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两瓶二锅头,搬着铺盖卷又在学校安营扎寨了,心情和四年前迥然不同。那时我走进校园的感觉跟回自己家一样,现在跨入校门却像是串门。我又闻到了男生宿舍特有的气味,看见晾在铁丝上的裤衩和袜子,感觉格外亲切。上学的时候,我和宿舍的哥们儿情同手足,只有牙刷用自己的,其余东西一律公用,一双拖鞋,无论39还是43的脚,都趿拉过,一个饭盒,谁饿了谁拿它泡面,一个脸盆,谁洗衣服谁用,对了,还有一个盆,老歪专用,是他洗屁股的盆,每晚熄灯后他都端着它躲在厕所的单间里洗呀洗的。有一次我去大便,打开单间的门,见老歪正用水淋淋的屁股对着我,我还从裆下看到他那双露出不好意思神情的眼睛。最让我们后怕的是,在知道这个盆被老歪用于洗屁股之前,险些在腊八那天用它和了饺子馅,多亏隔壁宿舍抢先一步借走和馅了。住下后,我给老歪打了电话,他始终在学校住着,和我不是一个楼,我说胡汉三又回来了,老外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今晚什么节目。我说,还老一套吧,喝点儿小酒。可是每次都喝大。住回学校的感觉真好,特别是晚上喝酒。上学的时候看过几个北京作家写的他们的生活,经常是饭馆里喝完了又去酒吧喝,直至次日凌晨,这我就不懂了,干嘛不就在饭馆里喝下去,难道是为了换几道下酒菜,非把松仁玉米换成爆米花,来来往往的车钱能多喝多少酒呀,直到离开学校,才知其中奥秘,原来多数餐馆十点一过就关门,要想接着喝只能去酒吧或者KTV,而作家们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说得比唱得好听,所以不去歌厅只去酒吧。当多数饭馆打烊的时候,正是学校周边饭馆上人的时候,下了晚自习的男男女女学饿了,搭帮结伙地围坐一桌,点两盘土豆丝五盘炒饭,AA制;也有大梦初醒的学生,晚上睡不着,拉两个同样睡不着的学生下楼喝酒;还有从七、八点就开始喝的学生,此时已双眼迷离,口齿不清,但兴致不减,此时,服务员和厨师必须做好陪到天亮的准备,他们半夜三更叫你摊仨鸡蛋是常有的事情。现在,终于又能尽情体验这种美妙的感觉了。我和老歪还有宿舍的那几个学生在学校食堂二楼餐厅吃了顿饭,钱没花多少,吃得挺痛快,特别是那盘回锅肉,久违了,估计北京没有比学校大师傅做这道菜更地道的厨师了。我带的两瓶二锅头一瓶用于消毒,一瓶被喝掉,人多力量大,喝完都没事儿,我倡议再来一瓶,那几个学生说不了,他们晚上和对门宿舍约好了去网吧推星际,一决雌雄,要不对方总叫板,然后就一人点上一根烟,奔赴战场。我和老歪又喝了两瓶啤酒,感觉兴致正好,就给刘子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这小子也在学校,正和陈希在校门口的饭馆吃饭,我说你丫来学校干嘛不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和陈希回系里打印成绩单,她准备办出国留学申请,我是怕你忙,所以没打电话,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在。我说我搬回学校住了,你丫也回来吧。刘子说那学校又不得安宁了。我说我这次回来是要写小说的,老歪也特努力,买了好几本考研书。刘子说,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追求。我说咱当面聊好吗,别给中国电信捐款了,他们奖金够高了。刘子说,那你们过来吧,老地方。老地方就是学校西门那家卖半份菜的餐馆,特招学生喜欢。我和老歪走到校门口被保安拦住,问道:“干什么去?”“出去。”我们不以为然。“都几点了?”原来学校有了新规定,晚上十一点后禁止出入校门,但无论如何我们是要出去的,保安却死活不放行,我们只好说,“我俩不是这个学校的。”“甭跟我来这一套。”保安说,“凡是想出去的,都拿自己不是这个学校的说事儿,谁信呀!”我说:“我们真不是这个学校的,根本就没有学生证。”学生证早在毕业前就被学校收回了,惟恐我们拿着它为非作歹。保安说:“哪个想出去会给我们看学生证,就是有八个证他也说没有。”我一想,的确如此,没有学生证既证明不了自己是这个学校的,也证明不了自己不是这里的学生。保安又问道:“你们这么晚出去干嘛?”“喝点儿。”老歪说,“要不一块去?”保安说:“不了,夜班,让你们出去可以,捎带手给我拎瓶啤酒。”我和老歪一口答应,都是年轻人,能理解。后来,我们不仅给那个网开一面的保安拎了两瓶啤酒,还把剩下的炸花生米给他打包带回来,他嚼了一个说,还挺脆。和刘子、陈希匆匆聊了几句,他们因为要赶末班车,就走了。陈希现在也没有工作,她说希望有更好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但愿哪个第一世界国家肯收留她,中国她是不想再待了。我和老歪各回宿舍,分别时老歪说,回头找一个空床多的宿舍,咱俩还一屋,上下铺,多好!回到宿舍,他们都已睡下。夜晚宿舍的味道不够新鲜,总给人缺氧的感觉。躺在**我想起,刚才夸下准备写小说的海口,从明天起,我就要付诸行动。第二天,我关了手机,带上笔墨纸砚和眼药水,去了教学楼。准备大干一场。我至少快一年没来过教学楼了,大四那一年没什么课,我们也很少出现在学校里,去的更多地方是小饭馆和招聘会。我在教室里看见老歪,他正一个人背单词,我想起昨晚他说考研开始倒计时。我凑过去:“看怎么样了?”“快了,就差300多页了。”老歪轻松地说。我看到他正看着第2页。“准备考什么专业?”我问。“还没想好。”“下个月就报名了吧。”“毕竟下个月才报名嘛。”“你行。”我坐在一旁,拿出纸笔,筹划写一篇什么样的小说。这时老歪的手机响了,他说了两句把电话给了我说,王大鹏,找你的。我们在学校混久了,对在自习室里打电话习以为常,点上一根烟也是常有的事情。小同学虽然看不惯,可也不敢管。我问王大鹏干嘛,他说你干嘛关机,我说我要潜心写小说,他呵呵一笑,问晚上有空吗,我说我都说在潜心写小说了,他说那也不能闭门造车呀,鲜活的人物和生动的故事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晚上七点,我下了班去接你和老歪,我说那好吧。晚上王大鹏开车过来了,老歪说他不去了,还要看书,我说走吧,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老歪说算了吧,他要分秒必争,我说要不要给你带点儿回来,他说那就带瓶蓝黑钢笔水和涂改液吧。原来我们吃饭,老歪都要求给他带啤酒和羊肉串,看来他这次要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