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国师那激动德哆哆嗦嗦的模样,就差要跪在地上叩拜了。不,他本来是要叩拜的,被哪吒一记冰雪般冷漠的眼神给打击了回去,变得有些反应迟钝。待到哪吒走到我身边站好了,他都没有意识到我们两个其实是一伙的事实,哆嗦着手指着我道:“她,她她,她是——”关键时刻,我朝哪吒怀里一倒,鼻子皱一皱,眼睛眨一眨,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国师老头子对指,“哥,这老头子欺负我。”国师老头的脸上那个叫精彩纷呈。老头子估计怎么也想不通,堂堂的神仙大老爷怎么会跟一个妖精混到一起,还勾肩搭背的做亲热状。看看他那两眼发直、面部抽搐的表情,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原状了。接下来自是一段旁若无人的寒暄。哪吒以我哥哥的名义隆重出现在诸人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直跟在后面默默无闻的小胡将军,也就是失去了未来记忆的娜娜同学。看得出来,成王对于哪吒的身份并不相信,但他们都是一群善于伪装的家伙,脸上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言辞一个比一个说得真诚,到最后我一不留神,重新换上新名字“莲生”的哪吒竟然答应了成王的邀请,带着小胡将军一起入住成王府。回去的一路上我很不高兴。原本是想着能够离开王府,自由自在地过一段日子了,但不知道哪吒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非要再住进这地方来。不说刘豫了,就是顾青衣他们,都是一个赛着一个的狡猾,我觉得,像我这样单纯善良的妖精,和他们打交道久了,一定吃亏。进王府大门的时候,我落后了两步,被顾青衣一把拉住,笑容诡异地看着我,“胡姑娘,那位莲生公子是你哥哥?”分明就说不信的语气。未待我回话,他又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贼兮兮说道:“我看是情哥哥才对吧。不过呀,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怎么后头还跟着个大蜡烛,还是特制,裎亮!”我干笑了两声,想不出话来回他。偷偷瞧了一眼昂首阔步地走在前头的哪吒,再看看紧随其后的小胡,心里怪不是滋味。我想,我是有一点点吃醋。刘豫把哪吒他们安排住在我隔壁。他们刚才都看到了国师老头对哪吒不寻常的态度,一群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拉着他在厅里聊些天南地北的话,小胡也在一旁听着,聚精会神的样子。我听不懂,也没兴趣,坐了两分钟就耐不住起身,一个人回了房。正睡得迷糊间,听到有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悠悠扬扬,极是动听。那声音很熟悉,就像,就像很多年以前住在森林里的时候,和表姐在山谷里迷了路,半夜听到妈妈来找我们的声音。那么的急切而温柔,那么的,拨动我的心弦。我慢慢起身,循着那声音来的方向迷迷糊糊地走。开门,过花园,绕水池,再开门。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妈妈的声音,时远时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脸上湿湿的,有东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淌到嘴边,有些咸。妈妈的声音还在远处飘荡,我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很大,落在水面上荡起无数的涟漪,像落了满池的金钱,叮叮咚咚地直响。一会儿,还打起雷来,轰隆隆的震得头晕耳鸣。好像陡然间天黑了,只听得到哗哗的雨声和轰隆的雷鸣,刺眼的闪电偶尔一闪而过,照得天地间一片惨白。我眯着眼睛四处搜寻妈妈的身影,可是没有。我怎么忘了,很多年前,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那天晚上,正是这样的电闪雷鸣。又是一声巨响,将我身边的大树打成两半,硕大的枝干从天而降,直挺挺地朝我砸下来。我茫然地跳着躲开,可是,那枝干似乎长着眼睛似的朝我猛追。如果被它打上一家伙,我保证就飘飘荡荡地上了天。虽然脑子里还迷糊着,可我的脚步不停,慌乱地四处奔跑。天上像炸开了锅,一会儿扔下一个炸药,落在我的周围,溅起泥土和石块,打在我的身上和脸上,剧烈的痛。我的意识停留的最后一秒,一束刺眼的白光从天上射下,正对着我的胸口,四周地动山摇,震耳欲聋。我五百岁了,是的,五百岁。魂飞魄散是怎样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吗。可是,我知道我还存在,我的意识,我的思想,还在某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飘荡。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知道这是世界到底怎么样,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就这样努力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意识慢慢聚拢。夭夭,哪吒,天劫……我的意识中渐渐出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能看见自己在一个漂亮的房子里,屋里摆着刚刚盛开的梅花,屋子的角落里燃着熊熊的炉火,让我觉得这屋子很温暖。**有一只狐狸,尖尖的小嘴巴,光亮的毛皮,四肢和脸颊到处都有伤口,看起来十分熟悉。这,是我吗?我飘到它身边蹭了蹭它,它身上暖暖的,有淡淡的草香,好像以前在哪里闻到过。我朝它身上挤了挤,挤不进去,好像有一堵结实的墙把我们分开。很不甘心,努力地把手伸进它的爪子,使劲全身力气地动了动,可那爪子仍旧纹丝不动,而我自己的身体像被扭曲了一样的难受。为什么会进不去?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要让我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飘荡吗?那样的日子实在太可怕了。看着**呼呼大睡的小狐狸,我决定再试一次。屏气、凝神,一阵小助跑后,我对准**的小狐狸,猛地扑上。一阵难以形容的头晕目眩袭击了我,我“啊——”地惨叫一声后,被小狐狸重重地弹开,像一只弹簧似的撞到天花板,又直挺挺地撞下来……晃呀晃,晃呀晃,我靠,出了什么毛病要这样晃个不停!我四处张望,视野忽然狭小了许多,面前只看见一方锆白色的布料,上头绣着精致的花纹,这里是竹叶,那里是云朵,鼻子里还有熟悉的草香。可是,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少爷,这小狐狸都睡了一个月了,您说它还会不会醒来?”“许大夫不是说没有致命伤么?”这个慵懒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朵(如果我还有耳朵的话),我差点惊叫出声,顾青衣,我怎么会在他这里。“让碧叶好好照看着,这可怜的小狐狸。”顾青衣说完话,轻笑了两声,然后抬脚往外走。而我,则摇摇晃晃地跟着他一道儿出了门。我不得不沮丧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格老子竟然俯身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