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唐]李商隐《嫦娥》————————————————`青离找个无人处,迎住前来的那条黑影,急道,“你怎么在这里?”对方狠狠瞪回一眼,“这话我问七爷才对!”没错,吕小沐为什么在这还用问么,只是不知道“客人”是哪位。小沐今日穿着鹅黄的宫裙,眉眼如画,楚楚动人。自从上次的事,青离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而她对青离的感情也难以说清,一方面始终恨怕青离压她一头,另一方面又怀有一分内疚,以及对上次青离出口救她的感激,加上二人毕竟同一条船上的,亦没有撕破了面皮,于是在这表面平淡的对话下,双方都是心潮汹涌。青离明白这些,忙撇清道,“我不妨碍你的生意,你看见跟我同坐那双生子没?他们是南护法请来的,我只是偶尔一起。”“他们是何许人?七爷如何会同他们一起?”“这个……说来话长……算是朋友吧。”小沐有些暧昧地笑起来,“那是把七爷暖化了的男人?”青离脸红道,“别瞎说。”“哪一个?”小沐却不依不饶。“哪一个也不是。”“上次到现在有多半年了。”小沐扳着手指数数,完全不理青离的回答,自顾自地问下去,“总该有点实质发展了吧?”“差不多快倒退回路人了。”青离终于放弃了无效的抵抗,苦笑道,“但我并没想跟他在一起,只不过想远远看着罢了,所以也无所谓。”“七爷骗谁呢?”小沐尖刻地笑道,“想远远看着,何不找个离他家近的尼姑庵出家?”青离被逼到墙角,半天,有气无力地答道,“也说不定。”“罢!罢!七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沐大笑起来,“一辈子有一天,和一辈子一天也没有,哪样好些?我若是你,哪怕骗着做他一天的妻,第二天死了也是好的。”青离笑笑,去蒙古那天她想什么来着?“早知道第二天就死了,应该在云舒耳边说一百遍喜欢他,然后……”可既然没死,那就不一样了,活着比死,要面对的事情更多。于是她道,“可你不是我,我要么宁可半点不沾,要么就想要天长地久……”小沐顿了顿,突然说,“那就天长地久不好么?”“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没看出你来。”她很快地继续说道,“只要你不再犯案,说不定这辈子也就混过去了。”小沐这话有她自己的意图在,青离彻底洗手,谁还能跟她争这天下第一刺客之名,但她说的似乎又不无道理。青离先前也不是没想过这点,但第一,她信奉纸里总是包不住火,将来万一穿帮,只怕带累云舒一家;第二,她素来鄙夷有人为了更好的姻缘隐瞒自己的过去,觉得欺骗心爱之人,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小沐仿佛看穿她心思活动,又笑道,“我知道七爷是谨慎的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露了马脚,反害夫君性命,可独不见翠羽事乎?”青离一惊,翠羽是飞花楼从良出去的一个女子,嫁的是个富商,实则与个青梅竹马的情郎暗中来往,而另有一个无赖因遭拒绝对她怀恨在心,向官府举发了她的奸情。按说这并不是诬告,但翠羽选择了在这个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她在衙门叩头见血,慷慨陈词,怒骂无赖,最后以利刃劈开肚腹,证明自己不曾怀胎,无赖本来只告她私通,并未说她有孕,而这样正是矫枉过正的一个效果,围观之人不知内情,都以为是无赖原本就告她怀有孽种,这时一看没有,一下呈一边倒的趋势,纷纷高喊,愤怒无赖陷害无辜,赞扬翠羽是个烈女,而衙门也不可能不受之影响,最后判定无赖诬告,重责五十大板,情郎逃过责罚,富商保住名誉,后来甚至给死去的翠羽立了个祠,享受后人香火。那么小沐的意思很明确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横竖是死,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不伤害云舒与其家人,这句话真如醍醐灌顶,是青离先前没想到的,仿佛突然卸了心头一块大石,一下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也知道七爷不愿意瞒骗喜欢的人。”小沐接着道,“可有时也是不得已吧,你现在这样子,又何尝不是瞒着他呢?”这又是句一针见血的话,青离不知如何作答,可心里竟有些莫名地快活起来。说不定……她也有那一点点点点机会,争取一下吧?她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的,不会这样就轻易地能跟云舒在一起的,可她是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啊,就像有时想买东西,那一时就是多少钱都想买,甚至顾不上下月是不是有米下锅。小沐聪明地收住了,因为现在青离心里很乱,就是多说,她也听不进去,于是换了话题道,“此次七爷前来,与我愿还是照例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我绝不插手你的事。”青离答道,“不见我没一句问你‘客人’是谁么?”这时,远处传来踉踉跄跄的步伐声,大约是酒后如厕之人,青离小沐忙伏低身体,也不敢再逗留,前后偷溜回席上不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天翔起身让青离进座,殷勤问道。“更衣之所不太好找。”青离随口支吾,她怕人生疑,特地还比小沐晚回来一会儿,把时间错开。这时,宴会已经上到餐后的甜羹了。甜羹与其它主菜不同,是每人一碗的,随着上菜侍女娇柔地报出“请用银丝燕窝莲子羹”,一个景泰蓝的带耳小碗被放在青离面前,汤汁收得恰到好处,均匀不腻,上头撒了细碎的椰丝,香气扑鼻。出于礼貌,自然是等上首教主先尝用,谁知圣女从面具的口处才送入半勺,便放下来,淡淡道,“今儿厨子是新来的吧?”一旁左右使都是一愣,然后又齐道,“教主,可有什么不对?”“不是大事,只是甜了。”天翔云舒对看一眼,甜羹不该是甜的么?后来他们知道,韦昭圣女有消渴症(作者注:糖尿病的古代说法),不能食糖,每次宴会,她的饭后羹汤都是单独做的。“教主常常教导我们节俭为本,凡泼米洒面,皆为身后积罪孽,何况这是名贵的上品燕窝,弟子愿为教主饮此羹,不使其为奢费之罪源。”右使苗依借这机会,忙近前一步进言道。“还是右丫头为本座想。”内容是赞许,声音却依旧淡淡地。苗依不无得意地向苗娜看去一眼,后者却并无反应。于是苗依将面纱掀起一条小缝,很优雅地喝完了一小碗汤,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弄脏任何地方,大约是习惯了的缘故。众人稍加客套,也纷纷让美味落肚,少不得还要说些赞美的场面话。正热闹间,却看苗依突然双手拼命卡着脖子倒下去,脸色变得惨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在地上滚了片刻,喷出一口鲜血。“她死了。”左使苗娜上来探了下鼻息,不无惊慌地说道。一时众人面面相觑。(八十三章嫦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