己好好谈一谈。十五分钟之后，徐晓迪敲开了楚中天的家门。见到楚中天没有寒暄，徐晓迪拿了几张照片给楚中天看，问他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楚中天一看，圆圆胖胖的脸，看起来一脸福相，确实是今天在圣山福里安训练基地外面找他的人。他点了点头。徐晓迪见楚中天点头，便笑着问：“他在作自我介绍的时候，除了说自己是一个经纪人之外，还有没有说自己是成都谢菲联足球俱乐部董事长？”楚中天大吃一惊，一个经纪人还是一个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他觉得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于是他使劲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接着他又问：“徐洪涛真的是成都谢菲联的董事长？”成都谢菲联他是在网上看到的，据说是一家英资的足球俱乐部，算是英格兰那个谢菲联俱乐部的子俱乐部。不过更详细的资料他就不了解了。徐晓迪点了点头：“是的，成都谢菲联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成都那家谢菲联俱乐部就是他组建起来的。”“如果他已经是一家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了，干嘛还要来做经纪人？”楚中天无法理解这一点。在他看来，做一家俱乐部的董事长，显然要比做一个经纪人更好。当他成为了一家俱乐部的董事长之后，成天都很忙碌，又怎么可能跑到欧洲来做什么经纪人？“楚中天，你知道自己现在在成都的影响力吗？”徐晓迪没有回答楚中天的问题，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楚中天摇摇头。“这场比赛之后，如果我说你是成都的城市英雄，你怎么看？”楚中天吃了一惊。这帽子扣得可真大……“别吃惊，事实就是如此。据我所知徐洪涛的成都谢菲联，虽然号称是英方全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投入什么钱，整个俱乐部运营的资金全都要他自己解决。在足球领域，你是一个成都人，对成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别急着反驳，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我想，徐洪涛或许认为能够博得你的信任和支持，就能够打着你的旗号和成都那边谈合作，他现在需要成都出钱为俱乐部注资……”楚中天觉得这一切听上去像天方夜谭，自己一个在欧洲小城老老实实踢球的人，怎么就和自己家乡的一家足球俱乐部的“钱景”扯上关系了？“当然了，这一切也有可能是我瞎猜的。”徐晓迪耸耸肩，他这话让楚中天长出一口气。“但是他的身份太引人遐想了。可就算他不是那个成都谢菲联的董事长，你也别和他合作。”“为什么？”“因为他也不是一个经纪人。”徐晓迪这话比之前徐洪涛的另外一个身份更让楚中天震惊。一个能够将李铁、孙继海、郝海东运作出国，屡屡出现在新闻媒体上的经纪人竟然不是经纪人？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但总比那个事实更容易让人接受吧？“大众所了解的徐洪涛是一个成功的经纪人，被人认为是五大国脚的经纪人。可实际上，据我的记者朋友给我讲的，其实都是扯淡的。你知道那五大国脚是哪六个人吗？”楚中天摇头，他对近些年的中国足球缺乏关注和了解，他也不知道这五大国脚是哪一届国家队的五位国脚。“吴承瑛、张恩华、郝海东、李铁、孙继海。”徐晓迪扳着指头给楚中天说。这五个人楚中天倒是知道，基本上可以算是2001年冲击世界杯成功的那一批国家中的主力球员了。“但是吴承瑛和他完全没关系，张恩华则是霍顿和霍顿的翻译谢强弄到英国去的。郝海东倒确实是他练习的，著名的‘一英镑转会’，但因为生意纠纷，没有及时去，并且后来也没有打到英冠比赛。另外一个出了名的人尽皆知属于他的成功案例就是李铁转会埃弗顿，其实是被八方环球公司职员马科斯弄到英国去的。孙继海的经纪人也不是他，而是刘艺……你瞧瞧，这里面哪个算是他的成功代表呢？”看着楚中天吃惊的表情，徐晓迪知道他的反应是正常的，因为自己正在讲述一段现在绝对不为外人知的“秘闻”，如果他敢把这些话放出去，一定可以在国内足坛引起一番地震，说不定还能够牵扯出更多的东西呢，拔起萝卜带出泥，下面指不定还有什么更大的东西在等着吓人一跳呢。这就是中国足球的一部分内幕，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真实的中国足球。所以楚中天真是万幸在国外出道成名的啊……“还有一个事实，其实徐洪涛根本没有经纪人资格，他不过是利用自己所掌握的那些资源在整合得利，他其实一直在利用他表姐的英格兰体育经纪人证件……”“我听梅里先生说过的，经纪人证件只能本人持有，不得借用。”楚中天提出了他的疑问。“你说的没错，这是国际足联的规矩。但是规矩归规矩，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徐晓迪笑道，他的笑容很诡异，带着些许调侃、不屑和自嘲。“在中国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国际足联哪管的了那么多啊？再说了，中国足球职业化这么多年了，真正职业化的又有哪些？摘牌制还不是搞了好多年，又有多少人清楚国际足联对经纪人的管理规定有哪些是可以做有哪些是不能做的呢？涉外的部分……他不是一件都没搞成吗？”“你知道徐洪涛是靠什么行走在这江湖上的吗？”“不知道……”楚中天说。“帮领导人代办子女出国。”徐晓迪看到楚中天又是一惊，干脆笑出了声，“哈！很吃惊吧？是不是觉得这和足球完全挨不上？”楚中天已经无语了，唯有点头。“徐洪涛曾经是西安市政协委员，而这个头衔是因为给一个人办理孩子留学英国来的。