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不能从心底里进行自我约束的人而存在的……”李巍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霍然点头道:“您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还真的是这样!”“呵呵呵……”教宗笑得还是如李巍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不着任何修饰,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神态,“年轻人,让你到我这里来,一定觉得很突然吧?”“啊……是有一点。”李巍笑得也很坦诚,“不过能够和教宗大人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就算是几句话也能让人领悟不少东西,这样的机会,我想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吧?我为此感到……荣幸之至!”教宗听后也只是微微点头,又转而对刚才带领李巍进来的长须老人吩咐道:“小巴里,你先去忙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教廷的事务就拜托你和各位枢机主教了。”“是的,我的主人,您尽管一切放心。”目送长须老者领命离去,李巍忍不住向教宗问道:“这位……巴里,是您的随从?”“不,确切地说,是我的……奴仆。”教宗回答道。“奴仆?”李巍很是诧异,“奴役制.度……巴雷亚罗境内不是早就禁止了吗?提赛殿下说过,您是出身于巴灵顿的大贵族家庭的吧?奴仆这种身份怎么会……”“那是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巴雷.亚罗帝国还未全面禁止奴隶制度。那时候帝国的根基还不够坚实,为了获得地方诸侯贵族们的支持,帝国中央是不会轻易下令废除奴隶制的……毕竟在此前的几千年里,奴隶.制度为帝国提供了最优秀的士兵,奴隶阶层是最好的体力劳动者和预备役士兵,因为那些被主人赏识或是立下战功的奴隶,随时都有可能拖离自己的阶层,一跃而成为贵族,在这样的鼓舞和**下,那些奴隶工和奴隶出身的士兵才会勇猛异常,也才有了巴雷亚罗帝国今日的疆域。而巴里……他的父母都是我家的奴仆,按照当时的惯.例,他也是要终生在我家为奴的。不过,因为我从小就和兄弟姐妹不太合群的缘故,小时候的我一直很孤僻。那个时候,身边就只有巴里这一个同龄人了,因为比我年龄小两岁,我一直叫他‘小巴里’。”“同龄?”李巍惊愕不已。看巴里的样貌似乎也是巴灵顿血统……对于平均寿.命并不很长久的巴灵顿人而言,出现一个三四百岁的长寿者已经很令人惊讶了,想不到竟然还是两个!“在皈依星门教之前,我早就当着他的面宣布过.解除他的奴役契约,但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后来,即便是在后来帝国下令废除奴隶制,并且派遣了使者奔赴各地监督执行状况的时候,他也坚持要留在我身边做佣人。于是,我成为了星门教历史上第一个带着私人奴仆进入教廷,登上教宗宝座的,一度也因为这件事,受到过不少质疑……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三百多年来,我大概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了吧……”“教宗大人……”李巍.发觉教宗在述说这些事的时候,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真是抱歉,一说起以前那些事就忍不住……”教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在皈依星门教以前,一直在自己从死去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领地——嗯,有四个行星系,包括了六颗行政星球和十四个资源星球,过着奢侈的贵族生活,全然不在意世人的生老病痛,也根本没有去想过,自己眼前的荣华富贵,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像泡沫一样破灭,直到……”“直到什么?”见教宗转眼望着那座小型的金字塔,却不再说下去,李巍只好追问。“……直到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李巍一头雾水,“那个人是指……”“那是我所见过的,真正可称为‘神’的人!也是他让我顿悟,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还看到了……世界的未来。”李巍心中一懔。“抱歉,我不是很明白,究竟您是在描述某些哲学思维还是说……”“我是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银河系的未来!”教宗以无比肯定和正式的语气说道。“嗯?那您到底看见了些什么?”李巍对于“看到”未来这种事并没有什么怀疑,因为他自己手里就有记录着来自二百年后信息的“天书”,但听教宗的口气,似乎他看见的这个未来似乎……不容乐观。“有兴趣看一看吗?”教宗一直停留在金字塔上的目光忽然移向李巍并问道。“我?现在?”“嗯,现在!”李巍将信将疑地,随着教宗走向金字塔底座。教宗立在金字塔前,用手指关节轻轻在底座某个位置叩击了两下。隆隆隆……底座上开启了一扇门。