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不会忘记那个黄昏,南方小城狂风大作,彩霞满天的空中突然间密布阴云,云层厚重得似要坠落下来。天地间一片灰暗,所有的景物都变得虚无起来,显得极不真实。蒋青离开单位的时候开始刮风,风声猎猎,仿若千万乘架着战车的武士正驰过小城。风中夹杂着雷声,闪电割裂灰暗的云层,整个城市都在风中飘摇。台风比天气预报预测的提前一天光临南方小城。小城的人们对它并不陌生,每年春天,它总会依时前来。满街的行人都在飞奔,露天的广告牌飘摇欲坠,虽然雨还没有落下,但风中那种清凉预示一场暴雨已在眼前。蒋青坐在公交车里,透过车窗看外面匆忙奔逃的行人和被台风施虐得一片狼籍的街道,心里被一些沉重的感觉占据。南方小城的台风来势汹汹,每一次都似要将小城整个掀翻过来。自然的力量无与伦比,身处其中你只能觉得人类的渺小,并且会莫名生出一些恐慌。蒋青看到路边的木棉树都在风里弯下了腰,无数的木棉花脱离枝头御风而去。车厢内像夜晚般昏暗,满载的乘客簇拥在一起,却又全都无言,个个盯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模样。蒋青看到街边有位身着黑裙的女人跌倒在地,她瘦弱的身子迎向风来的方向,想爬起来时,又再次被风吹倒。蒋青耸然动容,他的脸贴在窗上,终于看清黑裙的女人不是熟悉的清眉。想到清眉时,那种迫切要见到清眉的愿望再也不能抑制。狂风大作的黄昏,清眉在做什么?她在家中盯着窗外肆虐的狂风,还是正在街道的某一处飞奔?她那瘦小的身子被风一吹简直就能飘起来,或者,她此刻也像那位黑裙女人一样跌倒在街道上,满街的行人都如溃逃的败兵,没有人会向她伸出援助的手——清眉清眉,你在哪里?蒋青在下一个站口下车,他企图拦下一辆出租车,但车子俱都如飞般驰过,不作丝毫停留。后来蒋青便开始拔足狂奔,向着不远处一个公用电话亭跑去。电话亭蘑菇形的顶棚已经向一侧歪倒,斜斜的还随着风的节奏轻微颤动。振铃响在耳边,那边一直没有人接。蒋青的心沉了下来。如果清眉留在街上,那将是件极为危险的事,因为她不仅要面对恶劣的气候,还有随时会出现的陌生人。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的生命只剩下两年,两年之后,她便会像此刻风中的木棉花,随风而逝了无影踪。蒋青清楚地知道清眉心中的绝望,两年的生命将继续在极端恐惧中度过,那些黑暗中的陌生人并不会因为她的生命短暂而放过她。那么活着便成为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清眉在与蒋青的交谈中已经不止一次流露出这种心态,蒋青担心,如果她真的跌倒在街道上,她是否还愿意爬起来继续向前。南方小城也许并不是很大,但蒋青却没有办法找到清眉,特别是这样一个台风肆虐的傍晚,一切都是乱嘈嘈的。力量渐渐消散,蒋青从电话亭出来时,雨终于落了下来。蒋青在雨中失魂落魄地回家。他知道,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清眉了,现在他只希望,台风过后,他还能见到清眉。他甚至还暗下决心,如果能再见到无恙的清眉,他将把所有的顾忌抛开。他将紧紧拥着她,告诉她,他愿意永远留在她身边,不仅陪她一起面对那些黑暗中的陌生人,还要永远跟她生活在一块儿。到了这时,蒋青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人。蒋青相信自己有勇气面对韦坚的诘问,也可以承受所有朋友的唾弃。这些如果跟一段生命的终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雨倾盆而下,所有景物都变得迷朦起来。满街飞奔的行人一下子失去了踪影,偶尔见到一两个人影也瞬间消失不见。车子飞驰,溅起一地的水花。蒋青独自在雨中慢慢前行,怅然回家。这时蒋青终于理解了悲愤中的先人为什么会发出"暴风雨再猛烈些"的呐喊了,它可以喧泄一种心境,也可以让自己变得坚强。那么,眼前的这些风雨又算得了什么呢?蒋青独居在一套两居室内,那座楼已经有些年头了,斑驳的墙面有几道明显的裂痕。站在楼下时,蒋青甚至听到了墙壁开裂的声音。楼道里如深夜般黑暗,蒋青蓦然发现自家的门前有一团黑影。他立刻血液上涌,后脊冰凉,手心脚心里一下子满是汗水——那是清眉见到的黑暗中的陌生人吗?——风雨肆虐的夜晚,岂非正是陌生人出没的最好时机?门边的黑影只有小小的一团,此刻一动不动,仿若静止的一般。但蒋青仍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吸和空气中弥漫的温度。如果是陌生人,便不会有呼吸和温度,蒋青挺直了腰杆,想到自己是一个男人,男人是不该因为恐惧而退缩的。他大踏步向前。他看到了蹲在门边一个小小的人影——清眉!清眉蜷缩着身子,最大限度地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头发从前额垂下来,遮住大半个脸颊,露在外面的面孔在阴影里愈发煞白。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却异常呆滞,因而她现在看上去疲惫要多于恐惧。她的衣服与头发都很干燥,显然在暴雨之前便已经呆在了这里。她的身子本来就很瘦小,蜷缩起来后更是只剩下小小的一团。蒋青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心痛的感觉充盈在整个胸膛。纤弱的女人,在这风雨的黄昏蜷缩在他家的门前,这让他为女人心痛的同时,还有些感动。他可以想象到,当大风起时,女人如何在街道上飞奔。他不记得是否滞跟清眉说过自己的住址,那么,清眉必定问了许多人才找到这里。像他刚才在街头电话亭里的冲动一样,清眉必是在风雨起时想到了他。原来俩人之间,不知不觉已经生出了种心灵的默契。蒋青站在清眉面前,低声唤她的名字。清眉蓦然惊醒,这才看清面前站立的男人。她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站起来,把蒋青紧紧抱住。可能因为蜷缩得久了,她在蒋青怀里感到一阵晕眩。蒋青有力的臂膀已经挽住了她。