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战恒州天崩地裂的喊杀声同时从恒州城四面八方传来,恒州城的静寂仿佛一盏琉璃彩灯,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砸成了碎片。巡夜的官兵纵骑驰骋在恒州城的大街小巷,高声呼喝著:“突厥夜袭。”“突厥夜袭!”“拿起武器!”“快上城墙!”“我们上北城!”大乱之下,彭无望侧耳倾听了一下动静,发现北门的喊杀声最是凄厉,当机立断地大声喝道。飞虎镖局镖众侯在春、彭无惧、厉啸天、吕无忧、左连山,客卿郑绝尘、红思雪、连锋、雷野长、萧烈痕,在彭无望的率领下,纷纷跨上坐骑,纵马朝著北门冲去。恒州北门由河北故众驻守,上千河北兵将在城头之上和数百名黑衣突厥武士舍死忘生地激战。谁也不知这些鬼魅般的突厥黑衣战士是如何趁著黑夜冲上城头的,但是当他们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便有数之不尽的河北战士惨呼著在他们的战刀下颓然倒下。“火焰教众!”识得厉害的飞虎镖局众人想也不想,各舞兵刃,呐喊著冲向了那一片令人绝望的夜色。冲在最前面的彭无望只一刀就将他碰到的第一个火焰教众刺了个对穿,但是这个黑衣武士却没有立刻倒下,他狞笑著用双手紧紧攥住彭无望的右手刀,让它动不了分毫。在他的身畔,数个黑衣武士狂吼著扑上来,数把马刀刮动著凄厉的风声,朝著彭无望面门腰身上的各处要害疯狂砍来。彭无望怒哼一声,左手一抹腰畔,左手刀光华一闪,行云流水般的刀式干净俐落地将几个火焰教众的马刀封在了外门。这时,攥住他右手刀的火焰教众猛的探出头,朝著他右手脉门狠狠地咬去。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的左手刀优雅从容地在身体右侧一圈,一撩,匹练般的刀光在夜色中划出了两个优美的圆弧,那名凶悍的火焰教众的头颅高高飞到了空中,而他的双手也被第一圈刀光切成了四段,最前端两段仍然紧紧攥著彭无望的右手。彭无望冷漠地看著手臂上的残肢,右手刀毫无迟滞地朝著面前的敌人刺去。他那特有的勇悍在这一刹那深深地震慑住了面前的强敌,那些黑衣教众不约而同地发出疯狂的呐喊,马刀没头没脑地狂飙而至。失去冷静的招数在彭无望眼中一闪而过,他们周身的破绽已经暴露无遗。彭无望的双刀有条不紊地此起彼落,随著他灵动变幻的身形,在夜空中划出千百种奇异的光痕。一名黑衣教众被他刚猛的一刀斩成两段,横飙的鲜血涂满了夜空,也涂满了他身畔数个战士的头脸。一个战士百忙中用手抹开遮住双眼的血沫,却看到彭无望亮如秋水的钢刀从他的胸口收回,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泉般涌出。在他身旁的战士听到他惨叫的声音,不敢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狂舞著马刀盾牌,纷纷后退,却依次感到咽喉处一阵绝望的刺痛,在他们的耳畔不约而同地响起了风吹竹梢发出的呜咽响声。踏著火焰教众的尸体,彭无望泛红的双刀宛如武神降世般在恒州城头纵横冲杀,将那些突厥火焰精锐组成的坚阵冲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缺口。追随著他的身影,飞虎镖局的十数名镖师和客卿挥舞著各自趁手的兵刃,朝著水波般被彭无望硬生生分开的黑衣武士杀去。呐喊声、厮杀声、兵刃交击声,在恒州城头响成了一片。空中弥漫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火把上发出的松油焦味,令人喘不过气来。河北故众得到了飞虎镖局的助力,勉强地挡住了火焰精英的强猛攻势,和攀上城墙的突厥大军舍死忘生地激战,一寸一寸地收回了城头的失地。彭无望将双刀同时刺进挡在面前的黑衣教众体内,把他直挺挺地刺下城头,这才发现自己终于杀到了城墙之畔。在他的眼前,是一片亮如白昼的火焰海洋。十数万突厥大军同时点起了照明用的火把,漫山遍野明明灭灭的火焰随著夜风的吹送,整齐地跳动著,仿佛巨海狂涛,起伏变幻。处于突厥人狂攻猛打之下的恒州城,宛如怒海中的一叶孤舟,谁也不知道它会飘向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命运将会如何。身处其上的人只能随著它摇摆起伏,默然等待著最后的命运。“杀!”突厥人海潮般隆隆作响的喊杀声狂涌进彭无望的双耳,满城的云梯同时搭起,数不清的突厥战士嘴里咬著火把,攀爬而上,明亮的火光下,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通红似血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都在渴望著鲜血。“保疆卫土,奋勇杀敌!”归德中郎将姜忘洪钟般的声音响彻了北城。满城奋战的河北故众纷纷扯开嗓子大声呐喊,应和著主将的呼喊,拼了命朝著登上城头的突厥人杀去。这一声呼吼也让彭无望从一瞬间的恍惚中会过神来,他大声的呐喊著,将周围爬上城来的黑衣火焰武士砍下城去。“匡啷”一声巨响,又一架云梯搭上了城头。