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件事后,我开始稍有些留心班里的一些事情了。我惊异地发现,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表面上一团和气,底下里竟也搞些拉帮结派之类的勾当。细心的人一看就会发现哪几个人是的一堆,哪几个是一块的。这些令我感到恶心,简直无聊透顶。我懒得也不屑于参加任何一个小团体,最终结果就是我被所有的小团体所不容。但我并不觉得孤独,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楚玲在我的身边,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时间独处,至多偶尔在一起买买书罢了。大部分相处的时间是在学校,下课时一起聊聊天。我不大喜欢说话,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并没有太多语言。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但是,这已经足以表达彼此心中的意思。这种感觉的确是十分惬意的。和她相处久了,我发觉她真是一个可笑而又可爱的人。她容不得一点不舒服的事情发生。她希望所有人都宠她,爱她,时时刻刻都想拥抱着她。并且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事情稍微有一些不如意,她便要皱起眉来,将自己的不满暴露无遗。从前我还真不知道上帝竟会造出这么个人物来。我还发觉她原来有如此多的长处,她歌唱得很好,画画也是画得惟妙惟肖。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少夸她,因为我并不习惯夸人,我总觉得那样很容易变成虚伪的吹捧。但她却经常夸我,夸我有文才,夸我有思想,我也是经她提醒才知道自己是有这么多优点的。日子如果就这样维持下去,在平淡中偶尔有些惊喜,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可惜,我这一生注定无法得到长久的安宁。有一个日子我是永远无法忘记的。这一天是三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楚玲和我约好一起去买书。在书市逛了一天后,我们要买的参考书终于都买到了。而我也累得差不多了。楚玲却丝毫不露疲态,还兴趣盎然的要带我去一个商场顶层平台上看黄昏。我们一起坐在阳台上,在微风中谈天。夕阳在我们的话语中渐渐地落下,晚霞也渐渐地凸现出来。我又一次认真的去看着这艳丽而短命的晚霞,心中思绪万千。“你怎么又发呆了?”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在我的耳边说道。“啊?什么?”我回过神来,问她。“你没有听我说话?”她好像生气了。“对不起,我刚刚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情。”我抱歉的说。“为了惩罚你,我要你闭上眼睛。”她的声音与神色在此时都带着浓浓的羞涩。我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照做了。我闭上眼睛许久,还是没有听见她要我把眼睛睁开。我以为她跟我开玩笑,于是我睁开眼睛。这时,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点晚霞在支撑局面。百米外的东西就已经看不清楚了,近在眼前的东西也是朦朦胧胧的。朦胧中,我看见她呆呆的看着我。我再认真地仔细地分辨,仍然只看见她痴痴地看着我。我预感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果然,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站在我的前面,然后跪下来,然后向我身上伏来。我呆了,身体毫无知觉,我不知所措。我只看见她的身体挡住了那最后一点的晚霞。她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除了呼吸干涩外,就只感觉得到我们同样急促的心跳。她缓缓闭上眼睛,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我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的脑袋缓缓地滑在了我的肩膀上。那被挡住的晚霞又一点点露了出来。我就这样让她抱着,自己的两只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撑在地上。我们一直保持这种奇怪的姿势,直到那最后一点晚霞也不见了。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我听见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甚至快过我的。“我——爱你。”一缕声音夹着一股让我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痒的带着女孩幽香的气体溜进我的耳朵。之后,她沉默了,继续静静地伏在我的身上,她在等待着。我知道她在等待我说话,我也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我几乎就说出来了,那只是只是短短几个字,只需要重复几个字而已。但是,我却觉得十分艰难,最后竟无法说出来。“明天早上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吧。”我用微麻的双手轻轻地将她抱开。她的双眼满是遗憾,或许说是伤心更合适些。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索性一句话不说。回家的一路,我们都默默无语,相对无言。直到在分手的岔口,才互相说了一声“明天见。”回到家后,我又向白明要了一张贺卡。晚上,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但是,我只和他敷衍了几句便回房去了。这自然又落下口实让那女人大做文章了。她于是又就我的“孝行”大发了一堆议论。“你歇会儿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我心里乱极了,于是终于对她出言不逊了。她惊讶地看着我,好象我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但她没有再说什么。