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原来感情这么深厚的?”丧礼完后,雪仪问我。“我们感情不是很深厚。”我说。“那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雪仪又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伤心。”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哭得那样凄惨。不过,我的哭是真的。我想我当时是有点感伤,亲身感觉到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年纪轻轻,只二十一、二岁,身强力壮的,一眨眼就没了。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糊里糊涂的也就没了。那时,楚梦蓝躺在别人的怀里照样笑,地球绕着太阳照样转。自己就好象一颗灰尘一样,来的时候,没有人知,消失的时候,也没有人知。无论是生还是死,永远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好象从没有生,也没有死。“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那样拒绝他。”雪仪说。“初中的事了,不要再提了。”我说。“不是初中的事,只是前几天的事。”雪仪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前几天的事?”我问。“前几天,他来南昌找我。他说他爱我,问我是什么想法。我说,可惜我不爱你。结果,没几天我就听说他没了。”雪仪又哭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丧礼上雪仪为什么哭得那么惨。不过我没有劝她,我想可以哭出来是一件好事。“人有的时候只是希望别人说爱他,尽管明知道是假话,仍然心甘情愿的上当。有的时候,你说你爱他,甚至比你真的爱他更重要。而我,却是因为不想讲一句自己不愿讲的假话而葬送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冷静下来以后,雪仪说,“如果给我再选一次,我宁愿一边对他我爱他,一边去追其他的男孩子。”“那又何必呢?”我在心里说。在回校的火车上,我一个劲的对自己说,回到住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和房东商量把电话撤掉。“死都要撤!”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但是,当我真的回到住处,我却不敢提了。我居然在这里又参加了一个葬礼,是房东的女儿。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喜欢坐在门口,看到我回来,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偶尔,她也会来我这里坐坐。不过,她很少话。葬礼结束以后,“有空回来看看她。”女房东看着女儿的遗像说。“我会的。”对于这个女孩的死,我是很遗憾的。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但是女房东的眼神中充满深意甚至哀怨,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女房东的眼神令我的自责感一度飙升,尽管我刚刚从宾客的言谈中知道女孩身患绝症,早晚是要死掉的。但是,我还是觉得要是我没有住在这里,或许她不会这么快就死。我很有马上跑掉的欲望。但是,我望着女房东的眼神,我知道不可能。过多的葬礼锻炼了我的神经,使我有能力我坐在她的身旁,轻声劝慰着她。我并不知道,这时候有另外一个女人在注视着我。第二天我就缴清了房款。女房东没有心情跟我说这些。是她的一个侄女处理的这些事情。之后,我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并且决心永远不再回来。接下来,我准备去停掉我的手机,然后将它卖掉,并且决心将来永远不再用它。然而,在我到电信局的时候,我的手机却又响了。我心里一慌,赶紧按掉,谁知道它却马上又响了。“先生,你的电话响了。”穿制服的小姐走过来,微笑着对我说。“哦,我知道。”我只好走到一旁接听电话。原来是那女房东的侄女,“你的房租数目有点出入。”她说。“有什么出入?不是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吗?”我说。“我还漏算了一些东西。”她对我说。“漏算了什么?”我问。“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回来再说吧。”她说。最后,我们约在一间快餐店见面。我把电话停机以后就去找她了。由于不是很认路,我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以为她已经走了,谁知道她还在那里。“你怎么这么晚啊?打你电话又说你停机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她看见我,站起来说。“是啊,我刚停的。”我说。“没事停机干什么?”她问我。“没钱。”我想了想,找了个最正当的理由。“哦。”她说。“对了,你有什么漏算了?”我坐下来,问。“嗯……”她不说话了,脸庞憋得通红。“怎么了?”我问。“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她突然说。“啊?!”我把嘴巴长得老大。“难道你不愿意吗?”她问。“当然……不……”我说。