她低低地叫一声蒋青的名字,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语言在这时成了表达的最大障碍。蒋青拥紧女人,像要让她化成水,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在这个风雨之夜,蒋青第一次完全拥有了清眉。当女人在他面前轻柔地脱去衣衫,那窄窄的肩膀、纤瘦的腰肢和微凸的胸又出现在他眼前,还有身体上那许多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丑陋的伤痕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那种反差几乎要让蒋青落下泪来。他注意到清眉身上又新添了几道伤痕,它似乎在向蒋青诉说女人曾经受到的伤害。丑陋居然也能让人如此心痛,因为它镌刻于美丽之中。蒋青微颤着抱紧女人,小心地亲吻她身上每一道伤痕。情欲在这时表现为莫大的心痛,它足以让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窗外风声雨声正浓,那些风雨让女人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波浪颠簸起伏。蒋青听到女人在喘息声中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阴影从头顶掠过,笔尖在黑暗里不知疲倦地移向死亡的方向,陌生男孩的面孔在黑暗里隐现,无数的木棉花在风里飘摇。蒋青低吼一声,只觉得体内遍布着无尽的力量。他要拯救女人于危难之际,他不会再让女人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他将要面对的,是冥冥中神秘莫测的可怕对手。后来清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听到清眉低低的声音说:"带我离开。"——带我离开!蒋青立刻就明白了清眉话里的含义,于是,这一晚,他便开始幻想带着女人离开南方小城,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的画面。在那里,他跟女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有韦坚,没有黑暗中的陌生人。后来他还梦到女人身上没有了伤痕,那如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下灿然生辉。春天是个蕴育希望的季节,不管希望能不能实现,它总是美好的。蒋青现在还继续参加朋友的聚会,只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韦坚。韦坚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也从不主动走到他身边。这让他心里有些疑惑,继而便期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事实上生活一切依旧,他既担心又渴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蒋青心里愈发感到不解,他不知道清眉与韦坚之间保持的是怎样一种关系。那个风雨之夜,清眉留在了他的住处。更多的时候,他与清眉呆在这城市任意的一个角落,直到深夜。这城市里有那么多熟悉认识的人,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有人看过他与清眉在一起,这样,韦坚也不可能对他与清眉的交往一无所知。那么,韦坚保持沉默便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与清眉之间保持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关系。韦坚现在已经与以前判若俩人了,他不再是蒋青熟悉的那个朋友,他的沉默表明他的城府很深,他让蒋青的期待值数度落空,这样,隐隐的,蒋青对韦坚便在心理上多了几分恐惧。也许韦坚会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发作。时间转眼到了这年的四月,木棉树的枝头已经是诧紫嫣红了。蒋青站在单位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外面街道上如织的人潮,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替清眉过一个生日。生日的阴影还笼罩在清眉和他的心头,如果笔仙的话真的灵验,那么,清眉在这世上的生日已经不多。是清眉主动跟蒋青提及生日的事。那天她在电话里,约蒋青去西山郊游,西山在南方小城的西北角,海拔高度只有数百米,但山上却有好的景致,而且,有一座清朝道光年间修建的道观。清眉说:"道观里的老道每年都会为香客派送平安符。"这样,蒋青便理解了清眉生日为什么会选择去西山。也许老道的平安符并不能真的保人平安,但至少,它可以让人得到一些依靠和安慰。蒋青放下电话,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他呆呆地坐在桌边,拼命地想。直到快下班时他终于想到了,清眉约他上西山的日子,也就是清眉的生日,正是四月五号——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民间相传,一年里有三次鬼门关开,分别是清明、七月半和十月朔。那三天,地狱的鬼魂可以自由出入阴阳两个世界,是百鬼出没讨索之时,有些枉死的魂灵便也借机到阳间生事。蒋青的后脊瞬间一片阴冷,他想到了黑暗里的陌生人,他们会不会也在那一天,再次出现在清眉的身边?三角形的平安符用黄纸折成,老道当面用蘸了金粉的丹砂在纸上画下难以辩认的符咒。下山时,平安符便用一根丝线系在了女人的脖颈之上。黄昏的雾岚隐荡在山间,不知何处飘来的纸钱在前方的山道上飞舞。清眉说她倦了,踏上回程的公交车时便倚在了蒋青的怀里。这一天清眉的兴致很高,在来之前还画了些妆,穿上一件粉色的上装。