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考上了大学,还是一间挺不错的学校。父亲很高兴。他开始公开向外界宣布他有一个大儿子,叫白扬,而不是私生子。他还特意跑回老家,将我加进族谱去。但我并不领情。我还是和他争吵了,这次的争吵并不是很激烈。父亲又一次被迫向我妥协。他这高傲的人,在我面前更像是一个可怜人,每次交锋,都是他委屈求全。他一次性给了我五万块,当作我大学四年的所有费用。而我这一生中也不会再向他要一分钱。我离开了那女人,离开了家。我骄傲的迈向孤独。临出发时,我拒绝了父亲与白明的相送,坚持自己独自一人前往火车站。坐在前往火车站的巴士上,我打开玻璃,让凉爽的风拂过我的脸颊。我终于实现了我初中时的理想,我独立了。尽管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了。但毕竟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心里仍然十分惬意。当我坐在火车上,感觉到微微一震,火车开动了。在那一刻,我却又困惑了,我的生命难道就要在这永无止境地漂泊中结束?我所在读的这间大学几乎所有的景物都是人工的。喷泉,花园,甚至于一个小小的湖,无一例外,全都是。远远望去,仿佛可以看见一堆堆的钞票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不过,真的很漂亮。这样绿树环阴,山清水秀的环境注定这间学校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谈情说爱。在这样一个过于平静的年代。年轻人失去了真刀真枪的战争,也没有革命的机会。他们的灵魂与热血在大街上的每个角落里四处飘荡,没有着落。似乎,只剩下爱情可以让他们有机会抛头颅撒鲜血,从而现实他们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爱情,本来也算是一件浪漫而美好的事。然而当爱情演变成一场战争的时候,当爱情成为一个年轻人唯一一个在热泪中得到光荣的机会时,却无疑的变成了一个个悲剧。战争,何曾有过完全的胜利者?入大学的第一个月巡例是军训。在这短短的一个月,身边就已经有俩三对情侣迫不及待地恋爱又千方百计地分开,另觅新欢。一幕幕鲜活的人间喜剧在我的身边上演,使我感慨万千。一个女人,无论是一个多么差劲的女人,只要她愿意直接说出来,即使她说的并不完全是真心的话,她也总是可以找到那么一个男人。让他关心她,体贴她,爱她,总是想着她,做她想他做的一切事。但是假使很不幸那是一个男人,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他总是需要通过一些无聊的技术性的手段,他才可以获得她的垂青。不管这男人的情感是多么的真挚,他也不可以逃避那你追我逐的古老传统。于是,那原先的情感在追逐的过程中往往使他们自己疑惑自己。他们在追逐的是什么?他们又得到了什么?不只是虚无吗?不然,为何一场恋爱成功之后会是那样寂寥,落寞?而厌倦起来又是那样迅速呢?随着对这道理认识的日益深刻,我也日益厌恶起这游戏了。尽管我从未真正开始,但那想法只要在我的脑里稍微闪烁我就觉得够可怕的了。军训的一个月,所有的人都是六点就起床了。然而,军训完后不过五六天,就很少有人七点半以前起床了。慢慢的,人们认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每周星期一的升旗实在是个累赘。因为,这一天我们不得不六点钟就起床。后来我渐渐发觉,升旗的人大多数是我这样的新生,而老生则是按照年级的升高而人数递减。盲目的跟随别人一起起床,刷牙,然后匆匆忙忙的跑到操场,睡眼迷蒙的盯着旗子飘起来,看看周围的人,有些家伙眼中还充满悲凉,唱起国歌来,似乎是肺部在发出声音,仿佛是在日本皇军的强压下默默的进行反抗一样。这样的情况经过多次之后。我难免会觉得无聊,这有什么意思?我于是问班长:“为什么每个星期要这么早来升旗?”“有时候要点名的,点名不到会扣综合测评分的。”班长郑重其事的跟我说。“综合测评分又有什么用?”我又问。“评奖学金的时候有用。”班长依然很认真负责的答我。我实在想不出我会跟奖学金会有什么联系。进而想不到综合测评分跟我有什么关系。进而,我就再也不升旗了。以后,每当班长来叫升旗的时候,我就一边在心里默念“国旗在心中”一边徉装熟睡不醒。后来,班长终于明白了我的想法,于是也就再也不来叫我们升旗。后来,他自己也不去了。再后来,他就没有当班长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我害了他。哦,对了,值得一提的,还有我们的食堂。说实话,我们实在是不应该再对食堂有什么苛求了。菜式真的很不少,有数十种,还有各种口味。很少有哪个学校能够有我们这么多的菜式,这么多的口味。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厨艺高超的大师傅就是有本事把什么菜式都做成一个味道。“吃吧,吃吧。不能不吃,不吃会死人的。万物皆一味,只是表象不同而已。”每次吃饭,我都会这样默默祷告。有一次,我正这样祷告的时候。“道歉。”突然我身边有个声音闪现。我抬起头一看,是一个穿花衣服的家伙。“干嘛?”“没什么,只是看你不顺眼。”他的话让他本就极其猥琐的形象显得更加猥琐。我愣了愣,跳起来把饭盆倒扣在那个家伙的头上。他于是也愣了,傻乎乎的看着我走出食堂。