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二）

这种情况有一点别扭，或许，相当别扭。虽然这不是韩茵第一次搭坐宋锦潮的车，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不是要送她一程，也不是搭个顺风车，他们这是去办公，但开车的人却不是她这个小喽喽。她在出门前借了张地图，当时已没有多余时间可以让她详细问清楚，只能知道个大概。赵恬说的她肯定熟悉工厂的位置，对她来说根本是在强人所难。韩茵直着脊梁全身心投入到外面的路标上，一边对照地图的指示随时做好指明方向的作用。“延边路……延边路过去就到长绵路上……噢！看到了，往那个方向走——咦！不是这条路，是那条路，长绵路！”旁边宋锦潮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知道——你不用紧张。”他继续往这个方向开下去。“把地图收起来吧，这个方向我以前来过，大致上应该还记得。”唉，早说嘛。韩茵回他一个感激的笑，乖乖把地图收起来。“赵恬早上去你们公司，你碰到了没有？”“呃——没有啊，她去得比较早。我后来才知道安排有变动。是不是——”“什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很多事情我还不熟，也不太懂，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没做好的，就请你——”韩茵顿了一下，希望宋锦潮能来句客套话帮她缓一缓。宋锦潮却毫无此意，反而跟着问：“怎么样？”“就请您指出来，我好随时改正。”“这句话听着诚意不是很够，再换一个说法看看。”韩茵懵了，换一个说法，怎么说？她又不是赵恬，张口就来，还让人听着既舒服又自然。她紧张地瞄了一眼宋锦潮，却发现此人正在偷笑。她按住瞬间燃气的怒火，警告性地看着他。但这一招不太管用，宋锦潮索性冲她灿烂一笑，问道：“还没想好？”“请不要心情好就逗别人寻开心。”心情不好就用冰块去冻人。要知道，小喽喽也是人。“就没想过也许别的人很当一回事，太紧张了总是出洋相，这样很伤人自尊。”她说着说着就泄气了。“不过你也有这个特权看别人献丑。”“特权——怎么说？”“你是总经理，看下面有的人为了给你留个好印象，不惜尝试各种办法，即使频频出丑也在所不惜。这样不就算特权吗？”“勉强过得去。”“听着是有一点勉强，可事实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这位小姐年纪不大就已经历经沙场，身经百战，足可出军书了？”“小士兵就不能读一读军书，听一听慧言？”“道听途说不足为实证，要打折扣。”“尝惯甜头的人自然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宋锦潮停住了，他觉得有必要先为自己澄清一下：“我好像也没尝到你说的什么甜头吧。”韩茵笑了一下，不想再接话。也许宋锦潮说的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他这么年轻就带领着一整个公司，而且运营还不错，应该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的方式吧。简单的讨好表现在他身上并不一定受用。他一出门还经常随身携带冰块，寒气逼人。没有一定的功力谁敢上去挨冻？“这两天你哥都有接送？”宋锦潮正经地问。韩茵早猜到他会问，当然回答他说“有”。事实上，市场部设在另外一个区，韩茵还是自己上下班。她认为宋锦潮反应过度，事情并没有戏剧化到他们担心的程度。而且，她相信宋锦潮主要是出于愧疚心理，却不是她希望的紧张她这个人。韩茵无声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宋总，今天是公事，咱们就谈公事。”不过宋锦潮没有反应，韩茵转过去一看，发现他的表情不太正常。接着听到他说：“注意看后面那辆车。我们先换条路，你看它怎么走。”韩茵猛地坐直，紧张地盯着观后镜。她看到那是一辆外地车，紧随在他们后面，时隐时现在他们的镜子中。韩茵两手交握在大腿上，一股不真实的恐惧感狠狠揪住了她的心。快过去，快过去！她在心里直冲它喊。宋锦潮放慢车速，让车沿着内道走，但是后面的车也放慢了速度，沿着他们的车道紧跟在后面。“可能吗？”韩茵失控了，颤着声音问。宋锦潮说：“我们走别的方向。”他迅速把车开上一条陌生的路，冲着前面的立交桥飞快地开过去。