教宗在前,李巍紧跟其后,走进了那扇门。出乎李巍意料的,里边并不是一片漆黑。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侧墙壁上却每隔一两米左右就有一盏壁灯。虽然都是些油灯,燃烧时还会散发出一种令人微感不适的气味,但这许多盏暖红色的灯一起,却让原本压抑狭小的通道里变得让人倍感安心。走了一段距离后,前方的通道开始变得越来越暗,直到两旁的墙上再也见不到一盏壁灯。好在李巍的视力不错,借着身后的那点微光也能勉强看得见前面的道路。不过,以教宗的岁数,显然在这里是肯定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李巍走快了两步,抬手搀扶住教宗。“呵呵,谢谢了……不过,这条通道,我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熟悉它,不必为我担心。”教宗微笑着,目光分明是越过了李巍头顶的高度,显然是已经看不见了,但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不减。李巍只好讪笑着松开了手。“又是多此一举了吗?想不到,每次要帮教宗他老人家的忙,都是这样……”李巍有些郁闷地想。“我们到了!”教宗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自己右侧的墙壁。周围的光线已经暗淡得微乎其微,李巍在这里也已经快要不能视物了,根本看不清教宗面对的那扇墙壁上有什么。又是同样的叩击动作,又是一阵“隆隆”的声响——墙壁上打开了一道石门。教宗走在前边,并不忘回头叮嘱:“当心一些,跟着我的脚步声吧。”“好的。”李巍紧随着教宗走进那扇门后发觉,自己真地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不知是怎样的环境,但总之,没有一丝光线。再超卓的视力,就算是达到微光夜视仪器的程度,也毕竟不是红外,没有光线,李巍在这里什么都瞧不见。尽管明知自己跟随的是这个银河系里堪称最具智慧和最博爱的老人,但在不能视物,又身处陌生环境的情况下,李巍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忽然间,教宗的脚步声停止了。李巍禁不住地心跳加快了几分。“呲~~”的一声响,眼前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火光,那火光在黑暗里撕裂了一道口子,变得越来越明亮……李巍猛地揉了揉眼才发觉,原来只是教宗点燃了火把,又用火把点着了一盏大号的壁灯。很快,更多的壁灯被点亮,在灯火的映照下,整个石室的全貌也终于完全呈现。圆形的石室,燃烧油脂的壁灯,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而最让李巍讶异的,是周围石壁上一幅幅画卷。“这些画……”“是我用了近六十年时间画成的。”教宗吹灭了手里的火把,站到了李巍身侧。“六十……年?!”即便是以教宗三四百年的岁数来看,这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时间了,这让李巍如何能不惊讶。“不过,在绘制这些画的六十年里,我每天只在这里耗上很短的一点时间……因为我需要静下心来冥想,在想好之后,才会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当初见到的那些银河系未来的景象,用画卷来记述下来。”“原来这些是您用来记述所见到的那些……”李巍的声音忽然停顿。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自己面前的那副画,画上的内容让他震惊。背景是一片火海,倒塌下来的砖石,还带着钢筋,将几个看不出具体种族的人掩埋了起来,只能见到他们lou出来的部分肢体。而在废墟之上,几个有着近似人的形态,却全身布满怪异的肉瘤般的突起,背后还生着昆虫翅膀的古怪生物正望着四周狞笑。“你再看看其他的。”教宗轻轻推了推李巍并说道。李巍走到另一幅画卷前。成千上万个与前一幅画卷里同样形态的生物,手持着武器,或飞在空中,或奔行于地面,正在向惊惶逃跑的人群进行扫射。而从那些逃跑者的形貌来看,当中既有巴灵顿人,有涅格人,有比瑟人,也有向来都只扮演侵略者角色的扎肯人……“教宗大人。”李巍猛地转过身,“您说,这些是您对您曾经见过的未来景象进行的描绘?”“没错,是这样的。”教宗很郑重地点头回答道。“那么,这大概是多少年后的情形呢?”“原本,这应该是四百年后的情形……”“您说……‘原本’?那意思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嗯……”教宗闭起了眼睛,似在回忆着什么,又张开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四百年前,也就是我尚未皈依星门教的时候,我偶然得到机会,得以窥见八百年的未来……但不止是八百年后而已!我看到的,是这八百年间的许多片段。而由于我与生俱来的,对于画面的极强记忆力,使得我对见过的那些片段始终记忆犹新。起初,我并不完全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但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都与我记忆中曾经见到过的那些片段完全吻合——不论是重大灾难、事故,还是战争和某些文明的衰落,王朝的更迭,我曾见到过的那些情景开始逐一变成现实。于是我意识到,停留在我记忆里的那些画面,是真正的预言!