她白皙的肌肤被暖暖的颜色包裹,让蒋青有种与画中人共处的感觉。在山上,俩人非常默契地闭口不谈煞风景的事,因而这一天在蒋青的感觉中,是少有的轻松。回程的车上,清眉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说:"我们忘了在山上折一枝柳。"蒋青想起很久以前听老人们说起的风俗,观世音以蘸了圣水的柳枝普渡众生,清明时节在家门前插上一枝柳,便可以阻止冤魂入宅。蒋青的心在瞬间黯淡了一下。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蒋青按照先前的计划,带清眉去了一家别致的小酒店用餐。小酒店座落在一条小街上,布置得极为典雅脱俗。到了十点钟俩人吃毕出门,一眼看去,只见小街两侧,闪现稀稀落落的火光。那是小街两边的住户在给先人焚烧纸钱。清眉畏缩地退到蒋青身后,面上又已现出一片恐惧的神色。夜晚终于来了,清明之夜,鬼门关开,百鬼齐出。那些陌生人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蒋青眼前又现出清眉身上遍体的伤痕,他心中一痛,飞快地转身,握住女人的手:"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柳树。"柳枝真的可以阻住那些陌生人吗?蒋青带着清眉去了东郊的河边,那里真的有几株垂柳。河边也有火光,蹲在河边的几个老人嘴里喃喃念叨着,不断将手中白色的纸钱投到火中。清眉的身子又在瑟瑟抖动,需要蒋青用力搀扶才能向前。垂柳之下已经有人在采摘,那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蒋青扶着清眉去了另一株柳树下,仓促地折下几枝柳条便慌忙退去。河堤上有种不属于人间的阴森气息,就连蒋青都能察觉,何况清眉。清眉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这清明之夜,她看到的是不是比平日还要多上许多?回到街道之上,女人紧紧把柳枝攥在手中,面上的恐惧已经化为深深的痛苦。她的目光在街道上逡巡,旋即便紧紧闭上,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抖动,她显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的窗外站着一个陌生人。我认识他,他终于来了。蒋青慌张地四处张望,他似乎真的看到了街道上有很多模糊的影子。它们僵硬的身子,移动起来却悄无声息。蒋青一只手捂住清眉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纤瘦的腰肢。怀中的女人低低地啜泣,她哽咽着道:"我不要呆在街上,送我回家。"蒋青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避开那些模糊的影子。既然清眉说要回家,那么便回家吧。他们手上已经有了避邪的柳条,清眉的颈上还有道观里求来的符咒。希望家能是个安全的所在。俩人打车赶到福厦路,蒋青搀扶着清眉站在她家楼下。上楼之前蒋青犹豫了一下,清眉重重地抓住他的胳膊:"韦坚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蒋青想辩解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清眉的话真的让他轻松起来,何况,他这时又怎么忍心把犹在瑟瑟抖动的清眉独自留在家中?到了楼上,蒋青用胶带纸将柳条固定在门的中间,剩下的便全铺在门前的地上。清眉在屋内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灯,然后坐在厅内的沙发上,将道观内求来的平安符双手紧紧握在掌心。蒋青关上房门,站在门边注视着女人。女人紧张的神色让他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那一夜,清眉在黑暗的房间内奔跑的情景犹在眼前,也就是说,那些陌生人是无处不在的,坚硬的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并不能阻止他们逼近的脚步。那些陌生人是无形的,蒋青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击败这样的对手,而且,他忽然又想到,当自己真的面对那些陌生人时,是否还有勇气出手应战?蒋青与清眉并肩而坐,灯光今夜亮得有些凄惨,清眉不动,蒋青便也不动,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夜晚才刚刚开始,如果这样枯坐到天明,那对任何人都是种煎熬。"我们说点什么吧,要不今晚的时间会很难打发。"蒋青说。清眉目光呆滞地道:"只要你今晚能留在我身边,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她顿一下,转过身来,用些乞求的目光盯着蒋青,"我想喝水,你陪我去拿点水来行吗?"蒋青当然不能拒绝她这样的小小要求。清眉此刻竟似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蒋青了,她将平安符重新系回脖子上,搀着蒋青的手,领他走进厨房。冰箱里有啤酒和果汁。蒋青取了一瓶果汁和两罐啤酒,想了想,又把啤酒放回原处,换回一瓶果汁来。蒋青知道清眉的意思,这样的晚上,喝酒显然不智,保持头脑清醒,比什么都重要。回到客厅沙发上,清眉喝一口果汁,神色平静了许多。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今晚我全都告诉你。"蒋青怔一下,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当然是清眉与韦坚之间的关系。这对夫妻显然有些古怪,韦坚除了偶尔像征性地带清眉在朋友面前露个脸,平时和清眉竟然好像全无关系。他不仅不干涉朋友与自己老婆的交往,甚至还半个月没有回家。形同陌路的夫妻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会是什么呢?"