“它也来了！”韩茵大声叫道。“等上桥后，找机会看清楚他们有几个人！”宋锦潮说。车子很快地冲上立交桥，宋锦潮想尽办法往前超。韩茵抓着扶手，紧张地往窗外找。很快，她看到了！“四个人——啊！”她倒抽一口气，害怕得不得了。“他们，那些人，也在看我们！”“抓好扶手，不要喊。”宋锦潮低沉地说。韩茵紧紧咬住下唇，脸色惨白地盯着后面的车。从立交桥下来后，他们明显跟紧了。宋锦潮用力踩住油门在车流中左右穿梭，使劲往前超。后面的车丝毫不示弱，沿着他们俩走过的路线一路追过来。跑过几条主道后，他们面临的是车辆急剧减少的偏道。这下不用宋锦潮开道，后面的车自然能紧跟在屁股后面。韩茵心里更没底了，头上冒出大滴打滴的汗，全是冷汗。他们会带刀吗？她不禁想。他们一定带刀了。就算没带刀，四个大男人对付他们一男一女也是绰绰有余！她甚至不知道宋锦潮要往哪开。窗外的车辆越来越少，一排排树木从他们旁边飞逝而过，他们的车速太快了！即使这样，追击的车子竟然在一个拐弯处硬是从里面超了上来，猛烈撞击他们！韩茵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叫出声来。宋锦潮努力把住方向盘，让车在他的指挥下往前跑。追击的车子一路撞过来，他们被震得几乎要跳离座位！韩茵抓着扶手仍不能稳住自己，喘着气瞪着前面。在他们右边，道路栅栏猛然出现了一截空断处，这真是老天在助他们！宋锦潮任由他们不停地撞过来，让车越来越kao近路的右边。等到他们俩即将错过截断处时，宋锦潮将方向盘猛地一转，瞬间把车开到另一条路，全速往前冲。追击车没料到他们有这打算，倒退回去再从截断处追过来时，已经落下一长段距离。“我们往哪走？”韩茵惊恐地问。这样一直开下去迟早会把油耗光，到时岂不束手就擒？！“去山上。”宋锦潮简短地说。韩茵凑上前去透过玻璃往外看。他们已经开始爬坡，坡上水泥路修得很工整，一路上去都是房子。房子排得很不整齐，大小道路不一。她心里想，宋锦潮大概是打算弃车步行了。但如果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车上的油无法伴他们一路逃到安全地带。宋锦潮找了一个小道口把车堵在外面，然后飞快地跳下车拉起韩茵往里面跑。“爬上去！”他说着就把韩茵推上一堵围墙，两个人一起从院子斜穿过去。后面几个人的喊声已经传来，证明他们正在拉近距离。“那边——那边！”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喊。但转眼，韩茵就被宋锦潮带进另一个小胡同。他拉着她东转西转，房子间的小巷犹如迷宫，韩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宋锦潮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去推一扇玻璃。“没上锁！”韩茵低声尖叫，意外地看着宋锦潮。不再说多余的话，他们立即从窗户爬了进去，跳落到房间里，随即轻轻关上窗户。宋锦潮正在拉窗帘时，外面声音马上从远到近，他们有人追到跟前了！韩茵站在死角紧紧贴着墙，听他们在外面粗声叫喊。“丢了！”有人喊道，听声音就在不远处。“不可能！转来转去就几条路，除非他们cha上翅膀飞了！”“明明看他们转到那里！”几个人又集体站到窗户外面。“看到他们往这里一转，接着就没人了！”“爬进去了？”有人在推窗，但窗户刚被锁上，他徒劳无功。“锁的。”“你确定爬进去了？”没有人回答。房子这么多，任是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从这个上锁的窗户爬进去。“砸了看看……”“不能砸！这里的人报警更麻烦。”“那……怎么办？”“分头去守下山的路！下山几条路？”再一次没有人回答。“分头去找！傻蛋——”“但……但是，路不少，一个人守一条……没用。”有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怒气难忍。“那小子出去了？”他突然这么问，韩茵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听。“已经……出国。”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韩茵隐约听到几个离开的脚步声。直到这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在正常呼吸。