像这样自动送上门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从前很喜欢聪明的姑娘,但是现在不,我现在觉得笨笨的姑娘才真的讨人喜欢。于是我没有问为什么,就和她在一起了。她是个倔强到不可思议的姑娘。说话也毫无趣味,只是脸蛋长得还可以。我之所以会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猜想她其实是极端自卑的。因为她对自尊的**与关注往往令人惊讶。她她总是高昂着头,一脸冷漠的神情,仿佛神圣不可侵犯。不过,我们相处的还可以,因为我不大可能没事去刺激她的自尊。而她对于我也是难得的谦让。一个多月下来,我们还是满相敬如宾的。我并不像有些人,整个身心完全沉浸在儿女私情中那么无聊。至少,我还知道四级已经没有几天了。啊,四级,我已经和它奋战不知道几回了。但是经验好像对考试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作用。这一次,我自知仍然是绝没有过的希望了,不过,每天我还是会去图书馆复习。说句心里话,其实是因为女房东的侄女已经工作了,不可能时时陪伴着我。而我又实在是找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不过,现在在图书馆我已经睡不着了,只是看着英语书发呆。一个个英文单词在我的眼皮底下被拆成一个个字母,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看不到几分钟就觉得脑袋痛得要命,站起来就眼前发黑,几乎要摔倒在地。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愿意回到宿舍,一回到宿舍我的心里就不平衡。那家伙好象完全不知道就要考四级一样,在我辛辛苦苦的坐在图书馆的每天里,他们却仍然是坐在电脑前乐呵呵的玩着联网游戏。扛着一把烂枪跑来跑去,把别人打得血肉模糊或者被人打得血肉模糊,让鲜血飞溅到电脑屏幕上,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乐趣可言。然而他们却乐此不疲。看来人始终都是禽兽,而且大部分是食肉型的,终生改不了嗜杀的习惯。而我应该是吃素型的。这一天是5月20日,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天夜晚,我又来到图书馆。看了一阵书之后,我的头又疼了。我起身想休息一下,结果眼前一黑,又差点摔在凳子上。我拄着桌子平衡了一下之后,缓缓的走到走廊伸展一下筋骨。结果,我看到了她。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她。此时的图书馆正是旺季,有很多人。有的是来准备四级,有的是来准备期末考试,有的是来睡觉,有的是来看女孩子的。想看的进来,看不进去的出去。有许多双脚踩进来,又有许多双脚踩出去。情人牵手搂腰,朋友勾肩搭背。总之,是人来人往。但是,整个图书馆是几乎没有声音的,一片静悄悄。而当时外面的天上一定也是静悄悄的挂着一轮月亮吧。那个时候我所能感觉的世界都是安静的,连我的心都已经没有了跳动的声音。我依稀还记得,她对我说:“其实我对你还是挺有好感的。”“是吗?”我不敢置信的问她。“是啊,否则,也不会对你说话这样随便呀。我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说话是很礼貌的。”经过走廊的时候,她说。“那真是很荣幸了。不过,以后要是我约你出来,你会答应吗?”“要是有时间,我会答应的。”“要是你没有时间,你一定要干脆的拒绝我哦。我不会介意的。”“我会的。你知道要是别人我会怎么拒绝吗?”“怎么拒绝?”“我会很礼貌的跟他解释说,我今天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总之就是可以不能去见他了。”她边说边笑着,而我则悄悄的看着。“你可真坏呢。”我说。“没有办法,做人就是要这样的啊。对有些人是要应付的。”“那我们算不算是朋友呢?”“当然是啦。你没听见我说我对你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吗?”“那我真的很高兴哦。”那一晚的月光我想一定很美。她在一楼的书店认真的看着一本书,一本黄色封皮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我在二楼的走廊上认真的看着她。她的头发稍稍长长了,柔软的发梢微微的披在白色T恤上,她的长裤是淡淡的黄色。我看着她走过来,我看着她走过去,我看着她停下,我看着她拿出书,我看着她翻开,我看着她靠着书柜,我看着她把掉到额前的发轻轻捋到脑后。我看着她,我看着她,噢,我当时看着她,悄悄的看着她。我不激动,不感伤,不悔恨,不嫉妒,不欢笑也不哭泣,只是悄悄的看着她。我什么都不希望,什么都不渴盼,只是愿意她在我的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停下,拿出书,翻开,靠着书柜,轻轻把掉到额前的发捋到脑后。我愿意这样。她茫然不知我的存在,而我却可以如此清晰的看到她。我知道她看到我了,尽管我已经很快躲开,然而她依然看到了我。买下那本黄色封皮的书以后,她在走上二楼的楼梯上看见了我。她看了我一眼,怔了一下,让我肯定她看到了我。然后加快步伐走出图书馆。这时候我想起我在一篇网络文章里看到的一句话,“你明知道我爱你,就像我明知道你不爱我。”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曾经站在,曾经经过,她的身影曾覆盖的任何一个地方。当她那样从容的一脸陌生的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可曾想到,在她的身后将会是一段怎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