我很恼火,为什么我总是会遇到这样的白痴?我一肚子闷气的走回寝室。正好我的同房秦凯坐在里面。“怎么了?一脸不高兴,谁惹你了?”秦凯好奇地问。“别提了,刚刚吃饭的时候,碰到几个变态。”我气呼呼的说。“哦?是吗?是变态吗?怎么变态法?说来听听。”秦凯一听见变态两个字就特别亲切,好象听到亲戚的名字一样。他还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非得要我给他细细讲解。我使劲甩开他,爬到自己的铺位上。在**,我暗自咬牙切齿。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却偏偏还要住在一起!谁知道,躺了不到一阵,却又听见楼下有一堆人在我的窗口下吼。“413的混蛋,滚出来!”我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花衬衫的声音,于是我从窗口伸出头去看。果然是那个家伙。“不会是找你的吧?”秦凯惊讶的望着我,问。“是。”我说。“有几个人啊?”秦凯一听,来劲了,一边将脑袋凑到窗口,一边捋起袖子。楼下站了五六个人,大概是那家伙搬来的救兵。“叫上几个人冲下去打他妈一架,怎么样?”秦凯脸颊发红的望着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看着他,深感悲哀,这家伙真不是一般有病。“干嘛?想打架啊!”正当我懊恼秦凯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时候,听见隔壁传出一个粗粗的声音。我歪过头去看,看见一个又黑又大的脑袋。我于是知道,是陈文。他是一个憨厚到有点傻乎乎的人。记得有一次教官罚他,大声问道:“绕场跑一圈,一分钟够不够?”他估摸了一下,想着那样会挺累的,于是也大声回答说:“不够!”教官于是继续大声喊道:“五十秒够不够?”“够了!”他赶紧答了一声,连忙窜出去。每次我看见他走路,他都是风风火火的,像是被老虎追着一样。我不讨厌他,反而有点喜欢他。因为我不是一个有能力处处小心的人,而他也不喜欢斤斤计较。不过,我们的关系也不是很深厚。不过,我好像和谁关系都不深厚。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却会这么仗义。“你是谁啊?”看着陈文东北熊一样高大的身材,底下的人气焰马上没有那么嚣张了。“我是你爸。”陈文大声说道。整栋宿舍楼都止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你……有本事把你的名字说出来。”下面的人大概觉得太没有面子,于是色厉内茬的问道。“你爸爸我叫陈文。”陈文毫不隐讳的说。大家听完他的话,于是看着底下,都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回答。但是,下面的人这时候却没有声音了。大概是被陈文这样粗神经的人吓坏了。“要么上来打一架,要么滚蛋!不要在我们楼下晃来晃去。”陈文又大声喝道。这情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三国演义》里面的张飞大喝长坂桥的一幕。“哦——”整栋宿舍又是一片喝彩声。那些人仍然不敢说话,但是马上撤退又太没有面子,于是大声喊了几句威胁的话,又在楼下晃荡了一阵,就都散去了。出于礼貌,我于是到隔壁去谢谢陈文。“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我说、“没事。”他说着,躺在**睡了起来。我完全没于做好这么快结束谈话的准备。我本以为至少要寒暄几句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比我还不在乎这件事。突发事件总是容易使人尴尬。我于是站在他的床边手足无措起来。“天气真好呵。”他的同房注意到了我的尴尬,于是跟我搭腔道。“是啊。”我赶紧笑笑说。我们于是聊了起来。他跟我大力称赞这座学校的环境优美。他甚至跟我说,死了以后一定要把骨灰都撒满这个地方才行。让我很是出了一身冷汗。聊了一阵,我们马上就听到了陈文震天的鼾声。他的同房于是苦笑一声,我于是回房去了。几个月过去了,期终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了。我于是开始努力起来。“一个学期至少要努力一个星期吧。”我心想。这一年一共要考五科,加上考试时间我平均每四天要过一科,时间也可算是相当充裕了。只是英语有些为难。我真不知道外国小孩究竟是怎么长大的。一天到晚和别人说这么难懂的话,怎么活得下去。算一算,我也算学了七八年英语了。怎么水准总是保持在三岁小孩的水准呢?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天努力迫使自己看英文,可是实在看不进去,看来看去都是那一页。于是打开电脑,到BBS去看文章。满屏幕都看见的是庆祝元旦的文章。于是惊觉原来又过了一年了。每篇文章都是千篇一律,无非是些祝福加些牢骚熬成一锅汤。但是,我还是耐着心一篇一篇的翻下去。不知不觉,天竟已经黑了下来。我无意中在屏幕的反光中看见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探着脑袋傻呼呼地坐在电脑前。只是一只手指机械的在鼠标上滑动着。身体其他的部分,包括眼睛都一动不动。啊,生命就这样渡过吗?这难道不是浪费光阴吗?