你真的想知道我跟韦坚之间的事?"清眉皱眉道。蒋青重重地点头:"你的事,我都想知道。"清眉吁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的果汁上好久都不出声。蒋青正想再说些什么,清眉却在他之前开口说话了。"你跟韦坚同学多年,对他的性格一定非常了解。他现在跟以前简直判若俩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人的改变一定需要动力,如果你知道了让韦坚改变的力量是什么,你也自然就会明白我跟他之间怎么会是这样一种状态了。""这么说,韦坚的改变跟你有关?"清眉面上忽然现出痛苦的神色,好像回忆往事是她所不愿意的。蒋青的手抚在她的肩上,她怔怔地看着蒋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深埋心里多年的秘密说给他听。"三年前,我跟韦坚结了婚,婚后,他带我去了北方一座大城市度蜜月。我们当时都没有想到,那座北方城市竟然会改变我们两个人的命运。那座大城市是中国政治文化的中心,我又是第一次去,所以我们在那里呆了两个星期。那时韦坚做生意已经赚了些钱,我们在北方城市里尽情挥霍,毕竟,蜜月在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清眉幽幽叹了口气,"那时我的性格还很开朗,喜欢浪漫和刺激,在那城市的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城市东郊的一个景区,并且,当晚就住在了景区里的一幢小木屋里。"蒋青聚精会神地听着,知道那小木屋便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清眉顿一下,面上痛苦的表情又浓了几分,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那天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能呼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捂在我的嘴上。我睁开眼,被眼前发生的事吓呆了。小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两个陌生人,韦坚已经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得,嘴里也被破布塞住。现在那两个陌生人一个捂住我的嘴,另一个将我的双臂扭到背后用绳索捆上。"清眉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我害怕极了,那两个陌生人都蒙住了脸,他们身形彪悍,站在我面前像两座铁塔。他们打开我们的行李,搜走了我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那时我只想着他们拿了钱能尽快离开,但是,那两个恶棍最后再次站到了我的身边。我的身子被捆住躺在**,那边的韦坚呜咽着刚发出一点声音,便被被一个陌生人回身一脚踹得在地上打滚。他的身子瑟瑟发抖,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你知道,韦坚胆小懦弱,这是我在结婚前就知道的,所以,我根本不能指望他在危急关头能来救我。"清眉低低地啜泣,身子筛糠样颤抖:"那两个恶棍当着韦坚的面**了我!"蒋青惊得呆了,虽然事情已在预料之中,但从清眉口出说出来,他还是觉得莫大的震动。想到面前的女人曾经受到的伤害,他的心也忍不住剧烈地痛起来,一些悲愤的力量飞快蔓延他的全身。他端坐不动,但手脚已经有了些轻颤。"那两个恶棍当着韦坚**了我,他们甚至还逼迫韦坚抬起头来。我看到韦坚全身都在颤抖,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我不知道他那时是愤怒多些还是害怕多些,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韦坚了。那两个恶棍糟蹋了我,我动弹不得,我甚至发不出声音,如果有一点机会,我宁愿去死,也不会让那两个恶棍得逞。我脑海里渐渐变得一片空白,那些疼痛与屈辱都在最后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天居然还没有亮,韦坚还倒在地上流泪,身子仍然在瑟瑟抖个不停。那两个恶棍已经离开了。""好了,别说了。"蒋青喘息着把清眉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我们便谁都不要再提起它。"蒋青这时想到了清眉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个梦,自己还曾在梦中重复了她梦中的情形。在无边的旷野中,两个从黑暗中走来的陌生人在撕扯清眉的身子,而韦坚却在不远处喝水抽烟看报纸。原来那不仅仅是梦,它真的曾经发生过。清眉忽然重重地摇头:"你的话韦坚也说过,我们离开那座北方城市的时候,在列车上,他也抱着我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从此后我们再也不要提起它,就当那是一个恶梦,梦醒了,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可是,我们谁都忘不了那晚在小木屋里的经历,它改变了我跟韦坚俩人的生活。"蒋青摇头一迭声地道:"不要说了,我全知道了,让我们从这一刻起,真正把它忘记。就当它是一个梦,梦醒之后,你还是你,你没有任何改变。""我要告诉你,韦坚的改变就从那次回来之后开始。"清眉喘息着,固执地坚持刚才的话题"回来后,我经常看到他半夜起床,到客厅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好长时间才回来。