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丁向南当日在白鹿庄大展厅内说的每一句话,不出一天,几乎就传了个人尽皆知。而且丁向南并非是无备而来,在被市舶司带走之前,他就已将手里所握的证据公布于众。故而那天直到太阳快下山,那白鹿庄的大展厅内却依旧人挤着人,吵闹声不绝。晓得自己被骗了的商人个个脸红脖子粗,而丝行内的那几位负责此次大展的成员,因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加上丁向南已被带走,于是几番安抚辩解无果后,就将这责任推到了姬家那边。然而,事出没多会,姬家那就已经派了人过来发了话,说是此次丝绸大展上出售的那些匹料,姬家并不知道,是丝行借着姬家的名号大发横财,并表明姬家定会追究此事。如莫璃之前所说,姬家同丝行暗中合作,就是为防万一事发,将自己摘干净而让丝行来背黑锅。不过姬家虽发了话,但并不能为受骗者解决问题。眼下那些商人只知道自己花了大把的银子,定下的竟是西贝货。而且此一事还闹得人尽皆知,不用想,以后手里这批料子不仅不能卖出高价,且多半是要亏本了。事关自身利益,自然谁都不会让步。幸好此事是在丝绸大展还未落幕的时候被揭发,前几天收下的银子并未开始瓜分。眼下事态的发展已由不得人了,为保住起码的名声,丝行只好依莫三老爷所说,答应退货。只是这事总该有人担下责任才行,姬家已摘干净了而光凭丁向南一个人,肯定动不了这么大的手笔,于是,王麻子被推了出来。王麻子今日也是过来白鹿庄这边的,只是他一开始瞧着事情不对劲后,就已悄悄躲了起来。这一场风波虽引起无数哗然,令大家都开了眼,看了一场大热闹。不过热闹之后,这丝绸大展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毕竟这丝绸大展上并非只姬家一家的匹料。而且今年锦绣榜的排名还未出来呢,来年大家的买卖,有好大一部分可是指着这个来拿主意的。于是推迟了一天后,丝行特意请了织染局的人过来,又另外请了几位名望不低的丝绸行商以及养蚕大户,合着未参与丁向南之事的丝行成员组成了新的评鉴团。如此,没有了丁向南这块巨大的绊脚石,如莫二老爷所说,掩千花被评上金榜第四代替姬家的落日霞之位。莫璃趁此机会,让人将姬家之前就管云裳阁定了十万两掩千花的订单之事传出去。并特意在那些定了姬家的匹料后又去退了货的商人中间造势,掩千花还未排上金榜的时候,连姬家都能定下这么大批量的单由此可见,掩千花比真正出自姬家的落狐霞缎还要好!她是能抓住任何机会的人,即便没有机会,即便处于劣势,她也能将局势扭转,制造机会。天时地利人和,全被占尽的情况下,锦绣榜丝缎一类掩千花的风头甚至隐隐有盖过了第一名之势。连带着十八名士缎以及另外两种匹料,也都跟着鸡犬升天,云裳阁的名,也似一夜之间,在江南江北那些商人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莫璃,则更令永州丝行不得不去注意,莫家的几位老爷子,在听说云裳阁签下的订单数额后更是个个都被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大家伙粗略一算时兴作坊未来三年,即便不接任何单子那里作坊也都闲不下来!“二堂叔,这会你可以去更大堂伯谈丝料的供应了。”丝绸大展的最后一天,差不多要收拾回去的时候,莫璃跟贾黑清算好所有账目和订单后,就对莫二老爷笑着退了一句。莫二老爷有些叹服的看了莫璃一眼,点了点头。莫三老爷的新兴作坊自被他接手后,莫三老爷跟莫大老爷之间的买卖关系,就已自然而然的断了。莫大老爷手里的蚕丝虽说也不愁出手,但相较之下,很难找到能比跟莫二老爷合作更好的对象。更何况,如今还有三老太爷开口,而且因丁向南已然自顾不暇,再加上谢歌弦暗中帮忙,所以莫星那边眼见就能出来了。“真想不到,今年的丝绸大展,最大的赢家竟然会是云裳阁。”姬御风转着手里的酒杯,眉心一紧,随后就冷笑一声,“倒真是小瞧那位美人了,想来我当日真不应该帮她一把,扶她跟莫三老爷对持。”“公子,如今可怎么办?”候在一旁的刘管事低声道,“眼下咱这边虽是将事情推到丁向南和王麻子那边了,但大家对姬家还是议论纷纷,更有人说姬家堋来东西了……”姬御风捏了捏手里的酒杯,然后往地上狠狠一摔:“这事到底是怎么起来的?不是已经看好丁向南了吗,怎么就被他给溜了!”