我的心中蓦然升起深深的自责。怎么能这样呢?“不行,无论如何也得做些什么,无论做些什么都比现在这样有意义得多呀。”我心想。于是,我推开门,跑步去了。跑在路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关节全部都锈掉了,居然会嘎嘎作响。结果跑了不到二十分钟,我跑到了一间食堂前,于是停了下来,拐进去吃东西了。我点了一份米粉坐在食堂的桌子上吃了起来。身边是一个男生,正在那里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全国人民欢度元旦的镜头。“新世纪了哦。”桌旁的那个男人说。“哦,是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激动。“怎么一个人?没有人陪你吗?”他问。“你呢?不也是一个人吗?”我反问他。“呵,是啊。”他笑笑说。“你看,烟花!”他突然激动地跑出食堂门口去,指着天上惊喜的说。“真漂亮!”他赞叹道。我没有说什么,喝了一杯牛奶就走了。电视上显示这一晚这个城市注定是睡不着了。尽管我走路都隐约可以感觉到人们的笑声与喝彩在震动大地。然而学校倒是很安静。我这时才发现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人也没有遇见。我回到寝室后,发现整栋宿舍安静的不象话。我再抬头看看四周,整层人都不见了,走廊上静悄悄的。这帮家伙简直视考试如无物。我本来是想读读书的,但是现在这样模样,我也就没有什么心情了,于是一个人爬到了**。在**,偶尔,我会看到有一两束烟花飞上天。我这才开始觉察到,呵,原来一千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简单啊,是整整一千年啊。历史的沧桑感在我的心里缓缓呈现。同时,我想起了楚玲。她是不期然的自动跳出来的。我微微一笑,又将她从我的脑海中轻轻抹去。在这千年一遇的时间里,我曾经想过她。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这样一个消息,是不是会感到激动或骄傲。然而,这种感慨并没有维持太久。其实只不过是地球微微颤抖了一下,时针轻轻走了一圈而已,有什么值得激动呢。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人们编造出一个理由而让成天沉浸在烦闷无聊的生活的人们有理由狂欢一晚;让内疚过去的人有理由和昨天划清界限,发誓从此洗心革面,从头来过;让被悲哀与绝望缠绕的人们一个理由鼓起勇气来相信飘渺无形的希望。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灰意冷,于是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旷课三节。日子一天一天考下去。正在大家都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考试时。转眼间,考试却糊里糊涂的已经过去了。接着,就该是寒假了。宿舍楼一夜之间几乎空无一人,仿佛被外星人洗劫了一般。我没有回家去的打算。但是我又不愿意跟着留校的那些人一起去打工。我觉得那样被人剥削,很伤尊严。于是只能孤魂野鬼一样在宿舍楼里消耗着时光。有时候看看莫名其妙的书,有时候听听音乐,心情好的时候找张三级片来看。但我做得最多的还是睡觉。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然后昏昏的睡去。每次醒来都难免会有一阵深深的内疚。然而,虽然如此,每天还是照睡不误。就这样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父亲给我来电话了。他一个劲得催我回家过年。我没有办法,只好依了他。碰巧有个留校的家伙也要回家,于是我们约了一起回去。过了一天,他得意洋洋的到我宿舍来,摇着手中的票对我说:“过年居然被我买到比平时还便宜一半的票。”听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塌实。在中国这地方,还有便宜可捡吗?但是听到他的声音那样激动,也不好去打击他。第三天,我带着行李按照约好的时间来到他的房间。他早已准备好了,正在等我呢。见我来了就提起行李出门了。但是他带我去的,并不是我们平时坐火车的地方。想起那晚的担忧,我的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但是老乡的脸色一直都保持那么自信,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等到我们来到坐车的地方时,老乡目瞪口呆,而我则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到这里,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人山人海啊。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几个拖着小树桩那么粗的铁棍的人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大概是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