有一次,他起床后我偷偷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我看到他赤着上身,在客厅里不住地挥动拳头,好像在跟什么人博斗,但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一次,我便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忘记那晚的经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忘记。"蒋青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怎么样。"每次韦坚在客厅里冲着无形的对手挥拳,都会坚持很长时间,直到大汗淋漓,整个人都累得瘫软下来,然后才会去卫生间冲个澡,再平静地回到卧室。正是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有一次,我们在街上,边上有人大喊抓贼,要换了以前,他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但那次他却冲了上去,追出了两条街才把小偷抓住。警察赶到时,小偷已经被他打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蒋青想起那次韦坚与四个街头少年缠斗的场面,知道其实是仇恨让韦坚变得坚强。这时,他忽然又想到,也许,韦坚的仇恨也许并不仅仅指向小木屋里的两个恶棍,它还会波及到清眉。清眉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清眉说:"韦坚除了性格彻底改变,对我也开始越来越冷漠,到了去年,他甚至连碰都不再碰我。每天晚上,他睡在我身边,在梦里都会发出对那两个恶棍的诅咒。忽然有一次,他咒骂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女人,我躲在被子里不停地哭,等哭累了,睡着了,梦里的陌生人又开始撕扯我的身体。"清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蒋青把她整个头都揽在怀里。女人小小的身子又蜷缩起来,似乎躲进蒋青的怀抱,便能抛开往昔痛苦的回忆。蒋青不知道该怎么抚慰女人,此时任何话语都能勾起清眉的回忆,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并且紧紧地抱住清眉,让她可以感受到他此刻身上凝聚的力量。清眉还在"嘤嘤"地哭泣,那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间内如水般汩汩流淌,也一点点落在蒋青的心上。房间内的光太刺眼了些,渐渐在蒋青眼中变得有些白晃晃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抱住清眉的胳膊有些酸麻,他动了动,让胳膊稍微舒服些。那些白晃晃的光线此时变得昏暗下来,清眉的哭泣声也好像从遥远的地方轻飘飘地传来。蒋青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脑袋向后倚靠在沙发后背上,这个姿式可以让他躺得舒服些。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脑子里终于变得一片空白腿上的肌肉**了一下,蒋青蓦地睁开眼,身边的黑暗让他不知身在何处。他记得自己应该和清眉呆在客厅里,客厅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他还记得清眉就在自己的怀里,她哭泣的声音此刻好像还在耳边流淌。而现在,他只能看到黑暗。也许黑暗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他此刻还身处梦境之中,可梦境里也不该有这么浓的黑暗。身边的黑暗仿似无边无垠,它没有一点罅隙,因而蒋青的思绪便也无迹可寻。蓦然的一声巨响让蒋青沉身一颤,黑暗还是那么浓,但蒋青却已经抓住了现实的影子。他触摸到了身子底下是柔软的被褥,因而他知道了自己是躺在一张**。头裂开似的痛,好像疲惫之极刚刚进入梦乡便被人叫醒。他揉揉眼睛,在黑暗里仍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既已判定自己在一张**,那么毫不疑问,床在房间里,房间又在什么地方呢?蒋青想起最后的记忆是在清眉家里——清眉!蒋青身上冒出了冷汗。清明之夜,鬼门关开,自己原本打算守着清眉坐到天明的,但此刻,自己醒在黑暗里,清眉不知去向。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些黑暗中的陌生人在搞鬼?那些陌生人难道已经再次抓住了清眉?蒋青忍着头痛,飞快地从**下来,摸索着朝自认为门边的方向走去。他错了一次,第二次便摸到了门。蒋青用大力拉门,那门轻松地便开了。外面依然是黑暗,但已经有了些星月的光茫。蒋青大步迈出,看到客厅里有两个人影正在追逐。跑在前面那人,纤瘦的身子,长发缤纷,面色在月光下愈发煞白。她在奔跑时面上的恐惧与绝望,似已深入到她的骨髓深处。而在后面追逐的那个人影却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嘴里发出嘶哑的呜咽,两只手在身前挥舞,脚步跌跌撞撞,每一步都似要跌倒,但每一步却又堪堪稳住。蒋青血往上撞,这样的场景他似曾相识。他想起曾经看到过清眉在厅里的逃蹿,只是那次他只看到清眉一个人。今天是清明之夜,鬼门关开,陌生人似已再无顾忌,他明目张胆地要来撕裂清眉了。蒋青此刻没有恐惧,只有愤怒。他眼前似又现出梦中出现的场景,女人的身体被撕裂,骨骼被折断他低吼一声,向着黑巾蒙面的陌生人直冲过去。血灼热而粘稠,它们激射而出,溅了蒋青一脸。蒋青手上热乎乎的,血液已经顺着他的手腕滴落下来。这瞬间,巨大的力量不知从何处撞击而来,蒋青思维几乎完全凝止不动了。但是,他心里更大的疑问却在轰然巨响——如果是那些黑暗中的陌生人,他们也会流出灼热的血液?黑巾蒙面的陌生人重重地向他压将下来,黑巾下面露出的眼睛充满了痛苦和惊愕。