彭无望收起双刀,将城上准备的专门对付云梯的长木推举了起来,用力抵住了面前云梯的横阶,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推。云梯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城头,在空中直立了片刻,缓缓朝著反方向倒去。爬伏在云梯上的敌兵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声,随著云梯颓然坠落于地,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这一推几乎用尽了彭无望的所有力气,他的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就在这时,一个黑衣战士狂吼著奋力挥舞马刀,朝他的脖颈劈去。他吐了一口气,勉力抬起左手,想要擒住他挥刀的右手。一道乌龙般的黑影在他眼前一闪即逝,那个想要砍他的武士连人带刀远远地飞到了城外,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鲜血在他周围溅成了一片血塘。红思雪一身红衣的身影宛若仙子般出现在彭无望的身边。“思雪。”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慰的笑容:“好鞭。”“大哥,保重!”红思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个旋身,火焰般的身影再次卷入了满城涌动的黑色身影之中。“好。”彭无望重新拔出双刀,大喝一声,朝著面前数之不尽的敌兵奋勇冲去。“东门失守了!”“快去东门!”惊慌的喊声从城内响起。在和火焰教众的奋战之中,彭无望的两把单刀俱都卷刃,他随手将双刀丢在地上,将迎面冲来的一个突厥战士一拳打死,将他的马刀抢在手中。这时,雷野长出现在他的身边,洪声道:“彭老弟,北门战事已有转机,这里交给连公子他们三个差不多了,我们去东门。”彭无望抬起头,看到萧烈痕、连锋和郑绝尘三个白衣身影在城头纵横驰骋,所到之处,突厥战士望风披靡,端得是煞气逼人。他点点头,道:“他们三兄弟确是不凡,我们走。”雷野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猛挥镔铁齐眉棍,将挡在面前的数个敌兵扫成滚地葫芦,和彭无望并肩朝著东门跑去。潮水般的突厥大军从东门城墙狂涌而下,镇守东门的守军血战整夜,只剩不到两百人,死死守住东门城门,和铺天盖地冲来的突厥战士疯狂地厮杀。没有人用任何防守的招式,每一个唐兵所作的动作只有劈砍,刺击,再劈砍,再刺击。站在外围的唐兵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刀枪,浑身上下插满了雕翎箭,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仍然坚持著站立在东门之前,朝著扑杀上来的敌兵奋力砍杀。彭无望和雷野长看到此种景象,一时间目眦尽裂,狂吼著舞动刀棍,朝著包围东门的突厥兵马杀去。就在二人刚和敌兵接触的时候,一道乌光势如怒电,破风而至。彭无望猛的一闪身,只感到一只雕翎箭擦著他的脸颊飞过。“何人箭法如此厉害?”彭无望心中一惊,还来不及细想,便迎上了三名黑衣教众。他以为遇上的仍然是黑衣火焰教众,马刀一展,朝著三人各递一刀,身形涌动,就要从他们中间硬挤过去,前去增援东门前的唐兵。就在这一刹那,两名黑衣人突然同时出刀,以异常精准的刀法,死死地封住了彭无望这一刀的来路。剩下的另一名黑衣人双手往腰间一抹,扯出一柄六尺软枪,双手一抖,软枪宛若毒蛇一般朝著彭无望的咽喉点去,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彭无望此时正在拚命前冲,身子前探,仿佛正在将自己的咽喉凑到软枪枪尖之上。“彭老弟,小心!”雷野长见到彭无望遇险,一个箭步上前,镔铁齐眉棍一式十万横磨,刮动风声,迎面扫向那三个诡异的黑衣武士。就在此时,三名黑衣人宛若凭空出现,鬼魅般挡在雷野长的面前,一柄长柄开山斧、一把三尖两刃刀和一杆亮银钩镰枪同时举起,将他那力拔千钧的一棍轻描淡写地荡开。眼看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枪尖,彭无望突然明白了过来,正是这些衣著打扮和黑衣火焰教众一般无二的高手趁著东门守军大意之时,一举斩杀了东门所有的将领,令守军陷入混乱,使突厥大军轻而易举地攻上了城头。他松开马刀,猛的吐出一口浊气,箭矢般飞速冲前的身子忽然失去了所有凭借般柔软了下来,接著他双膝一跪,猛的一仰头,整个身子软若无骨地向后折倒,被满城烽火照耀得宛若白昼的天空一瞬间充满了他的眼帘,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空中涌动的乌云缓缓移动的轨迹。那柄六尺软枪的枪尖擦著他的鼻尖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冰冷的寒气顺著枪杆一丝丝地传入他的体内。