由于我对复杂画面的记忆极其特殊——是kao着自己的头脑来整体记忆画面上的每一种颜色,但却并不一定能够准确记得画面上描述的是什么内容。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记忆中最后的那些片段,也即是银河系八百年后的未来景象,是一片惨绝人寰的现世地狱。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但却也无法怀疑那些预言,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开始将自己的记忆绘制成图画,并且希望在得到所有的未来片段后,沿着历史的轨迹去寻找任何可能挽救这个世界的机会。同时,由于我的许多想法和当时正在四处传教的星门教一位著名的修士相同,我们互相了解和接触之后,我就皈依了星门教,并且希望借助宗教的影响力来让尽可能多的人了解那个可怕的未来……当然,我并非是要制造恐慌,而是希望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与我一起寻求出路。只是想不到,一晃过去了三百多年,距离预言中的银河系大劫难原本还有四百多年,但根据我这几十年来的观察,以及和画卷中那些记忆的相互印证,我发现,历史的进程似乎被加快了,那个‘劫难’,恐怕要提前到来了……”李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到底会提前到什么时候?还有……到底是什么原因加快了历史的进程?”“提前到什么时候,我无法准确预估,但恐怕不会太久了……至于进程被加快的原因,唯一能够找到的解释只有一个……”“是什么?”“扎肯人!”“扎肯人?”李巍愕然不已,“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因为在我记录下来的片段里,银河系的大劫难,正是从扎肯人完成了几百年的扩张和侵略,并开始与‘银河系五大文明’平起平坐的时候发生的……然而,这一二百年来,扎肯人的进度比预言当中的加快了许多。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一百年,他们就要具备和五大文明分庭抗礼的实力了。到那时……”灯火的映照下,面lou愁容的教宗脸上那些皱纹便显得越发地深邃。李巍像是很久忘了呼吸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那这件事您向提赛殿下……或者其他文明的元首们透lou过吗?”“没有……我从没向巴里以外的人透lou过。”“这么大的事,恐怕需要联合不少文明的力量一起,将扎肯人彻底铲除才能解决吧?既然这样,您干吗不……”“恐怕这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教宗摇头道,“你想过没有,在已知未来走势的情况下,轻易地去改变一些重要的因素,万一把历史进程引向了一个更加不可预知的局面当中呢?”“这……”李巍无法回答这么超出寻常的问题。“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也只能是想法设法延缓扎肯人前进的脚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大约半年前,我造访巴灵顿期间听提赛说起你的事以后,我便撒了一个谎……我对提赛说,说你是星空之神选中的,派来他身边的幸运星,让他务必要帮助你达成光复家园的愿望,唯有如此才能让巴雷亚罗帝国长久地繁荣下去。”“什么?!”李巍已经惊愕到快要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以提赛身为王子和皇权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对自己这个或许的确是有过些功劳,但也早已经用泰拉扬号这样贵重得令人咋舌的“回报”偿还过了的朋友和恩人,为什么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倾力相助……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教宗的一个谎言。“我想,如果在提赛的支持下,如此痛恨扎肯人的你能够光复家园,并且拥有自己的一份力量,想必对于扎肯人的疯狂扩张能够起到相当的遏制作用……那样的话,那个可能毁灭银河文明的未来也必然会延后到来,留给我寻找解决办法的时间也就会多一些。”教宗接着说道。“可是……这些事,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李巍不解地问道。“李巍……这是你的名字,对吧?”教宗以一种很谨慎认真地表情看着李巍。“啊……对。”李巍一时有些不明白,教宗怎么会突然说到自己的名字上来。“那是因为,在我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里,提到了一个名字发音与你的姓名极其相近的人,而且这个人,是预言当中唯一一个被描述为‘未来变数因子’的人!”“未来变数……因子?”“也就是说,你是有可能影响到历史进程的,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变数!”李巍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指指向自己,“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