错愕中蒋青忘了躲闪,那双绝望的眼睛还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陌生人压将下来,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这时,他听到黑巾人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呜咽,似乎他想说些什么。他仔细倾听,终于听明白了黑巾人吐出来的两个字——蒋青!这黑巾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还有适才他那绝望的眼神,甚至此刻他身上的味道,都让蒋青满心疑惑。这些都是转瞬之间发生的事,蒋青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房间内那些刺眼的光亮忽地亮起,他看到面色沉凝的清眉站在身边。清眉居然变得异常冷静,好像对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感到惊诧。蒋青错愕地盯着她,觉得她这一刻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盯着她看,很快就知道她的神色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那种时刻显露的恐惧与无助已经彻底从她身上消失,取替的是一种坚毅与冷漠。蒋青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了。此刻趴在他身上的黑巾人已经在抽搐,蒋青毫不怀疑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这个人就要变成死人了。他把黑巾人平放在地上,见到他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尖刀。他意识到尖刀是他插进这人的胸膛时,忍不住低低发出一声呻吟,接着胸中翻江倒海般涌动,有些力量直迫到喉边。他竭力忍住,但当他掀开黑巾人脸上蒙着的黑巾时,他的呻吟立刻变得凄厉起来了,他的人也开始剧烈的颤动,喉头涌动的力量喷射而出。他在黑巾人边上呕吐起来。黑巾人的黑巾已丢在一边,他的嘴巴张开,一些泛着泡沫的血液还在不停地涌出。他圆睁的双目已经看不见伏在他身边的朋友和妻子了,他的抽搐已经越来越微弱,生命正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被蒋青刺中的人赫然便是清眉的丈夫韦坚。呕吐让蒋青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所有的力量都已随着那一刀消逝,他抱着韦坚的尸体,腿软得已经站不起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自己赤手空拳冲向追逐清眉的黑影,手中为什么会出现一把刀?而更大的疑问便是,韦坚为什么会在深夜追逐自己的妻子?这些问题现在都落到了清眉的身上。蒋青抬头逼视清眉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绝望地尖叫:是你杀死了韦坚,是你杀死了韦坚。"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利用了你。"清眉平静地说。蒋青如遭重创,眼中立刻有了受伤的眼神。"现在,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平静冷漠的女人眼中忽然流出泪来,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又变回了昔日无助的女人:"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跟你说的关于陌生人的话都是我编出来骗你的。"蒋青愤怒地低吼一声:"我瞎了眼,看错了你。"清眉眼中的泪水继续流出来,她仿佛没听见蒋青的话,自顾往下说:"我早就知道韦坚有一个特种兵的朋友,特别有同情心,韦坚上学时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还要被多少人欺负。我心里记住了那个特种兵的名字,直到去年秋天,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我注意到了你,你也注意到了我,你的眼神让我知道,选择你肯定不会有错。""你选择我帮你杀了我的朋友!"蒋青喘息道,"你这女人心肠太毒了。""我成功了,你终于在今晚杀死了韦坚。"清眉泪光盈盈中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一头凌乱的长发都跟着颤动起来。她的脸色依然白得森然,加上此刻哭笑不定的模样,当真恐怖至极。"我知道有个女大学生死在了清苑广场上,故意装作看见了她,让你第二天去查证;请笔仙那晚看到的小男孩照片,也是我设计好的,我只给了那司机二百块钱,他便答应帮我演这出戏。刚才我在你喝的饮料里放了安眠药,等你睡着后把你抱到了房间里,因为我预感到今晚韦坚一定会来。你冲向韦坚抱住他时,又是我将这把刀子塞到了你的手里。"清眉喃喃地讲述着曾经发生的事,显然不想再对蒋青有任何的隐瞒。蒋青低吼道:"到底你跟韦坚有多大仇恨,一定要杀死他。""难道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陌生人,他们从黑暗中走来,一次一次地伤害我。如果现在韦坚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他再死一次的。"清眉脸上现出刻骨的仇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也没有你说的陌生人。"蒋青叫道,"这是你刚刚自己说的话,你编出来那些陌生人的故事只是为了欺骗我。"清眉怔一下,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我说过没有陌生人吗?你看过我身上的伤痕,如果不是那些陌生人,那么我身上的伤痕是谁留下的呢?"