那个人是西安市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徐洪涛帮了这个大忙之后，立即把他运作成了那一届的市政协委员。就是这个身份给徐洪涛带来了很多好处，不仅仅是在西安，在成都，这个前政协委员的身份也帮助他获得了不少信任。总之，他就是一个大骗子，你要是找他做经纪人，最后连被他卖了都还要帮他辩解呢！他要给你当经纪人，只不过是看中了你现在的人气和名声而已。”楚中天听得冷汗直冒，在这个四月中旬的夜晚，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冷还是热。“既然这么……不堪，为什么在媒体上从来没见报道过他的这些个事情呢？”徐晓迪咧嘴苦笑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记者们私底下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消息，但实际上根本发不出去。中国足球这个摊子啊……早就烂了，可是还不能说，如果我还想继续靠足球混饭吃，就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揭露了徐洪涛，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包括人和俱乐部，许许多多的泥巴都被徐洪涛这根萝卜带出来了。这就是在挑战整个圈子的集体利益，是在与所有人为敌，上至足协领导，或者更大的官，下至教练球员，从裁判到俱乐部投资人……都被一条利益线给捆在了一起。”楚中天听得心惊肉跳的，他在专业队伍踢球那会儿知道一些黑幕，无非就是为了踢上球给教练塞红包，为了争夺主力位置在训练中下黑脚废掉自己的队友等等……就意味自己知道了整个中国足球的黑暗面。现在才发现原来中国足球远比他想象的烂。一想到温布尔登那些单纯幸福的球迷，他就觉得真是痛心——为什么同样是足球运动，在英国大家可以享受足球所带给他们的快乐，而在中国则只能让人失望乃至绝望。一时间，他有些失神。“……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就是死。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最好别去掺和那些烂事……”徐晓迪的声音还在响着，他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空，喃喃道。“也许只有等以后中国足球彻底烂成一滩脓水了，发臭了，生蛆了，引起了更高一层人的注意，我今天对你讲的那些才可能被讲出来吧……”失神中的楚中天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听到这个问题的徐晓迪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古老的笑话，那个笑话最初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意境不可考，但是最起码在十年以上。大意是说中日韩三国球迷去拜菩萨，求菩萨告诉他们各自国家队什么时候能够拿到世界杯冠军，最后一个问的中国球迷把菩萨都问哭了，因为菩萨自己都不知道中国足球什么时候才能够拿到世界杯。他突然觉得把那个笑话改一改更符合中国足球的实际：“菩萨啊菩萨，我是中国球迷，我想问问你，我们中国足球什么时候才能走上正轨，和那些黑暗面说再见呢？”菩萨哭了：“我也不知道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我是等不到了……”可笑吗？可悲啊！※※※送走了徐晓迪之后，楚中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徐洪涛肯定是不能行的，从徐晓迪告诉他的那些“内幕”来看，徐洪涛的价值观和楚中天不符，楚中天是不可能把自己在中国的形象开发和运作交给这么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先不提，人品最重要。没能力但是有人品的人顶多把事情办砸了，但是有能力没人品的人却能够把事情办得极坏，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到时候也许就不是损失一点钱可以弥补的了。既然徐董事长这么忙碌，又要为刚刚成立的成都谢菲联四处筹款，那么就别一直留在梅斯耽误时间了。出于这样人道的考虑，楚中天第二天就给徐洪涛打了电话，告诉他目前自己无意寻求中国经纪人开发中国市场，他还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足球上，只想在梅斯站稳脚跟，踢好足球，其他什么事情等赛季结束了再考虑吧。这番婉拒如果徐洪涛真的是个人才，就应该听得懂，潜台词就是——我对你不满意，我不打算找你做我的经纪人，咱们就别联系了啊。徐洪涛自然努力争取，可是楚中天就是不答应，不管徐洪涛说什么都不答应，哪怕他暗示自己和成都不少领导关系不一般，楚中天也不为所动。楚中天就是一头倔驴，认准了的事情打死不回头。徐洪涛这个在国内足坛战无不胜的“著名经纪人”终于在楚中天这头“倔驴”前败下阵来，只能带着遗憾和失望，甚至还有些恼怒，乘飞机离开了法国。而楚中天在拒绝了这位国内足坛的大腕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生活在无菌环境中的，也不是生活在火星。尽管自己不回国踢球，却也少不了和中国国内进行接触。这会给他带来很多名利，同时也不避免招来了一些苍蝇蚊子。要如何应对那些苍蝇蚊子，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个要头疼的事情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