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韩茵最终在韩峰的护送下见到了小店的客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是一位建筑工程师，也姓韩。退休多年，闲居在家。韩茵没想到对这些自创的家居工艺品，几乎可以说是小玩艺这么感兴趣，在网上热烈地讨论，耐心地发表意见的人竟是一位爷爷级人物。她们一直想象着光顾小店的客人多半是那些年轻女孩，有一点闲钱；或是时尚青年，追求独特品味的；或是一些小夫妻，想让他们的天地更有味道。“呵呵！搞建筑搞了大半辈子，都搞到骨子里去了，退休了还想着它。看到你们店的想法真的很不错，东西也都很有创意。我啊，一个人闲着没事，就想给家里换换零件，变变样子，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是韩工给她的自我介绍。韩茵把图纸呈出来，心里很紧张，话说得前句连不上后句：“图纸给您，样式这几天就想好了，哦不是，”她连忙改口，“按照商量的要求……结果，这几天我就做好了，现在，您看——”韩工戴上眼镜，一点一点仔细看。“你的设计比我想得更精细。”“噢！谢……谢谢。”韩茵憨笑着说。“这一段弧度……”韩工指着图纸说，“我担心很难做出来。”“用陶瓷应该没有问题。”“陶瓷定做……成本不低啊，”韩工祥和地微微笑起来。“你们利润空间很小，你精心设计花费的功夫都不算了？”韩茵非常诧异，结结巴巴地回答：“算的，要算的。我们……”“呵呵，脑海中的想法当然可以尽善尽美——如果它只需要停留在图纸上的话。但要将它浇注成现实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看似完美的设计太虚幻了，你实现不了它们。”“但如果最初的设计都没有过关，那成型后的实物很可能会教人失望得不想再买。”韩工摘下眼镜，还是满脸微笑，问道：“有多少客人需要先看过你的图纸？”韩茵顿时语结，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她哪是在做生意，她根本是在借用一次次的买卖来延续内心深处的才华梦！“稿纸上的设计得从实际出发，服务于实际情况。既然是小工艺品，又是摆到家中做装饰，当然希望它们材料结实，做工精致，色泽和谐抢眼，才能达到既增添装饰又不失实用的效果。你的设计过于理想化，现实中出来的实物反而美观度不够，偏离了大家的初衷。”他停了下来，似乎不太忍心说出后面的话。“这岂不反倒成了件事倍功半的活？”“我……”“我不能打消你追求完美的心，但它们不能过于理想化，韩茵。”他又拿起图纸看了一遍，继而又放下。“如果不能从中拿到该拿的报酬，你们的店铺能做得更大吗？”“我们也都在想办法……”她试图辩解。“扩大知名度，寻找新的加工厂？”韩工马上反问道。“是……是的。”“嗯。”韩工点头说，“确实有必要，但可能还不够。”“我一直以为……过于简单的设计会缺乏特色。”“也许是的，但出发点还是要以实物效果为首。简单的设计加上一两处亮点就能轻松变成一件特色作品——这是一条真理。”他眨眨眼笑起来，把图纸还给韩茵说，“你不介意拿回去再改一改吧？”“当然，”韩茵连忙说，“不介意！也许，材料方面，”“是的，要慎重考虑成本，包括你的劳动。”她起身向他告辞，双脚走得很沉重。韩工的话萦绕在心头，令她整个人恍恍惚惚。她要改的是她一直引以为豪的设计风格，是她心底深处的自己。韩茵悲伤不已，设计有问题不也可以解释为她不适合做一个现实中真正的设计者？‘不要气馁，茵。’张月喆听完结果后，却不像韩茵一样挫败感十足，一如她一贯的定力。‘我们本来就需要摸索出一条最适合我们的道路，这下有了‘高人’指点，岂不求之不得？我们毕竟缺少经验。别说经营小店，光在设计方面我们也同样一时把握不准最先潮的理念，一直闭门造车。虽说含辛茹苦的，但如果一不小心偏离了大众轨道，那要做出一些调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难受归难受，革命道路非得坚持走下去不可，是不是？’‘月月！’韩茵在电脑前面张大了嘴巴。‘您现在不仅能说会道，似乎水平都大有提高！’