她眉峰紧皱,好像这个问题真的困惑了她。蒋青盯着她,觉得面前的女人真的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她精心设计了这个局让自己钻,她沉溺在谎言中太长时间,以致于现在连她都开始相信自己的谎言了。清眉目光四处逡巡,很快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她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原来那个陌生人就是韦坚,伤害我的不是什么陌生人,就是我的丈夫。"她哈哈笑着,冲地上的尸体道:"现在你再不能伤害我了,你死了,死人是不能再装扮成陌生人来伤害我的。"这回轮到蒋青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愤怒在披头散发神情不定的女人面前竟然发作不出来。他想到了女人身上的伤痕,那些伤痕可是真真切切地留在女人的身上,那么女人口中的伤害必然是真的。难道那些伤痕跟韦坚有关?蒋青勉强站起来,逼近哈哈笑着的清眉,用力扳住她的肩膀:"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要设计让我杀死韦坚。"清眉盯着蒋青,笑容瞬间即逝,泪水再次溢了出来:"跟你在一起时,我真的以为那些伤痕是黑暗中的陌生人留下的,可它们不是。它们全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朋友留给我的。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我已经忍受了两年,或者三年。我恨他,你不知道他在夜里会变成一个魔鬼,比陌生人还要可怕的魔鬼。我时刻都在想着要杀死他,我谢谢你让我的愿望终于成为现实。"清眉说得激动起来,一头长发便摇晃得更厉害了些。蒋青费力才能稳住她,在她耳边大声地叫:"韦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我跟你说过我们在北方城市的经历,是北方城市彻底让韦坚变成了一个魔鬼。我们回到南方小城,说好了大家都把在北方城市发生的事忘掉,开始时,我们做得很好,可是,渐渐的,他整个人都变了。他觉得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屈辱,他心里从此有了一个敌人,他随时都在跟这个敌人作战。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他战胜了自己,把过去胆小懦弱的性格完全抛弃,但是,他却战胜不了心中那个对手。那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我很害怕,但我帮不了他,因为那时起,他已经开始冷漠我。有时候睡觉时我主动抱住他,他也会很大力地把我推开。我知道她不是嫌弃我,他是憎恶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曾经被两个恶棍糟蹋过。"清眉呜呜哭着说不下去了,她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伏在了蒋青的肩上,蒋青已听得呆了,不知觉中紧紧揽紧了女人。"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开始彻夜不归,我以为他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但没用多久我就知道,不回家的晚上,他都独自呆在办公室里。我想去找他回来,可是我站在办公室的楼下,却始终没有勇气走上去。我也像他一样开始憎恶我的身体,我长时间站在淋浴器下面使劲搓洗,可我还是能闻到我的身上有种腐臭的味道。我绝望了,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摆脱不开北方城市的阴影,还有我跟韦坚,我们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以前的关系了。"清眉抽泣着:"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不会恨韦坚,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糟蹋,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我独自躺在**想,也许用不了多久韦坚就会离开我,那么,我将离开南方小城,独自去往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错了,韦坚没有跟我离婚,也没有忘记我。有一天夜里,我突然醒来,看到床前的黑暗里站着一个黑影。"女人惊悸了一下,蒋青下意识地就把她抱紧了些。"他是黑暗里的陌生人,我不认识他,他用黑巾蒙着脸。他像个魔鬼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大声地呼叫,但那黑影捂住了我的嘴,压在我身上让我不能动弹。我觉得我的身上火辣辣地痛,有些力量已经刺透了我的身体。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吸呼困难,眼前开始摸糊。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我看到黑暗弥漫在我身边,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我听到了自己骨骼折断和肌肉被撕裂的声音。"蒋青呼吸急促,仿佛女人讲述的场景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心又开始剧烈地痛,抱着女人的手也跟着颤动。"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我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陌生人了。