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元旦了,大学同学提议搞个毕业半周年聚会,打电话都说没问题,可一到通知聚会时间地点的时候,谁都说不好意思,下次吧,这次抽不开身。真有那么忙吗。也难怪每次聚会都组织不起来,聚会内容无非就是先吃吃喝喝再玩玩乐乐,哪次都这样,没什么新意。除了刺激肠胃、娱乐感官,别无选择,总不能一伙子人去图书馆看书或再回学校听场报告讲座吧。吃吃喝喝无外乎就是天外天、郭林等味价比较高的馆子,很少有去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的,因为那里只能大吃不能大喝(喝多少可乐也不能算大喝)。玩玩乐乐便是去钱柜、麦乐迪唱唱歌,不求唱好,只求声高,声音大了人自然就高兴,高兴了便会多干两杯,然后不由自主地奔高而去,更无所顾忌地把歌唱跑了调,更尽了兴。最后大家折腾累了也就散了,根据个人现状开车、打车、坐地铁、乘公交、骑车、腿儿着各回各家。有次小聚的时候,几个男生儿玩起扎金花,闷五个,值十个,跟二十,五十掀,谁都抱以“捞一把”的心态,可有赢就有输,一同学钱输光了,想起上学的时候借给刘子十块钱,至今未还,于是索要,想拿来捞本。刘子那天有点儿喝多了,说我给你十块钱没关系,但别说我欠你钱,我没跟任何人借过钱。你别不承认,毕业的时候我没好意思向你要,那同学据理力争,脸红脖子粗。刘子说,至于嘛,不就十块钱嘛,输急了吧!谁急了,谁急了!两人戗戗起来。算了算了,都是同学,何必呢!众人拉架。架是拉开了,可两人各怀心事:什么他妈的狗屁同学,下次说什么我也不来了。为了十块钱,四年的关系彻底结束了,几个月前两人还在水房里互相搓过背,拿对方的**开着各种玩笑。道不同,则不相与谋。大聚会组织不起来,小聚会还是好搞的,我和刘子、老歪在牛兰拉面碰了头。上学那会,刘子除了和陈希约会,其余时候跟我和老歪形影不离。有一次期末考试前夜,宿舍突然停电,屋里一片漆黑,我们收拾了书本去教室复习。外面下着雨,可是只有一把伞,我们仨只好紧抱一团,摽着帮子,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地躲在伞下,路灯拉长我们的身影,浪漫至极,引得过往女生看着我们会心微笑,一定认为我们跟同性恋似的,还是三个人。牛兰拉面里,刘子端起酒杯说,来,走一个,我都好久没喝了。也不知多久算好久,一天,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我们碰了杯,一饮而尽,陈希也在,喝着可乐。刘子是下了班开着单位车过来的,他现在不做销售了,成了老板的专职司机,看来四年大学也是白上,车什么人不能开。对他我能说些什么呢,我自己连工作都没有,有什么理由议论别人。今天刘子特意带来陈希,一是因为我们都是老同学,一块聚聚;二是刘子总结出开车带媳妇喝酒的好处:想不喝酒的时候,仗着媳妇在身边可以抵赖,我们不便强求,想喝酒的时候可以畅饮,哪怕不省人世,反正媳妇可以开车把他拉回去。放下杯子,刘子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我说还那操行,与其说是找工作,不如说是工作找我。我问刘子,工作还顺心吧,刘子说顺心个屁,我算发现了,这人只要一上了班,快乐就不复存在。我说没错儿,为真理干一杯。工作就是一群人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一个地方,由素不相识到打情骂俏,由任劳任怨、不辞劳苦到狼狈为奸,欺上瞒下,勾心斗角,反目为仇,然后再四分五裂,各奔东西,远走高飞,无聊至极。我说至少你有钱挣,比我在家傻呆着强多了。刘子说想挣钱好办,让我开车撞你一跟头,保险公司陪你五百块钱,也别多了,一天摔俩跟头就是一千块钱,一个月下来,月薪能上三万,干两个月你就能买自己的车了,然后你再撞我,这个想法不错吧。陈希在一旁说刘子,喝多了吧你,看来今天又要我开车了。刘子说我没事儿,这才到哪儿呀,说完又和我们干了一杯,陈希叫服务员拿个杯子,刘子说你干嘛,你不是不喝酒吗,陈希说,让我坐你开的车,除非我比你喝得还多才敢坐。快十一点了,陈希顶不住就打车回家睡觉了。喝了三个多小时的酒,都饿了,我们叫了三碗拉面,一边吃一边商讨着是否应该自己干点儿什么,给人打工不是长久之计。碗里的面已经被我们吃掉,只剩下面汤,上面漂浮着辣椒油、葱花、香菜叶。我们筹划开个公司,可是无论从事什么,注册资金至少十万才能称之为公司,我现在连拿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都困难。刘子说那就成立个XX中心,三万就够。老歪说这主意行,弄个洗浴中心,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刘子立即否定老歪说,你知道洗浴中心多大开销吗,每天流的不是水,而是钱,手里没俩钱就想开洗浴中心,门儿也没有。老歪用筷子和弄着面汤说:“要不开个洗头房,规模小。”刘子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不行,谁给客人洗头,总不能咱仨吧,人家顾客想捏捏哪儿、摸摸哪儿,手都没地儿放,咱们身上有什么让客人感兴趣的地方。”老歪:“可以找咱们班的女生过来帮忙,回头给她们提成。”“这更不可能了,咱们班的女生都有工作了,人家现在是白领,领子比羊肉串上的肥肉还白,才不会跟咱们同流合污,放着儒雅的工作不做,上这儿干庸俗的,你给人家多少钱呀!”我拍着老歪的肩膀继续说,“再说了,就是她们真来了,顾客也不敢来呀,咱们班那几个女生你也不是不知道,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为什么呀,不就是因为……哎,不说了,都是同学,咱也给人留点儿面子。”此后的时间里,我们又要了羊肉串若干、拌腐竹和拍黄瓜各一盘,仍未能讨论出个所以然,话题依旧围绕着不开洗头房还能干什么而展开。最后,我们决定生活照常,刘子继续开车,老歪继续混在学校,我继续待业,这是我们在不失去理智下可做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