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良儿就是不收,书玉索性就叫酒儿将这缎子包起来,“跟毛娘子的包在一起,再将那头面匣子开了,取一对青金石簪子出来,一人一支。还有赤金石榴石戒指,也取一对出来,给皮家娘子和孙老太太一人一只。”毛娘子不肯了,拉住酒儿道:“这样说起来,今儿咱们来一趟,竟不为看小姐了,为想小姐的东西了!不行不行,回去定要叫大伙儿骂死,不能收不能收!”书玉装作嗔道:“我收你们的,你们就不能收我的?偏要叫你收!回去有谁不依,叫他找我来说话!”良儿知道,书玉本性如此,受人一点恩惠,恨不能双倍三倍奉还的,因此反劝毛娘子道:“妈妈不必说了,小姐叫咱们收下,咱们收下就是。”过后轻轻贴着毛娘子耳朵道:“只当替小姐收着,不过换个地方罢了。”毛娘子一听有理,也就摆手,酒儿便去寻个玉色多罗呢绸里包裹出来,交将东西一顿包了,书玉又叫多包上几匹缎子:“还有几个人呢!酒儿你做主,一人挑一匹好的出来!毛妈妈良儿,你们叫她忙去,过来跟我说说,最近咱们馆里,还有什么事没有?”毛娘子就道:“大事倒没有。不过皮家过了年就要娶亲,皮家娘子忙着收拾屋子,又准备东西,倒是成日不得空儿,她说了,若不然,是一定要亲来看看小姐的,实在脱不开身,日子近了,又怕皮老大搞得不周全,临时抓瞎。小姐也知道的,皮大是她的命,这亲事她是不肯怠慢的。”书玉听了点头,不禁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当日求亲之事,似还历历在目,如今就要过门了,人说时光如白驹过隙,真真是一点不假。”良儿也道:“可不是说?想当初我们几个穷成那样,没一口吃的险没饿死,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后事实在难说。”书玉不愿听她说这个,遂岔开话题,又问毛娘子道:“候千户怎样?身子还硬郎么?”毛娘子听说,眼神不禁黯然下来,道:“到底上了年岁的人,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背还挺得笔直,今年过了年,看看就弯了不少下来。腿脚劲也不如从前,看看步子就小了下来,走两步倒要歇三下,唉,老了。”书玉听说,心中不禁感慨,又想起自己父母,虽自己是穿越而来,感情不是特别深厚,只是毕竟是这一世里,自己最亲的亲人的,想想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竟还流落在外,于是心酸起来。酒儿看出端倪来,上来推了推毛娘子道:“大过年的,妈妈别说这些不高兴的。我走时,却看千户老爷还好,骂人中气尚足,难不成就这几日,就老了不成?妈妈是太过忧心,方才有此一虑,旁人看着还是不错的。”毛娘子想想有理,只是听着酒儿说自己太过忧心,不觉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有意开起酒儿的玩笑来:“丫头,还是你好呀!不管在外头还是在这府里,喜子不曾离开半步,有事叫一声就罢,还有什么说的?人说福大运旺,说得就是你呢!”酒儿听说这话,瞬间便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又羞又急,遂啐一口道:“妈妈也倚老卖老起来了!这话什么意思?喜子又不为伺候我!我不明白,我躲开你们!”毛妈妈哈哈大笑,良儿也捂着嘴笑了起来,酒儿便上来将她拉进里间:“不许你躲懒!跟我进来收拾包裹!”见她两人去了,毛妈妈方对书玉道:“小姐,别怪我多嘴。这门亲事是好的,这两人亦极相配,若叫我说,该寻八字出来,访一访了。”书玉点头道:“正是呢!酒儿的八字我收着呢!喜子只怕要问舅母。我也不瞒妈妈,我这舅母不太好说话的,因此我且将这事收一收,若得了机会,自然要问的。”毛妈妈便笑:“其实也不必!看两人这样,哪有不合的!要我说,四个字,天作之合!”书玉也笑,暗中竖起大拇指,对毛妈妈翘了翘。毛妈妈得意地摆了摆手,故作神秘地对书玉道:“丫头的事算了了,小姐怎么样呢?”书玉听了发愣,过后朝地下啐一口,转身也逃进了里间。毛妈妈冲她背影哈哈大笑,心想大家小姐到底脸皮儿薄的,开个玩笑就怕成这样。过后毛妈妈笑着冲里间喊道:“收好了没有?天晚了,再不回去,城门关上了就坏了!”书玉和酒儿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拎了出来,书玉又命再包上一吊钱,给妈妈和良儿雇车坐。