我坐在桌头,苦苦想着该如何写这张贺卡。想了很久,我想出了十几种说法,但都觉得不合适。不过,这张贺卡我又是不能不写的。最后,我不得不在贺卡上写道:“我是爱你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的这个爱与你的不同。在我看来我的这个爱字远比你所要我说的那个爱字珍贵得多。我的这个爱字是我几乎所有的感情,而不仅仅是肤浅而又变幻莫测的爱情。多么容易啊,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我没有说,因为你现在是我爱的全部,而不仅仅是爱情。我不愿意让这已经被人说得烂熟的字眼来玷污我对你的最深沉的爱。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找到无数比我优秀的人,但你将永远无法找到另一个人可以比我更深地爱你。你将永不能理解我的这个‘爱’字,这无法说出的‘爱’字。尽管你已得到。”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升入高二这一年,为了缓和我与那女人的关系,父亲安排我去了学校宿舍。我有些舍不得白明,但那女人的聒噪实在令我无法忍受。与白明约好每个星期六让他来看我一次之后,我搬进了寝室。高二,没有了那女人的聒噪。生活自由宁静了许多,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觉得有些无聊与空虚了。高二时,学校将学生分成两班,一班文科,一班理科。父亲是希望我读理科的。在他看来,只有赚大钱才是有出息。而读理科有出息的可能性远大于文科。但我并不想有什么太大出息,我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我要读文科。父亲和我争辩了起来。最后,我闭上嘴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父亲嘟囔着略微抗议了几声以后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总是不屑我的抗争与吼叫,但我的漠然却令他束手无策。楚玲同我一起分到了文科班。文科班里都是些男女秀才,本事一般,却看不起全天下的人。不过这次语文课的老师是一个颇有些性格的男老师。姓刘,我们都叫他刘老师。令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上第一次语文课时,他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我的理想”。我这时发现这个刘老师竟与敖老师有几分相似。难道每一个语文老师上第一节课都会布置这个题目?我心中顿时生出这样的疑问。进而,我开始联想到,莫非师范的教材上有这么一章?正联想间,刘老师不紧不慢地发话了,“请同学们轮流上讲台来讲述一下你们的理想。”堂下哗然,刘老师置之不理。“按学号来吧,一号,王力。”这位注定牺牲的同学在讲台上抖索了半天才说出了他的可怜的理想,“我长大想当一个科学家。”台下是一片毫不留情的哄笑。尽管大家以后就要是同班同学了,但是依然没有面子给,想当科学家来文科班干什么?一个又一个同学上了讲台,每一个台上的人都被台下的人耻笑。每一个台下的人走上讲台却讲的比前面的更差,于是台下又是一阵哄笑。我觉得这样互相取笑其实是低级而无聊的,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连和着众人笑几声都不愿意。渐渐的,我有些昏昏欲睡了。“27号!”没有人应。“27号!”依然没有人应。“27号!——白扬。”刘老师查了一下花名册。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你就是白扬?”他问。“是的。”我回答了他,尽管我认为他问的是一个低水准的问题。“那你上来吧。”他确定我不是冒名顶替之后,说道。我走上讲台,和所有上台的同学都不一样,我沉默。“说话啊。”下面有人等不及了。“说什么?”我问。“说你的理想。”刘老师好像不是很高兴,他觉得我显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第一堂课就这样,未免也太可恶了。“我没有理想。”我高昂着头,堂而皇之的大声说。说完,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座位上。台下鸦雀无声,我想我让他们失望了。刘老师没有像评价别人的理想一样来评价我的理想。“28号。”他说。从此以后,那些秀才们就把我当作一个故意特立独行而且十分讨人厌的家伙。我又一次在被人视为异类的生活,但这并没有丝毫影响到我,我本就视他们如草芥,我有楚玲就够了。楚玲就像我生命中的启明星,惟有在她的照耀下,我才有勇气待在这个令我憎恶的人群中。我想过,我曾想过楚玲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有想到她离开我的理由会是那么简单。这个班有一个男生叫容青。这名字有点像女人的名字。名如其人,在我看来,他太奶油了,甚至有点娘娘腔。但他的女生缘却颇好。他的文章实在写得一般,但因为他与学校文学社的女社长关系良好。所以当上了文学社的编辑。我在内心深处,很是看他不起。认为他是一个虚有其表,除了会讨女人喜欢以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他令我厌恶,甚至痛恨。他总是以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比人家高明。并且不加思索的认为别人也是同样的看法。我对他的行为难以理解,也无法想象他肤浅狂妄的自信来自哪里。他永远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不满与蔑视,总是将这些都认为是对自己杰出的嫉妒。并且扛着“不招人嫉妒便不出色”的牌子为自己招摇。虽然他在我的心中是如此的不堪。但是,在女生们的心目中,他却是一个细心温柔,对人无微不至的颇有绅士风度的好人,在众多男生中鹤立鸡群。我本不应该对他这种人有这么多想法的,即使是厌恶。他关我什么事?我这时对于任何事情都可以无动于衷,何况是区区一个容青。但是!但是!但是楚玲不一样,与楚玲有任何关系的事我都十分关心。容青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事,假如他与楚玲没有关系的话。但是!但是!但是偏偏连楚玲都被他哄得团团转。这就令我无法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