我躺在**,久久都不能动弹,直到刺痛让我完全清醒过来。我奔到镜子前,看到我的身上满是伤痕。""这些都是韦坚干的?"蒋青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我希望那是一个梦,梦醒了,便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想让韦坚知道发生的事,因为我又被一个恶棍糟蹋了,我不想加深他对我的憎恶。可是,身上的伤痕告诉我那不是梦,它曾经真的发生过。我只能祈愿,那个恶棍已经得到他想得到的,他已经走了,从此再不会出现。我又错了,事隔不久,我在夜里再次看到了那个陌生人,他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边,像从我的梦中走来。我又开始挣扎,他又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东西又开始模糊,我知道陌生人一定会得逞的,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魔鬼的对手。但是,这一次,我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巾,我在昏迷之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清眉尖叫起来:"他是韦坚,他是我的丈夫,他糟蹋了我。"蒋青身子变得彻骨的凉,清眉讲述的往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可以想象到韦坚伤害女人时的疯狂,他的心已经被屈辱折磨得千疮百孔,他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怨愤。他选择了像北方城市的恶棍一样来伤害清眉,也许这样,他才可以让自己的屈辱得到稍许的喧泄。这时候,蒋青已经完全明白清眉对丈夫的杀机,也理解了清眉为什么会处心积虑安排这样一个局来致韦坚于死地。但是,他心里还有一点不能释怀,那就是原来这么长时间,清眉只是在利用他,他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现在,他却置身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他成了杀人犯,从此之后,这世界上再没有他可立足的地方。在这半年多时间里,清眉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虽然不敢面对这份情感,但心里却无比清楚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清眉。在相处中,他也时刻能感觉到清眉对他的依恋。但现在,这一切不过是清眉处心积虑布局中的一个环节。他想自己应该愤怒的,但偏偏现在心里只有绝望与伤心,还有恐惧。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如何对待怀中的女人。"为什么!"他低低地吼。清眉立刻便洞察了他的心思,她的哭泣便带上了些歉疚的成份:"原本我可以让结局早一点发生,但是,跟你相处的日子越久,我就越犹豫,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你是对还是错。今夜,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我知道,只有当结局发生,我才能长久地跟你在一起,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相处。韦坚死了,我们就没有了退路,也许以后,我们真的可以像很多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快乐地生活。"清眉的话是蒋青不曾预料到的,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女人伏在他的怀里,又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紧紧贴着他,似乎要把整个身子都融入他的身体。"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已经爱上了你,我的生活中如果没有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否继续活下去。蒋青,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我们走得远远的,世界这么大,一定会有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到那时,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我们会幸福地过完我们的下半辈子"清眉的话在那时深深**了蒋青,在陌生的城市里幸福地生活,在今夜之前就让蒋青心生憧憬。何况到了此时,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蒋青无语,但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出来,与女人的泪混合到了一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与女人的心离得很近。蒋青离开的时候已经擦去了泪水,他成了杀人犯,他从此将开始一世的逃亡,因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准备。清晨,满面倦容的清眉独自拎着包走在凄清的街道上,看见街道两边盛开的木棉花,心里的伤感再次涌了上来。她知道,在她的生命里,再不会有这些火样燃烧的木棉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