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竟在如此厘毫之差的距离,和死神擦肩而过。“这个恒州城,也许就是我的安息之地。”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他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春雷般的爆喝,屈膝跪地的左腿猛的抬起,膝盖重重击在横陈在他的身体之上的六尺软枪枪杆之下。手持软枪的黑衣人只感到一股大力从枪杆之上沛然而来,六尺软枪高高扬起,他奋力一振双腕,想要控制住枪杆的走向。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却出现了彭无望冉冉升起的身影。彭无望在空中右脚一探,一脚点在枪杆之上。那名黑衣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软枪被这一脚踢成了一个浑圆的弧形,枪尖雷电般射向自己的喉咙,紧接著他感到了那种令他绝望的哽咽感觉。他的双手颓然松开了枪杆,蜷曲成弧状的枪杆在这一瞬间崩回成直线。彭无望在空中缩回右腿,左腿猛的一弹,重重地踢在枪杆末端。那条易主而侍的软枪在他操纵下,行云流水般地穿过那名黑衣人的咽喉,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深深地刺入另一名黑衣人猝不及防的躯体之中。当彭无望落到地上的时候,两个黑衣高手的尸体横陈地上,而他面前的最后一个敌手狂吼著挥舞长刀,轰雷一刀,斩向他的脖颈。这一刀刮动著刺耳的风声,刀意简洁干脆,也正因为简洁到了极点,所以充满了一往无前,雄浑刚烈的气势。彭无望猛的侧身而立,静静地看著这势不可挡的一刀掠过眼前,然后他双手斜拍,将此刀夹在当中,接著左肘轻抬,在这个黑衣人持刀的右臂臂弯上轻轻一点。这名黑衣人感到曲池穴上一阵酸麻,手不由得一松,手中紧握的长刀落入了彭无望的手中,他双目充血,绝望地怒吼一声,接下来只感到胸腹间一片冰凉。将这名黑衣人的尸体抖落在地,彭无望将夺过来的马刀收在臂肘之间,抬起头来。这个时候,东门之前响起了雷野长排山倒海般的怒喝,兵刃交击声中,扭曲变形的长柄战斧,弯成曲尺形状的亮银钩镰枪和碎成三截的三尖两刃刀飞到了空中,划了几个空洞的圆圈,然后当啷啷地坠在地上。“波波波”三声脆响在彭无望耳畔响起,仿佛是熟透的瓜果坠落在地时的碎裂声。他转过头去,刚要抬眼观看,一股腥气冲天的粘液迎面扑来,立时糊了他一脸。他用力一抹脸,却看见三个被敲碎了脑袋的黑衣人扭曲著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面前,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流了一地。雷野长倒提镔铁齐眉棍仰天大笑,在他面前,吓破了胆的十数个突厥小兵四面八方地抱头鼠窜。看著手中红白相间的**,彭无望望了一眼身畔的战友,苦笑道:“雷大哥好棍法。”紧接著,张口吐出一地苦水。突然之间,东门的杀场出现了十几息的沉寂,彭无望和雷野长茫然四下观看,却发现二人陷入了数百名虎视眈眈的突厥战士的合围之中。东门城门的喊杀声越来越弱,城门前的官兵已经所剩无几。“雷大哥,小心。”彭无望横握马刀,捻了个刀诀,沉声道。雷野长和他背靠背站立,镔铁齐眉棍直指前方,苦笑一声,沉声道:“想不到今日命丧此处。”“呵!”突厥人的阵营中传出了一声号令,一大群手持丈余长矛的突厥战士排到了队列的前方,数百杆锋锐的长枪牢牢地指住了雷彭二人。彭无望和雷野长的脸上都露出了绝然之色,这是专门对付高手的长枪阵,几百杆长枪一同攒刺,便是神仙也无法幸免。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在他们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人喊马嘶之声,数百匹撒腿狂奔的战马载著全身披挂的河北勇士们从恒州城的各个街道狂涌而出,金盔金甲的姜忘一马当先,冲入了数百突厥人的杀阵之中,长枪一挑,就将率领长枪队围困彭无望和雷野长的突厥将领一枪挑起,远远丢到了身后。他**的战马践踏著突厥人的尸体,奋力冲入了长枪阵,他将长枪挂在马鞍之上,从马上探下身来,左手抓住彭无望,右手抓住雷野长,双臂发力一推。彭无望和雷野长只感到身体被一股洪荒巨力推动著,仿佛两片浮云远远地向两旁飘开。紧接著,狂飙般的河北马队风驰电掣地席卷了整个东门,铁蹄所至,东门前所有直立行走的敌兵都被踏成血肉模糊的烂泥。河北铁骑一鼓作气,沿著城阶纵马跃上城墙,马上的健儿奋力挥动马刀,朝著占据城头的敌军拚命砍杀。仓促作战的突厥战士无法抵抗纵马驰骋的河北雄兵的铁骑突击,尸体铺满了恒州东城墙的每一个角落。看著河北铁骑势不可挡的纵横冲杀,彭无望和雷野长胸中热血激荡,同时高喝,刀棍齐举,追随在河北雄兵身后,朝著城头的敌军杀去。突厥人的惨嚎声、哭喊声和惊吼声,响彻了云霄。大唐行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