毛妈妈自然要推:“这是哪里话?咱们如今不比当年了,东恩馆出来的人,能没有坐车的钱么?东家只怕听了也不依呢!该说丢东平楼的人了!”书玉脸红地斥道:“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你们最烦,行动就要拉上他!我听不见!你们别在我面前提他!”酒儿冲毛妈妈和良儿挤了挤眼睛,有意冲二人正色问道:“他?他是谁?谁是他?”书玉呆住,原来是自己嘴快失了忌讳,当了人面,愈发羞涩起来,只是面上装得强硬,对酒儿喝道:“就你话多!去,门口看看有人没有!若常妈妈在,咱们就过一会儿再走。”毛妈妈和良儿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书玉在此间过得,只怕真如颜予轩所说,不太如意呢。书玉看出两人心思,冲她们一笑:“别事!这世间哪有难得倒我的?没饭吃的日子都熬过来的,还怕这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发怵,只因宅斗,实在不是咱的强项呀!不过有苦不可挂于口边,这是书玉一向的宗旨,因此她面对毛妈妈和良儿,笑得一脸灿烂,只有酒儿知道,那笑容背后的无奈。“小姐,常妈妈出来溜了一圈,又回去了。这会子正好没人。”酒儿飞快从门口扫过一眼,回来报告道。“那我们就走了!小姐多保重!下回得了空,我们再来看小姐!”毛妈妈和良儿心里自是不舍,只是看出书玉身不由已,被迟了给她惹事,便头也不敢多回,快步向外走去。书玉和酒儿赶着送到院门口,书玉命酒儿直将二人送到二门外。她本想也跟了去,正好看看老九根大叔,只是看常妈妈又从雅秋屋里探出头来,怕她乱传闲话,方才罢了。待回到屋里,书玉见桌上,毛妈妈和良儿留下的两杯空落落的茶盏,里头各有半杯冷茶,再看自己身边,却无一人相伴,香案上博山炉里,正焚着的暖安香,默默无声地冉冉升起一注香烟,愈发衬得屋里寂寥冷静,无聊萧瑟。唉!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书玉重重坐在桌边,毛妈妈和良儿才走了片刻,只怕人还没到二门口呢,自己却已经开始思念她们了。唯有这时,书玉才知道,以前自己在东恩馆,过得是多么自由快活。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这话一点不错。一个人的时候,思绪难免杂乱不受控制,袖口中那方罗帕,便于此时悄悄散出能量来。书玉不愿意去想,可它就是不愿从命,拼命挣扎着冒出头来,看我,我在这里呀!胸口发紧,身体发热,面上更有些火烧火燎的,为了不再想他,书玉猛地站起身来,慢慢在屋里踱起步来。“小姐!”刘妈妈这时回来,见书玉如此,以为是等自己等的着急,便赶紧陪着笑上来回道:“我也不知道这样晚了,若不是酒儿送她们二人过来,我竟忘记了时间呢!说起来小姐也许不信,听老九根说,皮大快要娶亲了呢!”书玉看见是她进来,很高兴自己刚才的思路被打断,于是接着她的话道:“毛妈妈她们跟我说了,说皮家嫂子忙坏了,儿子的亲事嘛,自然可想而知。”刘妈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希望她不是白忙一场。”书玉连忙喝住:“妈妈别乱说!”刘妈妈也忙自已打嘴,又笑对书玉道:“人老了不济事,好在皮家的不在,小姐教训的是,下回我再不说了。”书玉便问:“老根大叔怎么样?我本想自己去二门处看看他老人家,只是见常妈妈探头探脑,怕她生事,因此才罢了。老根大叔没怪我吧?”刘妈妈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哪里注重这些虚礼?知道小姐在这里过得好,他说心里就舒服多了。原听了东家的话,生怕小姐不如意,总是惴惴挂念,见说一切都好,自是安心了。”书玉听了不禁眼眶发红,知道有一群人,如此关心在意自己,实在叫她窝心不已。就算在这园子里日日与人争斗,想起还有东恩馆,书玉便觉得心也暖了。“大叔过得可好?你上回的棉衣他穿了吗?合不合身?”书玉但问出来,就看出刘妈妈脸上有笑,知道必是好了。“他么,老样子,死性不改,见人不说好话,脸板得铁一样硬。不过身上衣服是厚的,棉衣穿在外头,倒挺有人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