‘人家正经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您还不了解人家吗？’‘想吐。’面对月月，韩茵还可以勉强打起精神跟上她的步伐以防被口水淹没，但至于设计思路如何调整，她心里丝毫没有底。另外还有件事也使她心里不太好受：从头到尾韩工没有说过一次苏洋的问题。那么她也可以理解为苏洋不存在像她这样的大问题。这对于两个人同时做设计的其中一个来说，简直被刺到骨缝里了。痛苦的是，韩茵要面对的挑战不仅仅是在家里。当小白同志一个早上第七次喊出她的名字后，她真想去派出所改名。“把这些数据用直观图表示出来，”一张纸被递到半空中，韩茵接过来一看，都是手写的痕迹。“用直观图，明白吗？”他侧出上半身又确认了一次。韩茵点点头，问道：“用哪一种？”“简单明了就行。需要我每个细节都交代清楚？”小白脸上lou出好笑的表情。“我的意思是，做成统一的，前几份怎么做这一份也做成一样的。”“没必要。”小白挥挥手，重新坐回去。“赶紧做……”“韩茵——电话！”陈佳灵从座位上大喊。韩茵赶紧去接电话，一个代理商索要几种价格。铜价上涨，他们对部分产品的价格做了调整。正式报价单还没传出去，经销商的电话已经纷至沓来。“他说一直在等你电话，怎么忘了给他回过去？”说着陈佳灵已经站到她身边。韩茵很抱歉，她的确忘了。小白的事催得很紧，转得她手忙脚乱。“这是什么？”陈佳灵拿起那张显眼的纸，大声问道。“哎！哎！”小白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走。“这可是我整理过的。呵呵，私人数据私人数据！”他人不得随便翻看，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噢！”陈佳灵恍然大悟。“是你报告里要用的！”“聪明——”“那怎么要韩茵去做？”陈佳灵又大声问道。“那可是你的个人报告，个人报告还要别人帮着一起做的？”“不是……当然不是！”“呵呵，”一直潜伏旁听的老杨笑着说，“小白是要让韩茵升级为私人助理吧？”“哪里——看你说的！我怎么……想都没想过的事。这一季市场报告最要紧，既然由我负责，当然要尽全力做完美。”“小白一向力求完美，这种‘重量级’报告也不能例外。”老杨用一种舞台专用表情瞪着韩茵说，“即便是出现前瞻性预估数据，我们的小白同志也能做到精确预测。”“对的！”陈佳灵接着说，“你很快就会无比熟悉他周围散发的浓烈的完美气息！”她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把眼睛瞪得浑圆，眨啊眨地深呼吸一口。“这个……一个人做事做惯了，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一坏毛病。”小白严肃地说，他们看着他一起用力点头。“我们只要坚持高度自我要求，科学安排统筹计划，呃……差不多就是这些，然后便可逐步养成习惯。”“说得好。”“非常对。”如果空间允许，韩茵希望自己能马上从椅子上摔下去。她小心地问：“那我可以继续报价了吗？”“他们就是眼红我做这个，总想干扰我来着。”等到他们走后，小白偷偷对韩茵说，“我根本不受干扰，他们不知道。”小白的话简直犹如一阵寒流袭过，韩茵缩了缩毛孔，继续打电话。“等会一起吃饭！”陈佳灵凑过来说。“好啊。”韩茵笑着说，“谢谢。”她冲陈佳灵眨眨眼，两个人默契地一笑。她用眼神指了指小白：“他有没有对自己不满意的时候？”“恐怕……没有。他独自活在一个世界里，津津有味，浑然不觉别人都在另一个世界里头。”“来了来了！快看！”小白轻声一叫，大家纷纷抬头去看。“她是谁？”韩茵问。“赵恬。”陈佳灵冷冷地说，转回到自己座上去。韩茵疑惑地看了眼陈佳灵，她的态度变化很大，似乎对赵恬有成见似的，而那人正大大方方走进俞浩的办公室。“俞总的绯闻女友。”吃饭时，陈佳灵终究忍不住，旧话重提。“听说对他很好。”“哦？原来俞浩并不单身。”“他是单身，只不过……”“有个绯闻女友，呵呵。”韩茵觉得这种消息必须让老哥知道。“看她进进出出那么自然，难道……快了？”“去问小白吧，他是八卦通。”韩茵看出端倪来了：陈佳灵对俞浩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