五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但更重要的是,经此事后,姬家声名收损的后果。而这些,在家族的人看来,皆是他办事不力所致,故由不得他不怒。刘管事赶紧躬下腰:“是谢大人插了手,所以才······”姬御风皱紧眉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丁向南和王麻子,眼下在哪?”刘管事小心道:“丁向南昨日就从市舶司那回去了,丝行那边已撤去他主事之位,并将他告到衙府,再加上市舶司那边查出的那一桩桩事,怕是他免不了牢狱之灾了。如今他只是暂时回府,等着两日后衙府的传唤。至于王麻子,他在官府那边倒没什么麻烦,不过他那些料子却被扣了下来,这一遭,估计他就是不散尽家财,也差不多了。官府的胃口本来就不小,有这么好的由头,必不会放过的,总的来说,他们两人都走到尽头了”“走到尽头,到底是没真正到尽头!”姬御风靠着一边的扶手,看着刘管事道,“若真让丁向南上了公堂,难保他不说出什么,王麻子那边也一样,狗急了定会跳墙的。”那刘管事抬其眼,低声道:“公子是打算······”姬御风即便垂下眼睑,却也藏不住眼底的冷酷:“上京那已经过问几次了,族里亦都在关注着,所以保全姬家的名声最重要。”刘管事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后,就要退出去,却姬御风又交代一句:“莫璃那边,别忘了时时留意,经这一事后,她跟她本家之间的嫌隙怕是会淡去许多。”丝绸大展结束第二天的傍晚,莫璃的马车在悦来客栈前面停下。悦来客栈,不仅是巴彦的落脚处,亦是王麻子的落脚处。她今日过来,这两人,都想见上一见。只是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后,那伙计却告诉她,巴彦还未回来,照前几日算的话,巴彦等人可能还得半个时辰才得回。莫璃打听了房间后,过去敲门,果真是没人在。偏王麻子也不在,听说官府那马上就要传话他了,姬家应该也不会真的放心。若是过了今天,保不准她能不能单独问上话,迟疑了片刻,便出了客栈,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十九孔桥区那去。“刚刚就过来了,却也不点这儿的姑娘,扔下银子后,就只让人将酒水送过去,眼下就在兰厢房那。”莫璃从后门那进了长春院,不多会就从李跃儿打听到了王麻子。“我过去看看,这会子那边没什么人吧?”“天还早,眼下正是最冷清的时候,不过再过半个时辰,大约就要热阄起来了。”李跃儿点头,就给她指了路。莫璃走到兰厢房后,让红豆守在外头,然后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却刚一进去,就见一个酒杯朝自己飞来,她吓一跳,忙躲开,酒杯从她脸侧擦过,扔到身后的门框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王麻子的声音亦跟着响起:“滚!”守在外头的红豆吓一跳,忙问:“姑娘—”王麻子似这会才看清楚来人,不由一怔,只是跟着就嘿嘿一乐:“大爷今儿可没付春宵一乐的银子。”莫璃先往外道了一声没事,然后才看向王麻子,平静地道了一句:“我可以保你能拿回那批被扣下的匹料,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太阳慢慢落下,夜幕渐渐降临,兰厢房里除了最初那声水杯摔碎的声响外,就再没什么大的动静了。红豆站在外头数着时间,却左等右等,还不见姑娘出来,只偶尔听到一两声轻微的交谈自里头传出。她知道,姑娘这段时间准备的这一切,除了为店里的买卖外,更主要的,就是为了打听老爷的死。她本想跟着一块进去的,但此事王麻子定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姑娘便只让她留在外头。也不知能不能打听出什么,而真打听到什么后,姑娘接下来又会怎么办呢?红豆有些忐忑地想着,此事的她,还不知道有一人正从后面朝她悄悄走来,直到她注意到有脚步声,要转过头的时候,脑后突地传来一声重击,她还来不及出声,眼前就是一黑。片刻后,兰厢房这就冒出了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